2024-10-04 11:36:59 作者: 徐大輝

  尋找衛思慧的刑警到達江口市,一下火車便兵分兩路,這是紀剛臨離開藍河就布置好的。具體分工是紀剛帶人去市公安局,通過戶籍處查找衛家的自然情況。另一組由盧濤負責,到衛思慧當兵的某部隊。

  先說盧濤這一組,衛思慧服兵役的某部隊並不駐紮在市區,而是在江口市郊外以產天然大理石聞名的二郎山上。

  二郎山即不崎嶇也不險峻,見不到參天大樹,也未有潺潺流水。緣何叫二郎山,估計要牽強附會那個民間神話傳說。或許當地為開發旅遊業,添花些古老傳說,臆造出個二郎神到此也說不定。部隊的營區就建在山的南坡那片平坦開闊處。

  接待他們的是政治部伊副主任,她正巧是衛思慧的連長,而當時衛思慧任代理一排長。

  「衛思慧服役期間一門心思學軍事技術,相當出色,她是全團惟一的一位士官代理排長。」伊副主任說起衛思慧,十分惋惜,她說,「我曾打算請求領導機關給她下排長命令,她突然提出退伍回地方。團政治處同她談話挽留,她堅持要回地方。」

  「原因呢?」盧濤問。

  「至今我也覺得是個謎,不解之謎,她不願和別人交流思想。」伊副主任回憶當時的情況,說,「我倆相處很好,我是她的連長,與公與私,我決定同她談談。」

  五年前她們的那次促膝談話,在營區的一個小山頭(稱山包也可以)上進行,那個來得早了些的秋天,態度很不友好,扎進山來便揮刃割殺風景。於是她們兩個小時的談話工夫,眼前鋪層落葉。伊副主任清晰地記得一片楸樹飄落到衛思慧懷裡的那一幕,她拿起那枝卵形葉子,隨口吟誦句古詩:「閒對楸枰傾一壺。」

  「楸枰是什麼?」

  

  「棋盤呵。我父親是個棋謎,他經常和媽媽坐在小院裡對弈,這句溫庭筠的《觀棋》他喜歡一輩子,經常吟,在我幾歲還不懂這句詩的意思時,就從父親那學會了。」衛思慧悵然道:「如今想來恍若隔世,他們都不在了,父親只留下這首他常吟的詩……」

  「你說過衛伯伯希望你成為一名職業軍人。」

  「這與他戎馬生涯的一生有關。我按他的意願做了,放棄了我做一名賽車手……」

  「但你最終還是背叛了他。」

  「你指這次我要求退伍?」衛思慧未等她回答,便說,「你是一種誤解。」

  「誤解?部隊幹得好好的,面臨著可以提職……你這到底是為什麼?」

  「世上許多事情沒有為什麼。」

  眼前紛飛著落葉。

  「你一定有什麼事瞞著我,思慧,給我點兒為你做些事的機會,因為我們是戰友。」她十分真摯地說。

  「沒有,真的沒有。」……

  盧濤發現伊副主任眼眶裡含著晶亮的東西,他靜然地等待她沉默的時刻過去。

  「她心裡的那把鎖沒能打開。誰也沒留住她,連歡送她的機會都沒給我們。她悄然離開了。」伊副主任說。

  「以後你們有過聯繫?」

  「兩年前我到市里找過她,聽說她去了你們藍河,不久還當上市長的秘書。」

  「在部隊她還和誰關係密切?」

  伊副主任想了想,說:「倒是有一位,她們一排的林嵐。她復員回到老家山北市,做什麼工作不清楚。」

  「她是不是有個弟弟?」盧濤問。

  「應該是,不過衛思慧從不提他。我曾問過她,她眼裡透出隱隱的悽苦和悲涼,看出她不願別人問到他。」

  離開二郎山時,夕陽傾下一捅紅油漆似的,把本不多的樹木枝枝椏椏都染紅了。他回首鐵鏽色群山一眼,大步向市區走去。

  現在說說紀剛他們,江口市公安局戶籍處在微機上很快查到已註銷遷往外地的記錄。弄清了衛思慧確實有個弟弟,名叫衛光男。在江口警方的陪同下,順利找到衛家的鄰居,又獲得一些有關衛思慧的情況。

  紀剛回到賓館,盧濤還沒趕回市里,他打他的手機,告訴在哪個賓館等他。

  「紀局您休息吧。」隨來的專案組刑警小龐,見紀剛有些疲乏,關心地說。

  入住賓館給紀剛登了單人間,他們則要了三人間。

  「小龐,把了解到的衛思慧姐弟材料整理整理。」紀剛進自己的房間前叮囑:「細緻梳理,別遺漏有價值線索。我先睡一會兒。盧濤回來叫醒我。」

  「哎!」小龐答應著,待紀剛走進房間關上門,他才回到三人間裡。他鋪上稿紙,準備把半天;差不多一個下午了解到的情況,從一個記錄本子上騰抄下來。

  衛家在江口毫不誇大地說,赫赫有名。衛思慧的父親副師職轉業,任江口副市長多年。

  「衛市長可是一個好人。」派出所幫找到的第一個知其衛家情況的人,是衛思慧父親的棋友。「人家那麼高的職務,連我這個蹲馬路牙子的掌鞋匠也沒小瞧。他常找我下棋。」

  「他的家人你都熟悉?」紀剛問。

  「咋能不熟悉,我和衛市長就在他家的小院葡萄架下下棋……他得肺癌沒(死)的,老伴在醫院伺候他的時候,突然得腦出血沒(死)的。撇下兩個苦命的孩子,老大思慧那年16歲,她弟弟光男才7歲。」老鞋匠說。

  第二個人比老鞋匠更清楚衛家的底細,她在衛家做了七八年的保姆。她說:「兩個孩子是我看著長大的。」她講了光男幼兒時代一個有趣成長細節:「他先會向後退,再會向前爬。5歲前舌頭大,發音不準,如灰塵,他說飛(灰)塵,大軲轆(大姑父)。」

  「你什麼時候離開衛家的?」

  「衛市長兩口子去世第二年,原本我打算等光男也長大成人再走。」保姆說起一段與衛家的友情:文革時期衛思慧的父親在部隊上,她的母親走「五.七」道路帶一雙兒女到了偏遠的農村,從小在城市長大,對農村生活一點兒也不熟悉。那會兒沒有電磨什麼的,推碾子壓磨她哪裡會喲。一次推碾子,毛驢倒是套上了,可怎樣的吆喝,它楞是紋絲不動。她商量呵哄呵,只差點朝驢叫爹。毛驢死不給面子。情急之下卸掉毛驢,自己抱著碾杆推碾子。祁家的寡婦;後來成為衛家保姆的人出現了。

  「天吶,閒著毛驢不用,你怎麼替它拉套?」祁寡婦對細皮嫩肉的城市女人行為不解。她說,「你可別心腸軟,毛驢吃草吃料,天生奴打奴做推碾子壓磨的命。」

  「我怎樣趕它,就是不肯走。商量也商量了,軟的硬的都不行。它不干,我就得干,家裡的玉米面吃光了。」她無可奈何地說。

  「哎呀,你沒給它戴蒙眼兒。」

  「什麼蒙眼兒?」

  祁寡婦從磨房的柱腳上摘下塊黑布,給毛驢戴上。

  「為什麼捂它的眼睛,那樣能看得見東西嗎?」她大惑。

  「看見東西它肯轉圈嗎?不轉圈咋推碾子拉磨?」祁寡婦幫助重新套好毛驢,輕喝一聲:駕!毛驢一圈圈拉起碾子來。

  從此她們成為朋友,返城時她拉來祁寡婦,在她家一呆就是七八年,她早成了衛家一員。以致衛夫婦病逝,她主動承擔照料衛家兩個孩子的責任。那年,有人給祁寡婦提媒,是位喪偶的離休幹部,她很猶豫放心不下衛家的兩個孩子。

  「祁媽,我高中畢業了,能照顧弟弟。您的年紀一年大起一年,也總該有個歸宿……」衛思慧勸道。她一次次地勸……

  祁寡婦說「唉,幾年未見,我真想他倆啊!」

  紀剛想了想,問:「衛光男在江口從事什麼職業?」

  「她姐帶他走的那年,他好像高中還沒畢業。」祁寡婦說。

  傍晚,盧濤趕回賓館,一進門身子便軟在床上,疲憊不堪的樣子。

  「盧哥,累成這樣?」小龐提議,「洗個熱水澡吧,解解乏。」

  「我都扯貓尾巴上床了,哪有力氣洗澡啊。」盧濤說,「我還沒向紀局匯報呢。」

  「你還是歇一會兒,晚上再匯報吧,紀局剛睡下。」小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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