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0-04 11:36:56 作者: 徐大輝

  把藍河商貿大廈說成是繼世紀實業集團後又一標誌性建築不為過,缺少高層建築的藍河,它顯得鶴立雞群。

  穆楠生和郁冬冬趕到這裡,大廈門前依稀可見數天前典禮留下的痕跡。

  「呃,富麗堂皇。能住在這夠滋潤高貴的了。」郁冬冬說。她從山北市回來,臨時抽調就算結束,重新回到第二專案組。今天隨新任組長穆楠生出來執行任務。

  「就你那點兒工資,攢到退休吧。」穆楠生從駕駛座位上下來,關上車門。他說,「你知道不,每個平方四千多元。」

  「是不是太貴了點,藍河的消費水平承受得了?」

  「聽說沒等主體建築封閉,就預售光嘍。」

  

  他們說嘮著進到大廈,一進門被保安攔住:「你們幹什麼?本樓尚未全面竣工,謝絕……」

  「我們是警察。」穆楠生亮出警官證,「找大廈管理辦公室。」

  「照直往裡邊走,」保安指著大廳的左側,「門上有牌子。」

  「謝謝!」穆楠生和郁冬冬照保安所指的方向走去,果真見一塊牌子,實際是貼在門上的一張紙,寫著三個醒目大字:辦公室。

  哐!穆楠生敲門。

  「請進!」裡邊的人聲音很細。

  「我們……」穆楠生說明來意。

  辦公室共三人,兩女一男,歲數稍大一點的是主任,複姓羊舌,叫著有些拗口。「羊舌主任,請您談談大廈的建築情況。」

  「可以,我們到裡邊談吧。」羊舌主任引路到會客廳,刑警坐下後,她向外間喊:「小康,泡茶來。」

  「您別客氣。」穆楠生說。

  小康將三杯茶分兩次端來,第一次兩杯分別給客人,第二次端著沉重的石頭水杯放在羊舌面前。

  嘎吱!兩塊石頭磨擦聲響起,羊舌懸開杯蓋,呷一口,放下石頭杯,介紹道:「藍河商貿大廈是一個綜合樓,總建築面積一萬七千平方米,2002年6月10日動工,2003年8月18日交付使用。六樓以下為商場、超市。七樓至十二樓為寫字樓,十三到十八樓為住宅樓……」

  郁冬冬聽到行雲流水般的聲音,羊舌談吐流暢是對大廈的熟知和講話節奏很快所致。她的眼鏡讓郁冬冬看來有些滑稽,低垂快到鼻子尖,目光從眼鏡的上邊緣射出瞅著你說話,有時陽光因她身體擺動而鋪到臉上,她便用手哄趕蚊蠅似地攆它,陽光不走,她不煩不惱,朝它寬容地微笑,那情形便像對一個同她嬉鬧、頑皮的孩子。

  「現在看,8月18日進戶不可能,9月18日也說不定。你們知道原因,工程質量出了問題。」她說到這停下,又喊小康加水,然後繼續說,「工期是拖了,沒有辦法的事情,誰也不希望的。」

  「嚴重嗎?」

  「我們只是一般工作人員,只負責銷售、出租的前期工作,不好超範圍評價的吆。」羊舌講話分寸、尺度掌握得很好,她說,「我倒可以透露點內幕給你們。」

  「那謝謝您啦。」穆楠生說。

  羊舌的目光再次從眼鏡的上邊緣射出,落在郁冬冬的臉上,她感到自己的臉頰過敏似的發癢。

  「樓的主體工程質量沒問題,問題出在尾工……」

  「什麼時候發現有質量問題的?」

  「工程驗收,也就是那次驗收,譚市長發了火,當時的情景我記憶猶新。」羊舌那又嘎吱,這回不是開杯蓋,而是蓋杯子,她說,「譚市長在12樓用手指摳下塊內牆皮,憤然地說,『這麼高造價的工程,質量竟如此低劣,說得過去嗎?國家的資金拿來打水漂,外商的投資……你們於心何忍?』在場的有關人員知錯兒似地低下頭。這時韓市長站出來,同譚市長理論幾句。」

  「他們都說些什麼?」

  「對不起,記不清了。」羊舌的顧慮明顯亮在臉上,有意繞過這一節,她說,「譚市長當場宣布,工程質量沒有解決好之前,一律不准進戶。」

  「可是典禮如期舉行了。」

  「據我所知,為兌現外商的合同。對外宣布竣工,對內全面採取補救措施,並追究責任。」

  「開始了嗎?」

  「譚市長出事擱淺,哦,不不!現在就要開始。」羊舌立即修正了剛才的話,說,「昨天接到市委辦的通知,讓我們準備兩個辦公室,市委市政府兩個工作組進駐。一方面調查造成劣質原因,一方面組織專家論證採取措施補救,力爭取暖期到來之前,大廈交付使用。」

  「哪家施工隊承建的?」穆楠生問。

  「世紀實業集團所屬的第一建築公司,對外稱一築,為了有別市第一建築公司,他們稱一建。」羊舌說話很嚴密,有根有據,使人聽來清楚明白。

  一築?穆楠生對這一稱呼挺陌生,但對世紀實業集團所屬的第一建築公司相當熟悉。那個公司的一把手經理孫威是他的同學,而且是特要好的同學。

  「主任,」小康進來,說,「一築孫經理來電話,問你上午是不是有時間,他要過來看下樓。」

  羊舌目光落在穆楠生的身上,這次目光真正穿過了茶色的是近視遠視閃光青光間或視網膜萎縮眼底出血也說不定的鏡片,其要表達的意思很明確:你們什麼時候完?

  「您有事我們改日再談。」穆楠生決定到此為止,「不打擾了,再見!」

  羊舌主任送他們,穆楠生手劃了界線。「留步,就到這。」

  偌大個廳走著他們兩人,足音像在空空的幽谷中迴響。電子感應門尚未啟用,保安彬彬有禮地為他們推開玻璃側門,客氣聲慢走。

  「你今天好像小學生。」上車後穆楠生一邊繫上安全帶,一邊說,「專心聽講,只差手沒背在身後。」

  「真聽不出來頭兒你是表揚我,還是批評我?」郁冬冬說。

  「想聽是不是?先系好安全帶。」

  「我們又不是去兜風?」她看眼穆楠生,看出他正有不屬於案子內的事情青草般的蓬勃,因為臨近中午,她想到一頓豐盛的美餐。

  車開出去很遠,他沒回答她關於批評或表揚的問話,她也沒問。

  秋的天空總像被清水洗過一般,水汪汪眸子般地潔淨。雲如剛鑽出殼的棉絮,白絨絨的一塵不染,有隻大鳥在雲邊盤旋,如一隻蝴蝶在花朵前翩躚飛舞。這是郁冬冬在車駛出市區進入郊外,她探頭窗外見到的情景。

  「你也不問我們要到哪裡去?」他在沉默許久後開口道。

  「幹嗎要問,反正不擔心你綁架我。」

  「我鬥嘴不過你,一會兒有人修理你。」他故作神秘狀。

  「誰?」她問。

  「怕嚇著你。」

  「你以為我是老鼠,膽那么小呀!」她暗暗鼓勵自己挺拔,外在的表現是昂首,坐直身子,要參加戰鬥的蟋蟀似的凸著眼睛。

  穆楠生覺得她的樣子很逗,但他忍著沒笑。他要看這假英豪聽了下面話的神態,是不是還張膀揚翅?他說:「馮局要我陪你去見他。」

  「馮局?」她真像只怯陣的蟋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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