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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0:29:34
作者: 徐大輝
歌謠云:一公一母,下蛋配屬。交媾甭用教動物本能都會。飼養一峰公駱駝專門用來配種,飼養者參與繁殖交易。
「我……」國兵漏從沒幹過配駱駝的活兒,不知道怎麼做,問她,「咋整?」
「你不會?」她含有諷刺,說,「男人不是公駱駝嗎?」
國兵漏瞥眼她身體的某個部位,說:「和人不一樣。」
「一回事嘛!」
「駱駝跟人怎麼一樣呢?不一樣。」
「你牽它到寬敞的地方去等著,」徐秀雲指指坡下的草地道,「我去牽公駝。」
國兵漏牽母駱駝走向草地,他不知道正走向賭徒女兒為自己設下的死亡陷阱。徐秀雲露出一絲冷笑,去解開縻公駱駝的繩索,然後鬆開它,一顆瞄準他的子彈射出。
發瘋的公駱駝突然向國兵漏撲去,並且撕咬。想一想,駱駝張開的口有多大?平常十分溫順的動物忽然發起瘋來攻擊人,國兵漏嚇呆啦,拼命地呼救:
「快救我——」
徐秀雲手持長鞭無動於衷,國兵漏的生死掌握在她手中了,她有能力救他,她沒去救她,爽朗地大笑。
發瘋的公駱駝將國兵漏當成和它自己爭奪交配權力的情敵,它誓死捍衛尊嚴。公駱駝撕咬他,像貓殺死一隻老鼠。她確定國兵漏已死,揮舞長鞭馴服了公駱駝。
徐秀雲拖國兵漏血肉模糊的屍體到一片柳條棵子裡——強暴她的地方,揮鍬埋上國兵漏。
「我說過要殺掉你!」她如釋重負地對墳包說。
接下去的幾天,農民牽走配完的母駱駝,剩下她自己,坐在高處眺望,等啊盼啊爹歸來。
荒草甸子一躥一躥升高徐大肚子的身影,她喜出望外道:「是爹,我爹回來了!」
徐大肚子步行的身影搖晃漸近,光赤上身,下身只穿一件花布褲衩,樣子狼狽不堪。女兒尚不知父親剛剛埋葬了上吊而死的母親,見他一隻手包著,紗布浸出血漬。
「爹,手怎麼啦。」
「傷了,弄個馬糞包給爹上上。」徐大肚子說。
「嗯哪!」徐秀雲跑向草甸子,馬糞包學名馬脖,隨處都可找到,手一捏可噴出一股褐色的灰來,塗在傷口上,止血消炎。
「爹,你的手指頭呢?」徐秀雲驚駭道。
「輸啦。」徐大肚子含糊其辭地說,左手一共斷掉兩根指頭,一根舊茬兒,一根新茬兒,新的這一根流著血。他沒說實話,這根手指作為抵押物扔在棺材鋪。
「秀雲,你自己跑回來?」徐大肚子問女兒。
「他在柳條墩子後面!」徐秀雲說。
柳樹墩子後面有一個矮墳包,土很新。
「你殺了他?」
「是駱駝。」她說。
「可惜啦,」徐大肚子遺憾道,「我還沒從他手裡把你贏回來。」
「爹,我不是回來了嘛。」
「那不是一碼事。」賭徒認他的死理兒。
「晌午歪啦,我給你做飯。」
「不吃了,還有一個場子列架(擺開架勢)等我。」徐大肚子狠了狠心道,「爹對不住你,把白馬……輸給了人家,我回來牽馬。」
「爹!」徐秀雲極不情願,咬著下唇道,「我只剩下這匹馬……」
那一刻,徐大肚子心動啦,不能再傷女兒的心啦,他默默地走了出地窨子,口裡嘟噥:「算啦,算啦。」
徐秀雲跟了出去,見父親朝土坡下走去。她跑過去抱住白馬脖子,臉貼在它的額頭,摩挲馬鬃和它親近。不能讓父親再輸掉一根手指頭。
她牽馬追上父親,說,「爹!」
他一愣,見她手牽著馬。
「爹,你牽走吧!」
徐大肚子遲疑,當年輸掉媳婦也沒如此讓他淹心。
「給你。」她將韁繩塞到父親手裡,仰面望天空不看馬。
「爹一定給你贏回它來!」徐大肚子接韁繩的手在顫抖,說。
她表情哀怨,強忍著控制眼裡的東西不流出來。
父親跨上馬背,他說:「在家看好駱駝。」
徐秀雲呆立,望著白馬馳過草甸子,攀登沙丘,逐漸遠去的背影,無可奈何地道:「爹又去賭!」
賭,這個字在其他家庭里不會有什麼特殊的意義,在他們家則不同了。輸掉娘時她還小,不知什麼痛苦只哇哇大哭。母親被贏家傘小耍用驢馱走再也沒回來。母親曾對她說你的血地——出生地在牌桌上,你是一顆骰子,被擲來擲去……那時她還聽不懂母親的話,懂時母親已經不在身邊,父親確實把自己的命運、青春當骰子擲了,國兵漏蹂躪她時說:
「贏來的東西使用就是舒服……不過,我不會像你爹,把你隨便輸嘍。」
她咬牙忍受一種屈辱,仇恨在屈辱胚芽,才有此行回到草甸子,如願以償地將他葬在柳條墩子。從小她喜歡柳樹,準確說喜歡在柳樹下玩耍,少不了童年夥伴徐德龍,他總是望著自己的臉說一首歌謠:
柳樹柳,
槐樹槐,
柳樹底下搭戲台,
別人閨女都來到,
我的閨女不見來。
說著說著來到了,
騎著瘋狗,
打著燈籠,
光著屁股,
打著傘。
啥意思?說自己調皮搗蛋。誰搗蛋,你才搗蛋呢!夏天柳樹下涼風習習,陡然變得冷風嗖嗖,身上是賭徒國兵漏,柳條墩子下遭作踐,她發誓將他埋在這裡,她做到了。
「我的馬,小白馬啊!」徐秀雲抱住拴馬的樁子呼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