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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0:29:37 作者: 徐大輝

  兩峰駱駝準備出發,一峰駱駝馱著徐德龍,另一峰駱駝馱草料、乾糧和大水桶。

  「德龍,」徐德富叮囑道,「簡直朝西走,遇人多打聽,大肚子肯定在西大荒草甸子上,配完駱駝麻溜來家呀,別在外邊打流連!」

  「嗯。」

  駱駝慢悠悠地走,銅駝鈴丁當響。徐德龍仰望白雲舒捲的天空,傾聽懸於空中鵝鸝的鳴唱。開滿野花的草原視野越來越寬闊,天地蒼茫,沒有一個屯落,也沒有半個人影。

  忽然,斷斷續續的馬頭琴聲踏著草尖傳過來,草原上許多聲音都是踏著草尖傳向遠方的,聽來聲音有一股野草的馨香。

  荒草中一匹蒙古小紅馬信馬由韁,馱著一個蒙古族漢子,蒙古裝、蒙古靴,漢子在馬背上悠閒地拉著琴,音樂隨著馬行走。

  「老鄉,您好!」徐德龍走近時,招呼道。

  「嗚,」蒙古族漢子抬起古銅色臉龐道,「好漂亮的駱駝。」

  在草原上遇騎馬騎駱駝的人,如果想取得對方好感的話,你就誇獎他的牲畜。

  「您的馬鴿脖……」徐德龍跟佟大板子學會幾句誇讚良馬的詞兒,恰到好處地用上了,而後道,「請問這附近有一家養公駝的嗎?」

  

  「你說的是徐家。」蒙古族漢子熱心指路,說,「在前邊兒,你照直朝西走,翻過一道土崗,便能看到地窨子和阿拉伯品種單峰公駝。」

  「多謝,多謝。」徐德龍與蒙古族漢子道別,朝前趕路。

  一個依坨傍崗、孤凋的地窨子出現,檉柳做的木柵欄圍牆,紅色的枝條上還茂盛著葉子。一條練子似的小河,在地窨子前的土崗腳下流動,河水窄且深,水邊的杞柳開著暗綠色小花。一峰單峰公駝被鐵鏈子鎖在離岸不遠的地方。

  水草深深的河邊,女人的外衣、內衣搭晾在杞柳枝兒上。嘩嘩的攪水聲,那個裸體女人在洗澡,不停地往如雪的肌膚上撩水。

  徐德龍騎在駱駝上,自然沒看見河裡洗澡的女人,他朝地窨子喊:

  「喂,有人嗎?」

  地窨子裡沒人應答,風呲樓嘩啦啦地回答他。徐秀雲在風呲樓軸加上大(銅)錢,使它旋轉時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

  「有——人——嗎?」徐德龍放開喉嚨喊。

  洗河水澡的徐秀雲聽見喊聲,爬上岸,急忙穿衣服。一身水氣地呈現徐德龍面前,驚喜道:

  「德龍!」

  「秀雲!真的是你。」徐德龍眼前變幻著騎小白馬少女徐秀雲,一張梳著秀珍髮型靚麗的臉,置換一張十三四歲豆蔻少女梳長辮的臉,反反覆覆。

  「德龍。」徐秀雲扯著徐德龍的大腿拖下駱駝,躍身騎到徐德龍身上,咯咯笑,雙拳雨點般地砸著。他們打鬧的身軀相擁著滾下土崗去,停在茸茸的草地上,他見到一把鞭子插在地上,鞭繩綴著的紅纓,一團火似的燃燒、跳躍。

  徐德龍激動地朝下望去,一雙情火燃燒的眼睛,微撅的嘴唇等他吻,她的手沒停,正打開自己的包裝,雙頰緋紅道:「德龍,我早該是你的人。」

  「秀雲……」徐德龍情不自禁,脖子垂下絲線穿綴的桃核護身符,已落在她的前胸上。

  突然一聲駝吼,掙脫了繩索公駝撲向徐家的駱駝,攪了徐德龍、徐秀雲的好事。

  徐秀雲一邊系內衣的紐扣,一邊拎起鞭子道:「公駝要咬死母駝!」

  不知所措的徐德龍朝土崗上跑去,沖向自家的兩峰駱駝,想幫它們躲開公駝。發瘋的公駝張開血盆大口,鋒利牙齒閃著寒光,掙斷的鐵鏈子,隨著它奔跑嘩啦啦作響,它完全被徐德龍行為激怒,直接撲向他。

  「快離開母駝,跳到河裡去,快呀,跳!」徐秀雲高喊著,這是他唯一的逃生辦法。

  徐德龍縱身跳進河水中,公駝追逐到河邊戛然止住,轉身朝母駝奔去。

  叭!叭!叭!鞭子三聲震天炸響,徐秀雲長蛇般的鞭子抖出威風。

  公駝被震懾住,紋絲不動。她用鞭杆磕碰公駝的腿,它馴服地臥下身軀。

  她拍拍它的腦門道:「瞧,你的媳婦有多漂亮,眼睛多亮,牙多白……」

  徐德龍還躲在河水裡不敢上岸,好在會踩水,淹倒是沒淹著,可是他驚魂未定,身子瑟瑟發抖。

  「德龍,上來吧!」徐秀雲馴服公駝,來到河邊說,「你想餵螞蝭(水蛭)呀!」

  徐德龍心有餘悸道:「它……再咬我。」

  「只要你不搶走它媳婦,它不會傷你的。」徐秀雲伸出手拉他,說,「瞅你衣服都濕透啦,快上來換換。」

  徐德龍爬上岸,滿身泥水,狼狽不堪。

  「脫掉衣服!」徐秀雲將徐德龍朝地窨子裡一推,說,「穿我爹的衣服,我去給你的駱駝成親。」

  落在地窨子上的傍晚陽光很溫暖,徐德龍披件破舊靛青色粗布大褂,浸在暖洋洋的日光里,透過敞開的門,凝望土崗下草地,可見穿大紅短袖、禿領褂子的徐秀雲在駱駝旁忙碌,背影像一團躥跳的火焰。

  夕陽在遙遠的地平線上露著半張臉。徐秀雲進來,從缸里舀瓢涼水,咕嘟嘟灌下去,道:「晚飯吃點什麼?我做。」

  「我……」徐德龍情意纏綿地望著她,「我是不是得走啊?」

  「走什麼走,」徐秀雲眼裡內容很多,說,「住下吧,我爹到亮子裡耍錢,今晚就剩下我自己。」

  他們誰都不願失去這個美好的機會……荒原地窨子裡,男女間該發生的事已成為過去時,板鋪上徐德龍、徐秀雲裸著上身,面對面躺著。

  「剛才你像那個……」徐秀雲回味,故意不說出像什麼。

  「像啥?」

  「公駱駝。」

  「我曾找過你……只是再也沒見到你,那匹小白馬呢?」

  「唉!」徐秀雲傷感道,「讓爹牽去耍錢……」

  「一匹漂亮的馬啊!」

  「爹輸紅了眼,什麼都往賭桌上押,連我也被他輸給國兵漏……德龍,沒發覺我變了嗎?有時連我自己都吃驚自己的變化……我殺過人,你信嗎?」

  「說出大天[1]來,我也不信你敢殺人。」

  「就是前幾天的事……那天公駱駝像今天攆你一樣攆他,我沒告他往河裡跳……公駱駝把他撕成碎片。」

  「國兵漏死的一定很慘。」

  哈哈!徐秀雲大笑,笑過便哭道:「他糟踐我三年,三年啊!」

  徐德龍用摟緊的方式安慰她,地窨子外面電閃雷鳴,一場暴雨將至。

  [1]《東北方言詞典》解:大天,牌九里的天牌,以點數最多暗喻「最大」(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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