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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0:29:40 作者: 徐大輝

  徐大肚子在傍晚時分,面帶喜色邁進亮子裡悅賓酒樓的門檻,的確給西大荒上的一對情人一次絕佳機會。

  「呀,徐爺,今個兒手氣一定不錯啊!」酒樓跑堂的見徐大肚子走路挺拔的姿勢,猜測到他賭錢贏啦。

  「敢到悅賓酒樓來解饞,你說呢?」徐大肚子春風得意道,「來碗豬肉燉粉條子,放馬蓮粉,四兩二鍋頭,半斤水煎包。」

  「豬肉燉粉條,四兩二鍋頭,外加半斤水煎包!」跑堂的高聲複述食客點的菜。

  酒菜端上桌,徐大肚子呷一口酒,十分愜意。

  「徐爺,你慢用。」跑堂的客氣道,「水煎包得現包現煎,微稍等一會兒。」

  「抓緊點,我今晚要回西大荒去。」徐大肚子氣粗地說,兜里有幾個錢的人都這副神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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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跑堂的很神秘地說:「聽說西大甸子鬧鬍子,黑燈瞎火地往回趕……」

  「從古到今,鬍子和耍錢的都是一家,你懂嗎?鬍子耍的是渾錢,我耍的是清錢。清錢耍的趙太祖,渾錢耍的十八尊。」徐大肚子心情好,賣弄起他自認的學問,說了歌謠的後兩句,完整的歌謠是:西北連天一片雲,天下耍錢一家人。清錢耍的趙太祖,混錢耍的十八尊。

  「徐爺說鬍子不搶你嘍?」跑堂的由於跟食客熟悉,問。

  「當然!」徐大肚子說話底氣十足。

  雨中徐大肚子在荒原上艱難地走著,跌倒,爬起來,他往家裡趕。

  地窨子門從外開開,他踉蹌進屋,摸黑到馬燈前,劃火點燈,周圍一下子亮起來,一件長衫引起他懷疑。他拎著馬燈慢慢移向裡間時,綽起菜刀,大喝一聲:「媽的,誰這麼大膽,睡我閨女?」

  「啊——」相擁而睡的兩人同時被驚醒。

  「爹!」徐秀雲護住他。

  「四爺,」徐大肚子放下刀,冷笑道,「一本正經的徐家四爺,睡人家閨女?孔聖人的書上沒曰這一條吧!」

  「爹,是我,是我留下他的……你不是曾經要把我嫁給他嗎?」徐秀雲解釋,為偷情尋找理由。

  「那是在早,老皇曆啦。」徐大肚子說。

  「爹,」徐秀雲機靈地從褥子底下摸出幾塊大洋,說,「德龍說給你玩幾圈。」

  「日後一定多送些大洋,孝敬您。」徐德龍趁機說。

  「孝敬不敢當。」徐大肚子見到發財機會,應該說敲詐加報復的良機,他說,「委屈四爺啦,天亮咱倆一起見當家的去!」

  「爹……」女兒求饒說。

  「這事你別管。」徐大肚子說。

  徐德龍遇到了麻煩,他慌張起來,被徐大肚子薅著衣領到大哥面前將是怎樣情形?他恐懼那個結果。可是,厄運無法改變。

  「當家的,你是個明白人,又是富甲一方的鄉紳。」徐大肚子用缺了兩根指頭的左手揉搓肚子道,「我徐某人雖家境貧寒,但也是人吧?未出閣的大姑娘硬是讓你四弟生米煮成了熟飯。娶她,見官?或者……你掂量著辦吧!」

  徐德富正襟危坐,不失當家的風度。而徐大肚子手指在肚子上搓來揉去,極像洗麻將牌動作。

  「時仿!」徐德富不願與他糾纏,叫來管家,對他交代道,「取五十塊吉大洋[1]!」

  謝時仿取來大洋放到徐大肚子面前。

  「看在我們同是一個祖宗的份兒上,」徐大肚子掂了掂了錢袋,說,「家醜不可外揚,失禮的事我就不究了,告辭!」

  徐德富望著徐大肚子喜滋滋、揚長而去的背影,攥緊的拳頭狠砸在桌案上道:「布堂!」

  犯了家規動用家法,在徐家宗祠堂內進行。祖宗繡像前的供桌上擺上香爐、香筒、燭台,還有象鼻饅頭(供品)。

  全家人集中在這裡,徐德富給祖宗上香、磕頭,爾後,坐在一把椅子上,面對一家老小,他身邊桌上放一把戒尺,一本線裝徐家《家訓》。

  當家的目光從一張臉移向另一張臉,最後停在徐德龍的臉上,叫道:「德龍!」

  徐德龍滿不在乎的樣子走出人群,來到大哥面前。

  「跪下!」徐德富赫然而怒道,「面對列祖列宗!」

  徐德龍直跪下來,但表情從容不迫。

  「德龍你讀過四書五經,曉知家訓家規,竟然做出辱沒祖宗,辱沒門風的醜事!」徐德富訓斥道,「你說,你對得起列祖列宗、同胞兄弟、徐家老少嗎?」

  「我沒做錯什麼。」徐德龍態度生硬,拒不認錯。

  徐德富翻找《家訓》,指其中一段對徐德龍道:「念念這一段!」

  「用不著照本宣科。」徐德龍手擋開管家謝時仿遞過來的《家訓》,背誦道:「為懲治本族逆倫之罪之人,犯下面二十字一字者罰跪三天,兩字者板打二十,三字者鞭抽……其中嫖賭盜者,初犯板打一百,重犯逐出家門……二十字是:奸懶饞猾蹭,吃喝嫖賭抽。溜舔貼幫順,坑蒙拐騙偷。」

  嗬,徐德富乾咳一聲,隨即將戒尺扔給徐德龍,命令道:「自懲自罰,杖打自己乃能鞭辟入裡,銘心刻骨。」

  全家人噤若寒蟬,心驚肉跳。

  「我沒犯家規中一個字,和徐秀雲小姐乃屬兩廂情願,自然而然,怎可厚非?」徐德龍申辯道,「打什麼?罰什麼?」

  啪!徐德富一拍桌子,制止道:「閉住臭嘴!」

  丁淑慧畏懼長兄冷冷的目光,低下頭。

  「管家,給我打!」徐德富命令立候在一旁的謝時仿道,「做了醜事,拒不承認,打!」

  「這?」謝時仿面帶難色。

  「打!一百下!」徐德富目光威嚴,說,「一下也不能少!」

  「慢,等等。」徐德龍脫下長衫外套的馬褂,下面的話即有挑釁又有嘲諷的味道,「別讓血髒了褂子,秀雲小姐一針一線縫得的不易。」

  「時仿,你還等什麼?」當家的催促道。

  謝時仿不敢違迕當家的之命,揚起戒尺落在徐德龍身上。啪啪啪!

  粗紙糊的天棚震得簌簌直響。

  丁淑慧心疼徐德龍,揩眼淚。

  遭一百下戒尺打,雖說不上皮開肉綻,青一塊紫一塊避免不了。當晚油燈下,丁淑慧一邊給徐德龍擦脊背的傷口,一邊掉眼淚,說:「你咋就不說那個『服』字啊,多挨多少下打呀!」

  「我服軟?」徐德龍疼時只皺皺眉頭,不哼不掉淚,嘴硬到底說,「我不服!」

  「嘴硬吃虧,大哥在家人前,面子比什麼都重要,可你不給他。」

  「別提他,我心難受!」徐德龍心痛地說。

  丁淑慧是最心疼他的一個人啦,西大荒地窨子還有一個人惦記著他……

  [1] 吉大洋:吉林流通的大洋,又叫吉小洋,與袁大頭、奉洋、哈洋混合流通、通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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