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2024-10-04 10:28:04
作者: 王哲士
春寒料峭,山路崎嶇。在呂梁山的深山老林里,一行人背著行囊,拄著木棍,踉踉蹌蹌地行進著。
馮蘭花踮著一雙小腳,和大家一樣爬坡上圪梁,一路上數她走得慢,數她跌跤多,腳上不知撞起多少泡,鑽心地痛,走不了幾步,就要坐下來歇息。
柳含嫣那雙曾被人笑話的天足卻派上了用場。大腳丫子配上平底布鞋,起落有力,輕鬆自如,在長途跋涉中,它的優越豈是受看不受用的三寸金蓮可比。妯娌倆一路形影不離,相互攙扶,偶爾說笑兩句,解解乏。馮蘭花不時扭過身子往後張望,看看落在後邊的兒子如厚和媳婦海棠。
這次出逃,腆著大肚子的海棠本不應該出門。可是,閻錫山派了六十九師的一個營進駐永和關,先封渡口,後修工事,還畫了漫畫,張貼了標語,說陝北紅軍要過河到山西來,「紅軍殺人如割草,無論貧富皆難逃」。又說「共產黨共妻,殺人如麻」,形勢逼人,不明真相的人被嚇唬住了。作為白家主流的白永和一門人更是憂心忡忡,坐臥不寧。可是,隔河瞭延水關,依舊是老樣子,並沒見殺人放火的跡象。聽偷渡過來的人說,紅軍打富濟貧,對老百姓好著哩,並不覺著可怕。再說不怕,只一條打富濟貧,就讓白永和一家動了怕的念頭。回過頭來想,他們與紅軍遠無仇、近無冤,不信紅軍能見人就殺,大不了破費幾個錢了事。所以,白永和雖然猶豫,一時還不為所動。
可是,膽小怕事的白永平沉不住氣,他怕的和三弟怕的不是一回事。他聽了婆姨馮蘭花的話,一心想出走,出走的目的,除了想保住他的小家庭,就是想保住他的兒媳不被「共了妻」。因為兒媳肚裡懷著他的孫子,懷著他門裡的指望。他對白永和說:「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三十六計,走為上計。大寧縣有你嫂子的妹妹,去那裡避避風頭再作計較。」
平日一計沒有的白永平,這回倒有了主意,只嫌白永和優柔寡斷,見天催著出走。
白永和問計於妻子,柳含嫣說:「這麼大的家業,一個『逃』字怎能解脫得了?」
「是呀,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廟,怎麼是好?」
眼見渡口工事林立,兵士荷槍實彈,風聲一天緊似一天,白永和夫婦才不得不勉強隨大哥白永平逃了出來。出門的那天是正月初八,這是白永平選的黃道吉日。
他們雇了架窩子,因架窩子太張揚,不得不改坐馱騾,再後來路越來越不好走,腳夫們聽說要打仗,不願意出門,不得不用雇騾子的價錢雇成毛驢,再後來海棠半路上生了娃,一家人風一程,雪一程,飢一頓,飽一頓,護著母子倆來到大寧縣馮蘭花妹子家。
大哥家有了喜,也有了著落,一家老小忙著伺候月子地里的海棠。海棠著了涼,下不來奶,嬰兒餓得哇哇哭,整天求醫問藥。大哥白永平到了安樂窩,再不提逃難的事。馮蘭花一邊伺候海棠,一邊養息她爛得流膿的小腳。白永和兩口成了沒人問沒人管的閒人,天天看著日頭從東山上升起,西山上落下,想著九十眼窯院是毀了還是在著,白家人都跑了還是守著,心裡七上八下,沒個準星,提不起一點精神。他們私下商量,不如一走了之。去哪裡?是繼續逃避,還是返回永和關?誰也拿不定主意。
柳含嫣下炕走了走,腦子一閃亮,哎,有了。說各人在手心寫一個「逃」字,或是「回」字,如果是一「逃」,一「回」,那就是意見不合;如果是兩「逃」,或者兩「回」,就按結果辦。白永和說行。找來毛筆,兩人背靠背寫了。柳含嫣說聲「一,二,三」,兩隻手同時展開,定睛看時,都是一個「回」字。
白永和哈哈笑道:「身無彩鳳雙飛翼。」
柳含嫣嘿嘿笑說:「心有靈犀一點通。」
白永和說:「那就回永和關去?」
柳含嫣說:「回永和關。」
白永和說:「此去吉凶莫測,禍福難料。你——」
柳含嫣說:「我什麼?你我早就說好,同甘共苦,生死相依!」
其實,他們都戀那個家,捨不得家鄉的山山水水,捨不得家裡的罈罈罐罐,因為這都是他們辛辛苦苦、一點一滴掙來的,攢下的。他們不知道,紅軍一旦過了河,將會怎樣處置他們。真的是「無論窮富皆難逃」?還是窮人好過,富人難活?抑或是不得人心者得誅之?可以寬慰的是,他們不曾虧待過人,不曾作孽鄉里,問心無愧。至於家裡,該安頓的,早已安頓好了,除了他們倆,也沒有多少顧慮頭。
說到錢,這幾年生意越來越不好做。隨著寧夏、綏遠通了火車,公路也修到那裡,黃河水運日漸萎縮,白家的生意與其他晉商一樣,受到不小衝擊。白家依靠長船、依賴磧口碼頭髮跡後,號稱永和關上下三百里第一家,永和縣首富。說首富,但手裡沒有多少錢。錢都撒在了地上,不是借貸出去,就是賒帳清不回來。
說到家事,自那年爺爺故去,二哥即提出要分家析產,儘管奶奶拼死阻擋,無奈二哥鐵了心腸,白永和只好由著他獅子大張口,劈了差不多一半財產,大傷了白家的元氣。此後二哥在異地另造了一個新村,號稱白家莊,過他的衣食無憂的生活去了。
白鶴年走後的第二年,白敬齋說叔叔託夢嫌那邊孤悶人,要他去陪著掐方拉呱,不久真的跟著去了。一生清貧,無兒無女,白永和厚葬了他。
白永和和柳含嫣的三個孩子,如霞大學畢業後,嫁給了京城一家晉商子弟,在他的資助下獨立開了一間山西乾果店,專營永和縣的紅棗和山西各地的乾果,繼承了他的衣缽。如玉學成歸來,曾在縣上教了一段時間書,後來跟著在胡宗南部隊任參謀的女婿去了西安。如意還在山西大學就讀。孩子們的事可以不去考慮。
最不放心的就是奶奶和大哥白永平一家了。
自爺爺走後,白永和就搬去墩台院和奶奶做伴。白賈氏半逾古稀,耳不聾,眼不花,縱然從沒間斷日食三顆大棗和兩顆核桃,但歲月的風刀霜劍仍然無情地給她臉上刻滿擁擠不堪的皺紋。
白永平依舊平平做人,庸碌做事,只是在抽大煙土上有了長進,歷練成了一個大菸鬼。讓他分家,他賴著不走,他怕丟了三弟這個靠山活不下去。
這次逃難,最難辦的是奶奶。白永平誆哄奶奶說到永和城裡去逛逛,奶奶說她七老八十的人,腿腳不連利,再說也沒那個心思。她哪裡也不去,要在關里陪老太爺哩。後來,白永和把二哥白永忍請來,如此這般地教了一番。白永忍說想請奶奶到他的白家莊看看,這話真說到白賈氏心上去了。二娃遷走這麼多年,從沒有去過這個白家莊。她不想去看二娃的破莊園,一個破莊園,劈了白家的一半家產,都虧得三娃的寬厚忍讓。她知道,分家時,三娃兩口子氣得哭了,大娃兩口子也沒有例外,三娃想的是兄弟情分,大娃想的是財產難捨。時過境遷,都是她的孫子,都說她一輩子偏向三娃,這回就去二娃的莊園看看,也偏他一回吧,就被白永忍接走了。臨行時,大娃和三娃要出走的事還被蒙在鼓裡。
家裡留給財旺照管,有財旺在,他們放心。
回家去,回永和關去。與其在外邊顛沛流離,還不如在家蝸居。福禍在天,由它去吧。白永和、柳含嫣都這樣想。
那是二月里一個清麗的早晨。辛苦了一夜的月兒還在西山上懶洋洋地掛著,初升的太陽如在血盆里蘸了的紅皮球,拖著它的紅尾巴早興沖沖地爬上東山樑。霎時,金光萬道,穿雲破霧,天地一派紅彤彤的景象。
柳含嫣騎了一頭毛驢,腳夫在前,白永和殿後,離了大寧縣,朝北面的永和縣走去。
來時人多嘴雜,一路不順,難得有好心情。不要說性情內斂的白永和鬱鬱不樂,就連樂觀開朗的柳含嫣也少言寡語。現在回家了,儘管前途未卜,但他們仿佛看見遠在黃河邊的九十眼窯院在向他們招手,老窯里的溫馨氣息也仿佛撲面而來。一路上,兩人有說有笑,互敬互讓,心放鬆了,身子也輕快起來,白永和還不時說段笑話或是故事,引逗得柳含嫣和腳夫不停地笑。
話說白永和他們上了雙鎖山,吃過乾糧正準備繼續趕路,忽然,從山那邊上來一隊人馬,眾人心裡一驚。
腳夫說:「是當兵的。」
白永和說:「我看像。」說這話時,心裡由不得緊繃繃的。
對面的人越走越近,有牽馬的,吆驢的,拉騾子的,身上大多背著一桿小馬槍。等走到跟前,才看見這些人穿著灰布軍裝,戴著八角紅星帽,領子上綴著紅領章。白永和聽人說過,紅軍就是這種穿著,就低聲說了一聲:「不好,莫不是遇上紅軍了?」
柳含嫣和腳夫也跟著緊張起來。
隊伍走到他們面前停下。領頭的人打著裹腿,身挎一把盒子槍,看樣子是個長官。他和氣地問:「老鄉,你們這是準備往哪裡去?」
腳夫不知該如何說,回頭看了看白永和。白永和裝作平靜地說:「我們是回娘家去。」
「娘家在啥子地方?」
白永和胡謅了個村子,長官用征尋的目光看了看他的嚮導,嚮導搖了搖頭。
長官哈哈一笑:「老鄉別怕,我們是紅軍,紅軍,聽說過吧,是老百姓的軍隊。現在東北淪陷,華北危急,此次東渡黃河,就是要東進抗日,要抗日就要喚起民眾,要抗日就要壯大紅軍,兵馬未動,糧草先行,籌糧籌款就是我們的一大任務。楊參謀——」
「到。」一個約莫二十歲的年輕軍官應聲道。
「你給他們講講紅軍的政策。」
楊參謀把紅軍的「三大紀律,八項注意」一一作了講解。還說他們是紅軍的地方工作隊,宣傳抗日主張,團結一切進步力量,發動群眾打土豪,分田地,讓窮苦百姓過上好光景。
白永和一聽打土豪,心裡不由得咯噔了一下:這不是要殺人嗎?神情就不那麼自然。吞吞吐吐地說:「不瞞長官,我們是進城串親戚的。」
長官半信半疑地「哦」了一聲。
雙方正要動身,從長官身後上來一個士兵,二話沒說,就把白永和的衣襟摟起,摸了摸圍在腰裡的一個細長袋子說:「老鄉,你腰裡裹的是什麼?」
白永和和柳含嫣嚇得面無血色,出了一身冷汗,相互往近里靠了靠。本想著尋找靠山借個膽,誰知,非但沒有借來膽,反倒借來彼此狂跳的心、戰慄的身,原來,常說的輸膽就是這個樣子。
那個當兵的報告長官:「肖隊長,他身上帶著銀元!是不是逃亡的土豪劣紳?」
那位叫肖隊長的長官聽了,好奇地走近白永和,把他裹在腰周圍的布袋子捏了捏說:「老鄉,你帶這麼多銀元幹啥子?」
原來離家出走時,白永和嫌銀元不好帶,就讓柳含嫣縫了條細長的布袋,圍扎在腰身,便於隱蔽。誰知人瘦腰粗,不甚勻稱,還是被眼尖的士兵看見了。既然讓人家看見了,就沒有再隱瞞的必要,不如大大方方送了人家。白永和解下銀元袋子,雙手捧上:「長官,剛才是我的不是,我是生意人,要去做一筆買賣。既是要打日本去,這筆錢就送給您,請務必笑納。」
長官拿來掂了掂,少說也有一百多。紅軍缺糧缺錢,他奉命帶一支後勤部隊為紅軍籌糧籌款。對整個紅軍來說,這點銀元算不了什麼,具體到一支部隊,也許就能派上用場。可是人家是做生意的,紅軍再缺錢,也不能攔路強取,就雙手遞給白永和說:「這筆錢還是你收著吧,生意人,搞一點錢也不容易。」
那個當兵的見首長還了錢,忍不住對首長說:「隊長,這——」
叫隊長的這個人,個不高,國字臉,大眼睛,絡腮鬍,四十來歲,說話南腔北調。柳含嫣在南方長大,聽音辨鄉,此人不是湖北,便是四川。白永和雖不明白,總覺得不像北方人。
隊長裝作不在意的樣子,對白永和說:「憑我的直覺,你不是去做生意,誰家做生意還帶婆娘?」
「她不是婆娘,是婆姨。」
掛盒子槍的年輕軍官解釋道:「婆娘就是老婆、婆姨,永和人叫窯里的。」
白永和一臉尷尬,乾笑了兩聲,逗得眾人都樂了。
肖隊長說:「你是不是在躲我們,啊?」
「不,不,我不知道你們是紅軍。」
「閻錫山早就宣傳上了,說紅軍殺人如割草,無論貧富皆難逃。還說共產黨共產共妻,你看我們像那樣的人嗎?」
「啊,不像,不像。」
「那就沒必要怕嘛!嚇壞了你,我可負不起責任。」
隊長的話讓眾人都笑了,氣氛輕鬆了許多。隊長接著說:「交個朋友,說不定以後還能遇上。我姓肖,就叫我老肖好了。」
白永和見對方誠懇,脫口說道:「我姓白。」
柳含嫣扽了一下白永和的後衣襟,暗示他不要太實在。
白永和也知道情急失口,可是話已出口,難以反悔。心想,聽天由命,順其自然吧。
這時,那個腰掛盒子槍的年輕軍官走上前來,問道:「既是姓白,就是永和縣人了。敢冒昧問一句,您是不是永和關人?」
白永和不知如何回答。說不是吧,再胡謅上一個村名,讓人家揭穿了,很難自圓其說。照實說了,他們刨根問底,暴露了我的真實身份,不就壞了?我該怎麼辦?他正要開口,柳含嫣早接了茬:「我們永和縣白姓人都是從永和關遷出來的,四百年前白家從汾城遷來永和關,也可以說是永和關人吧。」
那個年輕軍官又問:「永和關雖屬永和縣,口音卻跟了一河之隔的延川縣,聽你的口音出不了那一帶。」
白永和心虛膽怯,不由得點了點頭。
年輕軍官又問:「向您打聽一個人,您不會不知道吧?」
「您說,您說。」
「有個三老爺您熟悉吧?」
一聽問到自己頭上,白永和腦子「嗡」地炸響,黑白相雜的頭髮被炸得直立起來,一向遇事不慌的白永和,已經到了六神無主的地步。柳含嫣神經也繃得老緊,手裡捏著一把汗,暗暗叫苦。
「熟悉,熟悉。長官您也知道這個人?」
「知道,我還見過他呢。」
白永和一聽,感到大事不好:真是冤家路窄,給你們錢不要,還問這些做甚?是要殺我,還是要把我帶走……荒山野嶺,路遇紅軍,什麼事不會發生?
白永和「哦」了一聲,再不往下說。
那年輕長官微笑著說:「要是我沒猜錯的話,您就是三老爺,白永和吧?」
白永和被人戳穿,十分尷尬。他不敢正視這位長官,目光茫然游離於四野,但四野的風景什麼也看不見。他的命就攥在紅軍手裡,要殺要剮任憑人家。想到這裡,也就沒什麼害怕的必要,就直起脖子說:「我是。您認識?」
「咱們曾經見過一面。」
「我怎麼不知情?」
「那年,永和關人祭河,我們過河去看熱鬧。您領頭祭河神,您是大人物,怎麼能看到我這個小人物?」
白永和又有些不解,這位長官操著一口流利的京腔,怎麼能過河來看熱鬧?莫非他是延水關人?心裡這麼想,囁嚅了片刻卻沒敢問出來。
肖隊長聽了半天,總算聽出了名堂,就拉著白永和的手說:「原來您就是白永和,白老三?」
「在下正是。長官您也知道?」
「不只知道,還知道一段順口溜。」他想了想,像背課文似的說,「到了永和關,先找白老三。吃上兩碗面,送你上渡船。有錢給兩個,沒錢下次來。對不對?」
肖隊長倒背如流,洋溢著得意的神采。白永和聽了,奇怪的同時是害怕,害怕的同時是快意,心裡亂成一團麻。此時,柳含嫣緊攥著的手也展開了,一直緊抿的嘴略略翕動了一下。腳夫恍然大悟,用驚奇的目光注視著白永和,尋思道:「原來,他就是有名的白老三。久聞大名,不識其人,遇巧了。」
白永和從被審查的角色,一下轉換成被熱議的人物,緊張的心暫時放了下來,不好意思地說:「小小不然,算不了甚!如果以後有緣相見,我白老三依舊是古道熱腸。」
「要得。」肖隊長讚許之後,又把目光轉向一直不吭氣的柳含嫣,問:「嫂子,剛才聽您說話的口音,和您先生不是……」
白永和忙解釋道:「哦,我窯里的不是本地人。」
「哈哈,您窯里的,就是我們四川人說的婆娘了。」肖隊長朗朗笑了起來。說著朝天望了望:「噢,不早了,我們該走了。老鄉,不要害怕,您是開明鄉紳,誰好誰壞,我們心裡有數。放心回家去吧。好,那咱們各行其道?」
白永和巴不得儘快結束這場談話,便爽快地回道:「好的,長官,各行其道。」
肖隊長說:「什麼長官不長官的,咱們紅軍上下平等,官兵一致,您看我黑黢黢的,鄉巴佬一個,那裡像個當官的?脫了這身軍裝,還不是平頭百姓!」
肖隊長和白永和握手告別。「哦,忘了給你介紹,」他指了指那位年輕的軍官說,「他是楊參謀,還是你們的近鄰啊!」
楊參謀點了點頭說:「對,近鄰。一回生,兩回熟,以後還請白掌柜多多關照!」
白永和一下醒悟過來,近鄰就是延水關了,怪不道紅軍對自己這麼了解,原來有楊參謀這個眼線。他放大膽子正面看了一眼楊參謀,只見他眉宇開闊,眼深鼻端,白淨儒雅,一臉書生氣,哪像個當兵的?他見楊參謀也在琢磨他,趕緊收回目光,說:「好說,好說,還望您多多關照我們呢。」
肖隊長說:「軍民一家嘛,誰能離得了誰?老鄉,山不轉水轉,說不定哪天我們還會見面,說不定我也會吃您的兩碗面嘞。」
白永和把銀元遞了上去:「白永和期望大駕光臨!這個你們還是拿上吧,就當是我送長官——隊長的盤纏。」
肖隊長說了句「您在搞些啥子喲?」,用手推開白永和,翻身上馬,說聲「再見」,就領頭向東南方向去了。
白永和不敢久留,也忐忑不安地上了路。
白永和出來躲紅軍,偏偏在雙鎖山上遇到紅軍,他等著紅軍發落,偏偏人家以禮相待,並不為難他。他的心動了,不管這是誰的部隊,夠得上是仁義之師。如果以後遇上了,自己一樣也會以禮回報。
柳含嫣雖說對剛才戲劇性的一幕不免心存狐疑,但那顆緊張的心還是放鬆了。她想,今天運氣不錯,回家的感覺真好。高興地扭回頭對白永和說:「您的大名可是傳遠了,連紅軍也知道,真不簡單。以後再遇到什麼事,就把白老三的招牌亮出來。」
白永和笑道:「我白老三能值幾個錢?不是我的面子大,是咱們遇上好人了。看來,逃難是逃錯了,回永和關才是對的。」
柳含嫣若有所思地說:「但願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