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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尉胡同和我有緣

2024-10-04 10:24:14 作者: 劉兆林

  人生中有些事回頭一想很有意味,似乎都因了某種緣分。比如和北京胡同的關係吧,有過生活聯繫並留下印象、記住名字的只有一個,就是王府井大街東側、東風市場後面的校尉胡同。那胡同因何得名我不知道也沒產生過考查它的念頭,現在回頭想到它時,忽然發覺我們之間是有著緣分的。我總共去過北京多少次已經算不清了,可自從參軍並當了軍官以後到北京出差多數都是住在校尉胡同。而我從參軍到不久前轉了業,也就是校和尉之中的級別。如果去北京總是住將軍胡同呢,怕是非混到將級不可了。也許命中注定我混不到將級,所以上帝也就沒安排我不住校尉胡同。

  

  總參第四招待所在校尉胡同里,各大部隊機關的一般出差人員都好住那裡。頭一次住那兒是1973年,那時的總參四所分為東西兩院。兩院中間還隔著一片青磚民宅,那些民宅也都是青磚高牆朱紅大門。我想大概古時那一帶就是軍事官邸或肓的府宅。幾度改朝換代仍作為軍產移交給中國人民解放軍作為總參四所的青磚古屋,東院是平房,西院是樓房。平房是住一般幹部的,夠級別的才能住到西院。那時不興遊山玩水,辦完事有點閒空了便順著胡同轉轉。雖然四周不遠就是大街鬧市,胡同里卻清清靜靜乾乾淨淨的。青磚的公共廁所也很方便(只是一長溜蹲位之間沒個隔擋有點不舒服),胡同兩側的宅基院牆都很整潔,看不到雜亂字跡和垃圾髒物,看來住的大多也不是平民百姓。胡同連著許多個青磚的四合院套。有幾個大單位也同那胡同連著,比如協和醫院和中央美術學院,但院子也都不大。那一帶我串過多次,就沒見著有大院子的單位。

  走出胡同幾百米,就有副食店、小吃店、百貨店、戲園子、還有許多路公共汽車站。我所以後來都有條件不必非住那個招待所了卻還常常去住,就是因為那裡吃、住,購物、交通都方便,且乾淨、安靜。胡同都是直的,院子都是方的。胡同像毛細血管,連著血脈似的大街,而無數個大大小小的方院子就如細胞似的被胡同的毛細血管井然有序地連通起來。用井然有序來形容那些直的胡同方的院子最恰當不過了,體現了中國人的無規矩不成方圓的循規蹈矩的傳統習慣。那一帶幾乎看不到一所怪異的,不安分的外國式建築。那兒離天安門、東華門太近了。

  1979年來參加全國第四次文代會,部隊代表團住總參四所,因此我認識了招待所的工作人員且成了朋友,從而與校尉胡同有了更密切的聯繫,每去京城或中轉必到那裡去無疑。1985年在中國作家協會魯迅文學院上學,暑假參加一個筆會回來在北京轉車,自然又住校尉胡同了。因帶的書多,有位同學來送。那麼匆忙竟共同讀起了蕭紅傳,讀得忘了時間,突然想起時已有趕不上車的危險了。我倆便共同提了一大捆書又各自拎了一小捆書,狼狼狠狽往公共汽車站跑。跑得那麼急,長長的一條胡同竟未遇著一人一車道上阻擋。那一跑,使得校尉胡同在我心裡終生難以磨滅。也是那年,有天我和一位同學晚飯後到離學校很遠的天安門廣場散步。散得興起,十一點了才想乘車往回返,不想那晚搞國慶大閱兵預演,天安門一帶各路公共汽車都停運,我不由得又想到校尉胡同。徒步趕到那裡,招待所大門早已緊閉,長長一條胡同青燈暗影,只看見一對男女在接吻,刺激我壯了膽翻進院子。那一夜又使校尉胡同在我心頭加了一層烙印。

  有回出差在北京轉車,晚間趕到校尉胡同,因各種原因沒住上總參四所。找到胡同中段一所中學辦的旅社也客滿。我便按人指點,走到胡同南頭往西轉,從全聚德烤鴨店後邊的胡同往北走,找到一個武警支隊招待所。那招待所只比普通民宅高出一層的樓房,裡邊有支了煤油爐自己做飯的,有聚一夥打麻將的,有洗了衣服當院便晾的,人間煙火十分濃烈。這樣的小招待所也客滿。我只好再拐出胡同,穿過王府井大街/鑽到路西側鬧市後邊的胡同。這一帶住宅比較雜亂,行人也多。我找到一家街道利用當年深挖洞藏私糧時搞的地下通道改建的地下旅店,也是客滿,連過道都加了許多床。我這才深知,原來北京的胡同深處每天都客居著許許多多,形形色色的外鄉人啊。而我能在校尉胡同住過那麼多次,實屬緣分不淺。

  1993年10月

  (原載北京出版社圖文集《胡同九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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