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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周末風波

2024-10-04 08:18:38 作者: 劉慶貴

  1962年1月13日,星期六。晚飯後,上官彩真照例加班看資料。這段時間,上官彩真除了白天八小時,每天晚上還要加班兩三小時,星期天也不休息。經過刻苦學習,她基本上掌握了瞄準原理和設備的操作,還借閱了大量的俄文資料。現在,鄺琮禮分隊長一改當初的態度,多次在王來喜面前誇獎她。

  上官彩真走進臨時辦公室,裡面只有郗祁生和端木艷嬌倆人,顯得冷清。她問了郗祁生一句,天天加班的王隊長今天怎麼沒來呢?

  郗祁生對她說:「你真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這幾天,有幾個人的心飛了。古分隊長天天晚上和孔令娟約會,扈莉媚經常來找王隊長。」

  是的。聯歡會後,扈莉媚被戰鬥英雄征服了,她三天兩頭來找王來喜。王來喜也應了「英雄難過美人關」那句古話,一天不見面,就像缺了什麼似的。今天是周末,扈莉媚來請王來喜進城看電影《劉三姐》。她下班後連飯也沒顧得吃,就急急忙忙換上一身紫白花上衣,到招待所把王來喜拽走,坐上999路公共汽車,直奔電影院。排隊買上電影票後,匆匆到旁邊一家飯店排隊吃飯。

  不一會兒,過來兩位年輕情侶。男的頭髮梳成一邊倒,留著個小鬍子,叼根煙,穿一身皮夾克。女的燙了個鬈髮,身著貂皮翻領大衣。他倆手挽手,吹著口哨,來到隊伍跟前。鬈髮女郎眼睛一歪,嘴巴一撅,說:「排這麼長的隊,得等到啥時候?」

  小鬍子擠到買票窗口,把最前面的老太太扒到一邊,說有急事要先買。

  還未等小鬍子說完,後面一位腰圓膀大留著平頭的男子,瞪著雙眼說:「誰沒事?到後面排隊去。」說著把小鬍子一扒,推出幾米以外。小鬍子站穩後,氣急敗壞地擼起衣袖,罵咧咧地衝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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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排隊還有理?」平頭也擼起衣袖,叉著腰,兩人像斗架的公雞似的,怒目而視。

  「想欺負人嗎?」鬈髮女人沖了過去,一把拉住了小平頭的衣服,尖叫著加入到了爭吵的行列。

  此時,從右邊殺出一個剪短髮的女人,一把扯住鬈髮的貂皮衣領,大聲罵道:「誰欺負誰了?」

  小鬍子放開平頭,伸出右手,狠狠地把短髮推到一邊。

  「敢動姑奶奶!」短髮上去就給小鬍子一巴掌。

  「他媽的,你以為你是誰呀,竟敢打你外公。」小鬍子出手打了短髮一拳。

  這下子熱鬧起來了。平頭上去給小鬍子一拳,鬈髮狠狠地啐了短髮一臉,短髮伸手給了鬈髮一巴掌。

  「住手!」王來喜大喝一聲,衝上前去,用他那像鐵鉗一般的雙手,把兩個男人拉開,然後輕輕一撥,把兩個女人也隔開了。

  小鬍子一愣,摸了摸被捏得發酸的手腕,抬頭看了一眼像堵牆似的王來喜,心中不免一陣發怵。但他哪裡受得了這口氣,打不過還罵不過他?他啪地吐了口吐沫,張嘴罵道:「噢呵!嗑瓜子嗑出個臭蟲,還有多管閒事的。」

  「他奶奶的,叫你管。」不知好歹的平頭,和小鬍子立即結成了同盟,上來就給王來喜一拳。

  小鬍子、鬈髮、短髮一起圍上來,撕的撕,扯的扯,罵的罵,吐的吐。王來喜鄙視地看了看,眼睛一瞪,只稍許發威,把鬈髮撥到了一邊,一拳打向平頭的肩膀,抬腿將小鬍子踢到幾米以外,又輕輕把短髮一拎,摔到一旁。此時,排隊的人也不排了,吃飯的人也不吃了,全圍過來看熱鬧。小鬍子和平頭可不是好惹的貨,他倆相互遞了個眼色,然後站成馬步,圍在王來喜左右兩側。平頭揮拳出擊,小鬍子抬腿猛踢。王來喜捏緊拳頭,也不還擊,只是騰挪跳躍躲閃著他倆的拳腳,退到了店鋪裡面。小鬍子與平頭追進去,使盡了渾身解數,但始終沒沾上王來喜的皮肉。小鬍子氣急敗壞,順手拿起一張板凳,使勁砸來,王來喜一閃而過。平頭拿起桌子上的幾個碗碟,朝王來喜摔了過來,王來喜眼疾手快,順手拿起旁邊的筷子筒,只一撥就把碗碟擊得粉碎。當小鬍子又一次揮舞板凳向王來喜擊來時,忍無可忍的王來喜終於出手了,他一個鷂子翻身,躍到小鬍子的背後,輕輕一拎,小鬍子早已離地三尺。小平頭這時正好衝過來,王來喜用腳一掃,小平頭頓時摔了個狗啃屎,隨後把小鬍子摔在平頭身上。

  「就是他。」鬈髮和短髮帶著兩名警察過來了。警察掏出手銬,不由分說,就要給王來喜銬上。王來喜猝然一躍,早已跳出了人群。

  扈莉媚自始至終目睹了王來喜勇斗流氓的情景,她被王來喜乾脆利索漂亮的動作折服了。她過來一把拉住王來喜就要跑。

  「跑什麼跑?」王來喜巋然不動地站在那裡,心想俺倒想看看這場戲怎麼收場。

  還在「哎喲、哎喲」地哼哼的小鬍子,在鬈髮的攙扶下,對警察說:「非要治治他不可,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打人。」

  王來喜平靜地對警察說:「你問問各位,是誰先打誰了?」

  旁邊幾個人指著小鬍子說:「是他引起的。」

  小鬍子、鬈髮、平頭等指著王來喜大聲嚷嚷:「是他。」

  此時一個高個子警察走到王來喜跟前,兇狠地說:「有理到派出所講去。」說著,用手推了推王來喜。

  扈莉媚上前護著王來喜,說你們不能冤枉好人。矮個子警察推了推扈莉媚,讓她也一起去一趟。王來喜一把扒開高個子,拉著扈莉媚朝派出所仰首大步走去。

  到了派出所,高個子氣勢洶洶地讓幾位站好,讓小鬍子先說。小鬍子滿臉堆笑地說:「是,我先說。我們幾個人在排隊買飯,我想到前面看看有什麼飯菜,然後和這位留平頭的大哥開了個玩笑。他上來不分青紅皂白,動手就打我們倆。就這麼簡單。警察同志,你看,我被他打出血了。是這樣的吧?大哥。」說完小鬍子朝平頭笑了笑。

  「就是這樣。」平頭、短髮和鬈髮齊聲應道。

  高個子點了支煙,問王來喜有什麼說的。

  「放屁!全是放他娘的狗屁。」王來喜從來沒有罵過人,今天實在是忍無可忍了。

  「同志,你看,他就是這樣蠻不講理。」小鬍子得意地說。

  「根本不是這麼回事。」扈莉媚早已氣壞了,怒氣沖沖地說起了經過。還未等扈莉媚說上三句,矮個子警察吼了起來,不讓她插嘴。

  王來喜對扈莉媚說:「讓他們把屁放完。」

  高個子問王來喜:「你打他倆沒有?」

  「打了。」王來喜說完,又連忙改口說,「沒有。只是把他倆拉開。」

  「好。你也承認了。」高個子拉開抽屜,取出紙筆,在上面刷刷地寫下了幾行字,讓王來喜按手印。

  王來喜睜圓了眼睛,用憤怒的目光盯著高個子。高個子站起來,要他在上面簽字畫押。

  「簽你娘的腿!」王來喜一把掀翻了桌子。

  高個子衝上前來,矮個子拿出手銬。兩位警察伸手就要抓王來喜,王來喜輕輕一撥,早把他倆撥到了幾米開外。

  扈莉媚大聲喊:「你們不能胡來,他是志願軍英雄。」

  兩名警察和四個鬧事者一聽,愣了一下。但小鬍子很快就轉過神來說:「什麼英雄狗熊,警察同志,一定要把他銬住。」

  王來喜大喝一聲:「你們六個一起來吧!」

  「住手!」隨著一聲大喊,從裡屋走出一位警察,上前一把握住王來喜的手說,「王來喜啊,我的老夥計!」

  高個子尷尬地說:「所長,這是?」

  高個子稱之為所長的人說:「大水沖了龍王廟,自家人不識自家人。這是我的老連長,有名的志願軍英雄。」

  王來喜先是一愣,然後握著對方的手說:「老熊啊,想不到在這見到你。」說完,向扈莉媚介紹說:「這是俺的老搭檔,熊指導員,熊義韌同志。」

  熊義韌一臉疑惑地問:「你不是在部隊嗎?今天怎麼到這裡來?」

  王來喜瞟了兩位警察一眼,說:「怎麼到這裡來,問你的人就知道了。」

  熊義韌問高個子怎麼回事。小鬍子走向前,從兜里掏出一包大前門香菸,抽出幾支,遞給熊義韌和王來喜,皮笑肉不笑地說:「所長,是這麼回事。買飯時,我和這位留平頭的大哥拌了兩句嘴。這位同志,不,這位連長英雄過來勸我們。我倆有眼不識泰山,就和英雄連長玩了幾招。嘿嘿!所長同志,連長沒打我們。」

  鬈髮也湊過來,強裝笑臉說:「鬧著玩。」

  高個子怒視著鬈髮,質問道:「亂彈琴。你剛才報警時,是這麼說的嗎?」

  鬈髮和小鬍子點頭哈腰地說:「我們錯了,我們錯了。」

  平頭和短髮也連連說:「我們向這位大哥,不,向志願軍英雄道歉。英雄嘛,大人不計小人過,將軍額頭能騎馬,宰相肚裡能撐船。」說完,對熊義韌說:「所長,我們有則改之,無則加勉。可以走了吧,我們還要看《劉三姐》呢!」

  高個子瞪著眼睛對他說:「都什麼時候了,看個屁。你們四個不能走。」

  「我們可以走了吧!」王來喜拉著扈莉媚,轉身就要離開。熊義韌抱歉地挽留王來喜,說請他倆看下一場電影。

  「不麻煩了!不過,你的部下還是要多聽聽群眾意見。」王來喜指了指牆上寫的標語說,「人民警察愛人民」。

  熊義韌對兩位警察說:「還不過來向王連長道歉。」

  高個子和矮個子馬上立正,向王來喜敬了個禮,但終因理虧,不敢正視,低著頭,從嘴裡哼出了一句「請首長原諒」的話。

  王來喜拉著扈莉媚,昂首離開了派出所。出門後,扈莉媚說要給賴西清打個電話。

  「打電話?」王來喜一驚。

  「剛才我給賴西清掛了個電話,讓他報告穆大隊長,立即派人來和派出所交涉。」畢竟扈莉媚沒有經歷過這樣的場面。

  穆秋勝大隊長終於把王來喜等回來了。他捺著性子聽完匯報後,臉被一種莫名其妙的力擠壓得變長了許多,接著從嘴中噴出了一連串嚴厲的字眼:「好啊!一個英雄連長,不請假,到外面惹是生非,丟人現眼。還要不要組織紀律了?」

  王來喜站得筆直,乖乖地聽著穆大隊長的訓話。扈莉媚在一旁陪著挨訓,心裡更不是滋味,她一再對穆秋勝申明,這事與王隊長無關,要打要罰由她承擔。穆秋勝斜了扈莉媚一眼,也不理會她的求情,對著王來喜又是劈頭蓋臉的一頓訓斥,說著說著,最後走到王來喜跟前,怒目而視達90秒鐘之久。最後,穆大隊長一聲大吼:「整頓,明天停止學習,整頓三天。」

  扈莉媚哇的一聲,雙手掩面,哭著從房間跑了出去。王來喜轉身,正欲抬腿,被穆秋勝大聲喝住。王來喜轉回來,十分不情願地繼續在原地立正,臉上卻像剛出鍋的蒸茄子,一下子成了紫黑色。

  發射試驗大隊下廠人員整頓三天,對照「三大紀律八項注意」,領導帶頭,人人過關。就在整頓的第三天,基地司令員齊嘯天和一部部長孫浩成趁來京出差之機,到招待所看望下廠(所)學習的同志們。

  穆秋勝向司令、部長做了匯報,說下廠(所)學習是個好方法,時間有保證,身邊有老師,還能見到實物,大家感到收穫挺大,接著也陰沉著臉匯報了王來喜的事情。穆秋勝說,還不錯,王來喜檢討得挺深刻。經過三天整頓,又挖出不少問題,其中談戀愛的問題最為突出。古珞兵和一位女技術員談得最熱火,每晚相會。王來喜是不是和扈莉媚談戀愛了,說不清楚,王來喜說沒那個意思,那天就是扈莉媚拉王來喜出去看電影出事的。還有更絕的,刁弋新讓媳婦從老家偷偷來到北京,在一個小旅店已經住了十來天,要不是他在整頓中自己說出來,誰也不知道。穆秋勝說著說著,感嘆了一聲:「司令,你說務必保持艱苦樸素的作風,不能被北京城裡的香風吹倒,真有預見性啊!」

  齊司令聽完後,望著孫浩成說:「老孫,你注意到沒有,婚戀問題挺突出啊。想過沒有,為什麼?」

  穆秋勝是個直來直去的人,他搶著說:「這還用問嗎,哪有貓不饞魚腥的?男人的事,最難管的是那根棍,最怕的是下面出問題。」

  齊司令沉思片刻,說:「軍人的付出不光在戰場,付出也在平時啊。我們很多幹部快三十了,還沒有對象,沒有結婚,沒有成家。他們想找個老婆,這不算非分之想吧,可是在靶場,就那麼大的地方,就那麼幾個女人,到哪兒找呀?到了外面,遇到姑娘,難免不動心!劉少奇同志說過,黨在可能的條件下要顧全和保護黨員的個人不可缺少的利益,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關心他們的疾病、家庭、婚戀、教育等問題,特別是對於那些真正克己奉公的同志,要給予更多的關注。」齊司令望著孫浩成,感嘆了一聲,「我們是不是在這些方面關注得不夠哇。」

  孫浩成點點頭,十分贊同地說:「靶場組建以來,先是忙籌建,接著忙試驗,去年忙種地,很多人連一次探親假都沒休過。」

  穆秋勝接過話茬說:「刁弋新到靶場還沒探過家。他母親特別想抱孫子,但總不見面,哪來孫子?」

  齊司令感慨地說:「多好的同志!老孫啊,這不是刁弋新的過錯,是我們的失職,也有你穆秋勝的份。孫子說,『視卒如愛子,故可與之俱死』。我們不能整天光喊乾乾干,也得有點愛,哪怕一點點。就從刁弋新做起,穆秋勝,給刁弋新開個單間,把他愛人接過來。」

  「是。」穆秋勝站得筆直地回答。

  孫浩成側身問穆秋勝:「你知道他愛人住的地方嗎?」

  「離這不遠,溝邊胡同紅光旅店。我馬上叫刁弋新過來。」

  孫浩成在他耳邊悄悄耳語了一陣。

  「噢!」穆秋勝恍然大悟。說干就干,穆秋勝讓大隊參謀開房間,齊司令、孫部長和穆秋勝去溝邊胡同紅光旅店把刁弋新愛人羊菊花接到了招待所。

  就在這時,刁弋新急急忙忙跑來找大隊參謀,對他說:「有新情況。」

  大隊參謀也不等他開口,一把拉住他,說:「這裡也有新情況。」說完把他推進了房間。「你看誰來了?」

  刁弋新進了房間,一眼看到穿著大紅棉襖的羊菊花,也看到了齊司令、孫部長和穆大隊長。他驚得張大嘴巴,半天說不出話來。他沒有顧得向首長報告,竟對老婆劈頭蓋腦地訓斥起來:「你怎麼到這裡來了?」

  羊菊花甜甜地笑著說:「首長接咱過來的。」

  齊司令笑著說:「你這個小刁呀,怎麼媳婦來也不告訴一聲呢。你媳婦不容易啊,要侍候公婆,要幹活掙工分,要打理自留地,還要照顧有殘疾的弟弟。這些事,你可從來沒說過啊。」

  「首長,靶場很多同志家裡都有困難,我的算不了什麼。再說了,咱們共產黨員是幹啥的,不就是吃苦在前,享受在後嗎?」刁弋新埋怨起羊菊花,「看你,對首長說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幹啥。」

  羊菊花委屈地說:「不是咱要說,是首長問的。」

  看到他們兩口子的樣子,齊司令說:「你們就安心住上一段時間吧。」

  大隊參謀拉了拉刁弋新的衣角,悄悄地說:「你不是說有急事嗎?」

  刁弋新讓羊菊花暫時出去,把門關上,報告說:「首長,剛才五院計劃處的人說,因為東風二號在振動試驗中穩定性發散,進度推遲,原定春節後進場的計劃擬推到五月份。」

  孫浩成聽了後,沉思片刻,向齊司令建議:「推遲三個月,不必都泡在這裡。」

  「你們定。」齊司令一般不壓制下級思路。

  穆秋勝望了望兩位首長,說:「整頓完畢,再學十天,寫出操作規程,請研製單位會審後,就打道回府。」

  孫浩成不假思索地說:「可以。另外,利用這段時間,補點欠帳,該探家的探家,該找對象的找對象,該結婚的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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