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天:1月22日
2024-10-04 07:35:42
作者: 馬修?馬瑟著;邵杜罔譯
「你會愛上那些傢伙的!」
查克和我還有勞倫一起往貝勒家的方向走去。查克的先輩在這個地區被劃為國家自然保護區之前就在這裡建起了自己的家園,整座山上只有幾間小屋。
那天早上,我們可以看到樹林裡貝勒家的煙囪里再次冒出了煙霧。吃了一頓豐盛的早餐以後,我們把所有的舊衣服都清洗乾淨了,現在是時候去鄰居家打個招呼了。
「他們全年都住在這裡,家裡總是有人的。」查克說,「蘭迪是退役軍人,甚至可能是中央情報局的人。如果有人能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的話,那一定是他。他們設備齊全,可能都不會在乎有沒有電力供應。」
貝勒的家離得不遠,大約半英里,所以我們決定走路去。蘇茜和托尼留了下來,從小溪里提水來稀釋熱水浴缸里極度氯化了的熱水,讓孩子們可以在裡面玩玩水。那是美好的一天,聖誕節的寒冷已經讓位給了早到的暖春天氣,而我們現在的位置是在比紐約更南端的地方。
沿著山間蜿蜒的土路兩側,灌木叢中有著各種各樣的昆蟲,顯示出一派生機,那種潮濕的地氣與我們腳下的泥土氣味混合在了一起。陽光明媚,我穿著襯衫和牛仔褲,身上開始出汗了。
我希望能在我的頭頂抹上一些防曬霜。
這個念頭讓我自己都笑了起來。
我的頭皮以前從未見過陽光。
查克一路走,一路踢著路上的石頭,他興致很高。我覺得自己也像一個重生的新人。勞倫和我手牽著手,一邊沿著小路前行,一邊不經意地擺動著雙手。當我們拐過一個轉角後,貝勒家的房子就出現在樹林裡了。我們走上了他們彎曲的車道,朝著前面停著的兩輛車走去,然後走上了他們的前廊。
查克敲著門,大聲喊道:「蘭迪!蘭迪!」沒人答應。他又喊道,「蘭迪!是我,查爾斯·芒福德!」
還是沒人答應。但有人在屋裡,可以聽到房子的後間裡播放著鄉村音樂。
「蘭迪!是我,查克!」他又大聲喊道。我聞到了烹飪的氣味。
「我到後院去看一下,也許他們在院子裡劈柴或收拾什麼東西,你們兩個待在這裡。」
他跳下了門廊,一眨眼就不見了。勞倫緊握著我的手,我們跟著烹飪的氣味,走到了門廊的另一邊。透過百葉窗看見廚房,我看到一口大鐵鍋上正冒著蒸氣,鍋里的骨頭伸出了鍋沿。
手上感到一陣刺痛,我低下頭,看到了勞倫發白的指關節,她的指甲深深地捏進了我的掌心。隨著她的目光望去,我可以看到廚房旁邊的餐廳里一片混亂。我調整角度,透過百葉窗的窗葉向里張望,想弄清楚看到的到底是什麼?
我聽到查克大聲問道:「你到底是什麼人?」通過房子後面的滑動玻璃門,我可以看到查克舉著手遮住了刺眼的陽光,在看著什麼人。
「我可以問你同樣的問題。」我聽到屋後面的某個地方有另一個聲音在回應。
勞倫催促道:「我們得趕快離開這裡。」
我低聲說道:「我們得等查克一起走。」
她的指甲更深地捏進了我的手掌心裡。
我轉動了一下腦袋,想更好地看清餐廳里的景象。看上去是有人躺在地上,渾身是血,身體的一部分被切掉了。沸騰的肉湯的氣味籠罩著我,我幾乎要嘔吐出來了。
「滾吧!」另一個聲音,一個新的聲音,在後院喊道。
查克拔出了他的那把手槍,用槍指著那個走上後院露台樓梯的人。
那個人也端著他的霰彈槍對著查克。
「貝勒家的人在哪兒?」查克喊道,他退後一步,將槍對著一個人,又轉向另一個人。「你們對他們幹了什麼?」
當我的直覺又陷入恐怖之中時,那種不真實的感覺再次讓我困擾起來。
「我們告訴你趕快離開這裡,年輕人!」
「我不會離開的!你必須告訴我發生了……」
只聽見「嘭」的一聲,查克的槍和對方的霰彈槍幾乎同時開了火。查克是在近距離下被對方打中的,我們甚至可以從遠處清楚地看到血花飛濺,他被拋向空中並旋轉著向後倒在露台的地板上。勞倫在我身邊大聲哭了起來,我們都彎下腰,躲到了可以隱蔽身體的地方。
我低聲對勞倫說道:「快跑!」並把她推到了我的前面。「快跑!」
我們沿著車道半蹲著跑過了停放的汽車,然後直起身來,衝上了馬路,拼命地甩動著胳膊和移動著雙腿。我感到肺部似乎在燃燒,我無法接受剛才發生的事情。
我應該帶把槍來。為什麼我沒有帶槍?
如果我帶了槍來,我可能也被打死了。
趕緊跑吧。
在我身後,我可以聽到一陣騷動和叫喊。他們一定是看見我們了。
得更快地跑掉!
感覺好像跑了很久很久之後,我們終於到達了查克小屋的車道。越野車的車窗放了下來,音響系統正播放著「魔力紅」搖滾樂隊的歌曲,亞當·萊文正唱著「向賈格爾致敬」。我聽到了身後遠處傳來的聲音,那是汽車引擎的聲音。他們在我們後面追上來了。
我在車旁停了下來,從手套箱裡抓出了另一把點三八口徑手槍。我對勞倫大聲喊道:「到屋後去,他們一定在熱水浴缸里!」
我們飛快地跑過拐角處,看見蘇茜正在露台上和盧克一起跳舞;托尼跪在地上,拉著愛麗羅斯的手。
我大聲喊道:「趕快下來!我們得馬上離開這裡!」
托尼驚訝地看著我們,問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我對著托尼喊道:「趕快下來吧!我們得馬上上車!」勞倫已經伸出雙手抓住了盧克。
「查克在哪兒?」蘇茜問道,她的聲音中充滿了恐懼。她從托尼手中抱起了愛麗羅斯,沿著露台樓梯向我們走來。
「趕快!」我又喊道。
但已經太遲了。在車子引擎低沉的轟鳴聲中,我能清晰地聽到一輛汽車已經開到了屋子前面的碎石路上。
我該怎麼辦?
「查克在哪裡?」蘇茜帶著哭聲再次問道。
「他被槍打中了,倒在了貝勒的房子那裡。」我回答道,腦子裡拼命想著下一步該怎麼辦。
「托尼,帶上你的霰彈槍,把大家帶進地窖去,讓我跟他們談談。」
「跟誰談談?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我們可以聽到前面傳來了關閉車門的聲音。
蘇茜的眼眶裡滿含著淚水。她低聲對托尼說:「帶上愛麗羅斯。」然後吻了一下愛麗羅斯,把孩子交給了托尼。她說道,「我得把查克找回來。」淚水順著她的臉頰流了下來。
「你想幹什麼?他死了,他……」
但她跑向屋子的另一側,遠離了我們。我把托尼和勞倫拉到了我前面,打開地窖的門,催促他們趕快下去,就在那時,有三個人拐過屋角走了過來,其中兩個人手上拿著霰彈槍。
讓酒窖的一扇門開著,我站在地上沒有移動。
也許這只是一場意外。但那些骨頭……
「你們想要幹什麼?」我揮舞著手中的槍大聲喊道。他們一言不發,其中的一個人舉起槍就射擊,當子彈呼嘯著從我身邊飛過時,我感到渾身一震。
我嚇壞了,一步跳下樓梯進入了地窖,然後趕緊把身後的門關上,把木樑橫到門閂把手上,想著把地窖門鎖上。
我們需要有東西來把他們擋在外面。
樓梯旁邊是一個堆滿木頭的金屬架子,我用顫抖的手將架子拖了過來。如果門被打開,那個架子和上面的木頭就會擋住進門的通道。
這兒必定還有另一條出去的路。
但是當我拉動架子的時候,架子翻倒了,壓在了我的身上。勞倫尖叫了起來。
「我沒事,」我哼哼唧唧地說道,一面試著把自己從架子和木頭堆底下拔出來。「看在上帝的分上,千萬不能讓他們把孩子帶走!」
勞倫抱著愛麗羅斯,蜷縮在地窖的一個角落裡,儘可能地遠離著地窖的門。地窖里沒有光線,可以聞到鋸末、機油和舊工具的氣味。盧克站在勞倫旁邊,臉上滿是泥巴,因為害怕不敢發出任何聲音。我匆忙地從一堆原木下面把自己卡住的腿弄了出來。
「別擔心,邁克,我不會讓任何人進來的。」托尼站在樓梯上,眯著眼睛,透過破碎的酒窖木門的裂縫射進來的陽光向外張望著。「他們有四個人。」
「我們殺了你們的朋友。」傳來了一個嘶啞的聲音。勞倫開始哭泣起來,她緊緊抓住了孩子們。
「請注意了,我們並不想那樣做,」那個聲音繼續說道。「現在這一切都搞砸了。」
「趕快離開這裡!」我喊道。托尼向後退了一步,將步槍指向了地窖門口。
「把你們的孩子和女士送出來。」
我再次用力,在骨頭受壓、皮膚撕裂的痛苦中,把自己從散落的原木堆中拔了出來。勞倫對著我猛烈地搖著頭。
然後是一片寂靜——可以聽到外面的落葉被風吹著掠過地面時發出的沙沙聲,只有我的心跳在我的耳朵里怦怦作響。我試圖在地上站穩,忍住疼痛,確保手槍的安全栓已經打開。托尼瞥了我一眼,點了點頭,告訴我他已經準備好了。
一聲巨大的轟響,地窖的一扇門被轟碎了。托尼搖搖晃晃地向後退去,單膝跪在了地上。又一聲霰彈槍射擊的巨大轟響,他側身倒了下去,但他仍能抬起他的步槍並扣動了扳機,外面傳來了一聲疼痛的尖叫。接著,又一聲巨大的轟響,地窖的另一扇門也破碎了。
托尼哼了一聲,試著移到旁邊去,但他在我的面前倒了下去。我抓住他的手,把他拉到了我的身邊,但為時已晚,他的身體一陣痙攣。他看著我的眼睛,眨了眨眼忍住了淚水,然後人就不動了。
「托尼!」我叫了一聲,試著把他拉得更近些。他的眼睛盯著我,但他再也看不見了。
我的上帝,托尼,你不能死!趕快醒來!趕快……
「該死的,你把亨利的耳朵給打掉了!」外面有一個聲音在吼道。「你要麼把你的女人和那些孩子送出來,不然的話,我們就把這個該死的地方燒掉!」
恐慌之中,我再次試圖讓自己從木頭堆底下掙脫出來,皮肉撕碎了,但我仍然無法脫身。勞倫在恐懼中哭泣,盧克睜大眼睛看著我。
「你準備怎麼辦,小鬼?」
我咬著牙放開了托尼的手,俯身傾向柴堆。
這不應該發生,這不應該發生……
外面突然轟隆一聲槍響,聲浪衝進了地窖。一個嘶啞的聲音尖叫:「這是怎麼回事?」
我能聽到他們跑進了樹林,大喊大叫,一陣混亂。
「房子裡有人!」
更多的槍聲和玻璃破碎的聲音。從更遠的地方傳來了一聲響亮的槍聲,在樹叢中迴蕩,那是一把不同的槍,然後傳來了更多的槍聲和叫喊聲。在短暫的靜默之後,我聽到了一輛汽車的發動機點火的聲音,然後聽到了我們的車子隆隆的轟鳴聲。
經過最後一次難以忍受的努力,我終於把腿拉出了木堆,然後跳了起來,癱倒在地窖的樓梯上。車輛發動機的咆哮聲越來越大,通過酒窖的門口,我看到它咆哮著開走了。它撞倒了房屋的露台,我們頭上的屋子一陣顫抖,然後噪聲開始消退了。
我從地窖門破碎的裂縫中向外張望了一眼,然後把門打開,探出了頭。
蘇茜站在那裡,手裡拿著槍,看著車道。她回頭看了我一眼,又對著一個正向小屋走來的人喊道:「沒事了,他們走了。」
那個人拿著一把霰彈槍。
「他拿著一把槍!」我對蘇茜喊道,然後低下頭去,藏身進了地窖。「不要站在那裡!」
一片寂靜。
只聽到查克用嘶啞的聲音喊道:「是我,你這個傻瓜!」
我頓時感到渾身放鬆了。這時我已經回到了托尼的身旁,我撕開了他的襯衫,他渾身是血。
我應該對他進行口對口人工呼吸嗎?
勞倫還在地窖的角落那邊,緊緊地抓著孩子們,她看著我,然後又看著托尼。
他有脈搏嗎?我的雙手在顫抖,我伸出兩根沾滿了血的手指,按在他的脖子上,然後俯身下去,看他是否還有呼吸。他沒了脈搏,也沒了呼吸。
我高聲喊道:「趕快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