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提籠
2024-10-04 06:42:39
作者: 吳景婭
提籠,這公平嗎?我們在尋刺激,在享受、發牢騷、尖叫,你卻背身過去,盡心盡力使用著清寒的日子,不吭一聲。
北海這種地方真正是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冷色的靜與暖色的鬧只有咫尺之距。
北海畢竟不是花果山。但提籠的確是從某塊堅硬的石頭裡蹦出來的(提籠的質感只能屬於石頭),否則我無從去解釋他的「異」。
提籠,這個世界要找一個什麼樣的乾淨之所才能安置你如此平穩的眼神和輕緩的步履呢?
提籠的居所,我們稱為白屋。從喧譁的北海四川大道旁的一條支路拐兩道彎便至。那兩道彎無以言說,岸或藩籬,形成了此和彼。世界在此,提籠在彼。
提籠在彼畫他充滿宗教優雅和神聖的漆畫——《偉大的佛陀》《寒山問拾得》《雲在青山水在瓶》,他毫不節制地鼓搗著黑色、紅色、黃色,像薩克斯、銅號與豎琴的交歡,壓抑中,激情是狂駒,柔和是天窗,讓我們透氣、透氣。
提籠也在透氣。他在北海呆了5年,只要他爬上白屋的曬台,可以看見那條四川大道上許多同他一道來北海的人,開了桑塔納甚至寶馬。提籠的作品依舊安靜地呆在白屋,像一群山崖邊生長的野百合,獨自擁有和失去自己的春天。
其實提籠的面相天庭飽滿,眼亮、鼻直、口方,南人北相,有十足的帝王氣。前世或來生提籠一扶搖便會直上九重天的。但現今,弱水三千,提籠只取一瓢,獨處陋室畫畫、種菜、品茗,自己與自己對弈。他可以賺錢,只要媚俗。以顏料與筆去作弄世界名畫,再把它們賣春女似地賣到酒樓或一些情調曖昧的酒吧。
提籠只獨自在他的琴台上,等待他的鐘子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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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籠,這公平嗎?我們在尋刺激,在享受、發牢騷、尖叫,你卻背身過去,盡心盡力使用著清寒的日子,不吭一聲。
這世界總有人要吃苦,我們總要推選誰出來擔當耶穌。我想起提籠的作品《渡》——一面是蓮花爛漫的幽幻靜地,一面是繁華與塵埃共在的紅塵。幾位身披袈裟的佛子以舟為矛,渡過獨善的河流,向著煩惱進發。提籠也絕不是在紅塵之外,只是眾人皆醉時,他醒著。所以,他寂寞。
我在設想這麼一個細節:夜入闌珊時候,提籠會舉著油燈輕盈地走到自己的漆畫前,作情人般地探看。白天太專注了,他只是在製作;現在卻是在對話與呼喚,抑或說賦予,用一種生命能量來誕生另一個生命。提籠此時自戀得有些像水仙少年,為自己的投影如痴如醉。
我只願想他是掌著油燈,因為提籠需要的是些縹緲、朦朧的東西。他在裝糊塗,不想把外在看得太清。
有時我也想像,假若此時他身邊有位心心相印的異性多好。在電影《英國病人》中,憂鬱大眼睛的漢娜與她的錫克族情人深夜去教堂看壁畫。屋穹里,漢娜優雅的笑、天國般的幸福都在空中飄蕩,靈魂要飛到怎樣高度才能擦亮太陽的翅膀?
提籠今年28歲。廣西藝院畢業的他,本名許文軍,提籠是他的法號。他曾去九華山見過師傅,隨後下山。紅塵萬丈,他不棄不離。但提起佛,表情由衷的虔誠,一種奉獻的激情涌動於他的雙眸。
提籠幸福得讓人嫉妒,他在精神上一步一叩首,到處都是他的菩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