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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不能與心愛的告別

2024-10-04 06:42:36 作者: 吳景婭

  有個聲音把我的名字喊了又喊。洪仔蹲在黑暗裡,像珊瑚被海深埋著。周圍走動的人似章魚在游弋。洪仔得不到回答,他被燈光隔在了橋那邊。

  第一次上洪仔的漁船真怕他把我弄到潿洲島以南去賣了。他睜著一雙辛迪·克勞馥的眼睛(天啊,男人長了這麼副眼睛),從神秘、幽深處撒出一張結實的網。那對女人往往是萬劫不復的,我是說如果你只需要一個本源意義上的男人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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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仔比我小許多歲。年齡的懸殊是落差巨大的瀑布,讓女人無奈之餘更可把自己放置於觀賞對方的位置上。我就常對自己說,觀賞其實既安全又愉快。

  洪仔在某個星期天給我帶來七株直徑1米以上的海石花。它並不像我們常規印象中的那麼潔白如雪,而是污黑、腥臭,漁民的那種風格。我拿著這「七個小矮人」不知該怎麼辦,它襲擊了我的空間。「難道我還該為他們去租更大的房子?」我質問洪仔像質問一個強盜。我並不知漁民洪仔為了它們捨去了最寶貴的魚汛時機,把船開到鯊魚出沒的潿洲海域,潛到10多米下面去採擷這些我偶爾風花雪月時閃出來的念頭。

  洪仔仍不以為戒,又在某晚12點敲開我的門,為我帶來了幾十斤象鼻螺。那螺是什麼概念?在市場出售是3塊錢一個。幾十斤,即使是紙票子摞起來也老高了。洪仔把它們甩在我腳下——濕漉漉的網兜里昂貴的象鼻螺失意地匍匐著,多麼奢侈的浪費。我只有一張嘴自然吃不下這些沉重的昂貴,只有在夜半時分用電話把所有的好友驚醒,讓他們打的或坐三輪車來我這裡吃螺宴。結果,那倒是有生以來最酣暢的一次盛宴:螺用開水白灼,佐料是重慶最極端的大麻大辣。吃時,乾脆動用起雙手,野性又天然。

  洪仔把我喊了又喊,但洪仔是得不到回答的。在他渴望與另一個圈子的女人的交往中,實質藏著對機遇的不甘。他或者天生是海的漂泊者,或者是屬於大班桌後冷眼看世界的大亨。

  總之「命」有定數,偶爾「運」在波動而已。但「運」往往輕盈得接近輕浮,容易被扼住。

  去年,北海刮颱風時,洪仔同他的越南女友被狂浪捲走。

  死人的事的確經常發生,關鍵是當一個與你生活曾產生千絲萬縷糾葛或刻骨銘心情誼的人走了,再也沒有返回的可能時,仿佛你生命的一部分也被拿走,你告別的手就會一直舉在空中,無法放下。那是如何的不公平。上帝啊,你又欠了我們一筆帳。

  洪仔的死讓我惡狠狠地咬破自己的嘴唇,臉龐上已是狼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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