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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06:29:01
作者: 王小鷹
卻說安子翼近一段蟄伏在家並沒有冬眠,也不是看淡名利退避三舍。 自從馬青城透露給他有那麼一封匿名信後,他暗中查訪,始終沒有那幅《亂雲飛渡仍從容》的下落,便推測寫那匿名信的人或許只是道聽途說而已。木秀於林,風必摧之,行高於人,眾必非之。便暫時藏起鋒芒,冷眼察看動靜。一段日子下來,什麼風浪都沒有,卻被人家大張旗鼓做成了許多世面,早已摩拳擦掌蠢蠢欲動的了。方才接到沈瑪莉長途,《上下五千年》定錘在這麼個高價位,不覺大喜,正是做大塊文章的材料,哪裡還按捺得住?待辛小苦一離開,連忙捧起電話機,撥報社找沙沙,沙沙的同事說沙沙沒來上班,也不知其去向,便打拷機呼她回電。不一會電話鈴就響了,安子翼抓起話筒就喊「沙沙!」對面卻道「誰是沙沙?我是瑪莉呀。剛才話還沒說完就急急忙忙掛電話,原來是為了沙沙呀?」安子翼慌忙道「是瑪莉,你不要瞎猜,沙沙是報社記者,是個男的,沙子的沙呀。剛才是我老婆闖進來了,只好那樣,她是個母夜叉,會把我吞了的,你捨得嗎?」沈瑪莉碎了聲道「我就想關照你,我是瞞著媽媽幫你拍下《上下五千年》的,要穿繃了我們公司的信譽就完了。我跟媽媽說那兩百五十萬港幣是回大陸為畫廊買幾幅精品畫的。我們有約在先,你可不能黃了我,儘快將畫湊齊了,我便回來取,越快越好!」安子翼便笑著道「是想我了,是嗎?」沈瑪莉道「真是皮厚,誰想你呀,時間長了我媽會起疑心的。」安子翼便道「瑪莉,你放心,我可是一日三秋望眼欲穿等你回來呢,你曉得嗎?」沈瑪莉輕輕說了句" me too《我也是》。」又慌道「我要掛了,我媽在喊我了!」
安子翼放下話筒,回味沈瑪莉火辣辣的感情,竟是欲罷不能。沈瑪莉比辛小苦更可愛之處在於哪怕跟你上了床也不要求什麼回報,和她在一起安子翼沒有負債感。他發現自己對沈瑪莉已不是逢場作戲,真是動了感情的。正回味無窮中,電話鈴聲又起,安子翼抓起話筒時思緒仍在外面飄,話筒里「喂喂餵」大叫幾聲他才清醒過來, 問道「找誰……?」沙沙的聲音像炸開來似的,道「就找你,安子翼,是你拷我的吧?卻總是忙音,你開什麼玩笑?」安子翼忙笑道「沙沙,好幾日不見了,別來無恙吧?想來一定更瀟灑美麗了。」沙沙道「安子翼,你不要先灌迷魂湯,無事不登三寶殿,你又要求我幹什麼?」安子翼道「我是為你送一條獨家新聞,不曉得你感不感興趣?」沙沙道「你還能有什麼好新聞?不外乎你那兩張破畫!」安子翼知道沙沙是氣他這一段冷淡了她,便故意驚嘆道「你怎麼猜到的?到底還是沙沙了解我。安子翼得一紅顏知己,此生足矣!」沙沙又好氣又好笑,道「好了好了,我的牙都酸了,有事快說,有屁快放。」安子翼道「你曉得我畫了幅長卷《上下五千年》的,我記得我告訴你的,只告訴你一個人的。這幅畫不久前在香港冬季藝術品拍賣活動中拍了兩百五十萬港幣,創下紀錄。這消息你看怎麼樣?夠上哪個版面?」沙沙不以為然地道「我還當什麼爆炸新聞,現在這個拍賣那個拍賣多得要命,也不稀奇了,而且水分也很多,還有人自己出錢雇別人出面買下自己的。」安子翼道「我可是硬碰硬被一家海外公司買去的。況且,我畫的是中華上下五千年,這裡面可以作點文章的吧?」沙沙沉吟道「我也煩不過你,想法子幫你在文化短訊中擠一條吧。」安子翼哪裡過癮,靈機一動道「我還準備將賣畫的錢捐獻給家鄉建造一所希望藝術小學,正在洽談之中。」沙沙道「新聞因素來了!安子翼你若真這麼做,我替你作跟蹤報導。」安子翼一言既出驪馬難追,硬硬頭皮道「這種事情怎麼好瞎說的?真功夫鈔票要拿出來的。」沙沙來勁了,她畢竟是個稱職的記者,遇到好新聞便顧不得其他了,當下便與安子翼議定了連續採訪的步驟。安子翼總算搞定沙沙這樣見多識廣的女人,放下話筒像搏擊了一場般筋疲力盡,卻不敢懈怠,盤算著如何去說動沈瑪莉拿出錢來捐助希望藝術小學,借這事把聲勢搞大了,方可彌補前一段失去的優勢。正絞盡腦汁苦思冥想,鈴聲又起,下意識伸手去抓話筒,卻不是電話鈴聲,是門鈴。
安子翼意識到是門鈴便緊張了一下,心思都擺在臉上會讓人一目了然的,J院忙收拾了一下面部表情,恢復往常的灑脫自若。門鈴,又鬧了一陣,辛小苦一鑽進畫室便裝聾作啞,因為她從來沒有上門客的。安子哭收拾妥當便去開門,先從貓眼裡瞄了瞄,不由得遲疑了一會,想想,還是拉開了門。原來也不是稀客,魏紫和龍飛,兩個人的裝束卻讓安子哭大為吃驚。魏紫頭髮剃得極短,又穿了一身牛仔,愈發沒了女人味,那龍飛一改往日書生模樣,留起了披肩長發,鬍子也不刮,滿臉毛糙,竟像個野人,這兩個人怎麼會湊在一起倒也奇怪。安子哭擺出忙得不可開交的架勢道「哦喲還好,再晚兩分鐘我就出去了。你們倆的事我都放在心上的,這些評委要湊在一起也很不容易,估計也就是這個月內的事了。」魏紫包斜著他冷笑道「安子翼,你不要演戲了,新紀元畫展入選名單昨天晚報上都登出來了。其實,你是早知道我們落選的,不過當我們弱智小兒般哄著騙著,或許正是你一手策劃的呢!」安子翼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幸虧站在門廊暗處。昨晚報紙他沒顧得上看,沒有他自己消息的報紙他一般不看的,若曉得名單已公布,方才便也裝聾作啞硬屏著不開門了。他只得勉強笑著敷衍道「哦?我真不知道!最近埋頭搞一幅長卷,報紙都沒時間看。不過,你們也不要灰心,初選時你們兩個的呼聲都比較高的嘛,可惜名額太少了。你們還年輕,來日方長,機會多得很,再耐心等待幾年……」魏紫忽然把手一劈打斷道「我們等不及了!去他媽的什麼新紀元畫展,這張名單後面有多少骯髒勾當你們心裡清楚。我們不需要救世主,我們不想等到七老八十了再讓人們來看我們臉上的皺紋和黑斑,我們要展示我們生命鮮活的魅力。今天,是特地來給你安大教授送請柬的!」安子翼被魏紫沖得目瞪口呆,望著她甩出的一張鮮紅燙金的請柬不敢伸手。那龍飛倒還是先前恭敬的態度,將請柬遞到安子哭的手中,笑道「安所長,我們一夥志同道合的無名小卒聯手舉辦了世紀末印象畫展,在墨凹堂小試鋒芒,竟引起社會各界的普遍關注。現在省美術展覽館破例免費邀請我們展出一星期,很想得到您和美術界前輩的指點。安所長,您一定要來呀。」安子翼暗暗吃這一段只顧尋找那幅短命畫的下落,外面發生了什麼都不知真是洞中只一日,世上已千年了!便笑道「真是後生可畏。
好嘛,我一定出席你們那個……叫什麼?」魏紫凜然驚道「呀!世紀末印象!」說罷,轉身就走,牛仔褲緊繃著臀部像顆尖硬的核桃戳著安子翼的眼珠。那龍飛卻又湊近了一步道「安所長,還有一件事要打擾您,真不好意思。那次我把一張畫送到您這兒,是去參加新紀元畫展評選的,我問了馬主任,馬主任說沒見過我的畫,想來恐怕安所長貴人多忘事,您能把那幅畫還給我嗎?雖是畫得不好,也總是自己的心血,我想放著留個紀念也好。」安子翼面孔上的笑凝住了,那幅畫隨手一放,不知放哪裡去了,心裡把個馬青城恨得要死,只好裝模作樣地驚訝道「那個馬青城真是不負責任,你拿過來第二天我就交給他的,待我給他打電話問個明白。」龍飛忙道「不用特意打電話的,安所長什麼時候空了幫我查查看。」停口氣,又靠前一步,神秘秘的樣子,道 「安所長,前幾日我倒見了您一幅舊作,我們布置展廳到城西文化館借畫框,在他們庫房裡翻到一張叫什麼亂雲飛渡仍從容的,一看是具著您的大名,原想撿出來帶給您的,事情一忙亂給忘了,想起來再回頭去翻,卻又翻不著了。」安子翼的心忽地被吊起來又哩噢地往下沉去,腦子裡一盆粗糊,也不知那龍飛怎麼告辭走了的,待恢復理智,已不見他人影。安子翼毛骨驚然地想道必是龍飛寫的匿名信!於是,便追出去想揪他回來問個明白,下了幾級樓梯又泄氣了,你這麼問他,他會承認嗎?反倒暴露自己心虛。況且,若真是龍飛寫的匿名信,他就沒有必要來告訴自己那畫的下落了。幸而現在總算知道了那畫的藏處,好歹想個辦法將它弄出來毀了才是。可城西文化館的小常為什麼說沒找到呢?莫非是這小常搗的鬼?這小常與自己無冤無仇何必這麼幹呢?思來想去理不出個頭緒。一步一步走上樓梯,剛到家門口,就聽辛小苦恐怖地喊道「安子翼報紙上怎麼沒有我的名字啊?」
原來,辛小苦方才聽得門鈴一聲聲吵,將畫室門翁開一條縫看動靜,便聽到魏紫講新紀元畫展人選名單已在晚報上登出的話,連忙去翻昨天的報紙,將那名單橫橫豎豎看了數十遍卻沒找到自己的名字,真如天塌地陷一般絕望了!安子翼見她面孔鐵青,兩眼呆直的模樣,也有點害怕,忙奪過報紙反反覆覆看了,確實沒有辛小苦的名字,疑惑道「我們投票結果明明有你的嘛,票數還很前面呢!大概是報社出的紙漏。你不要急嘛,我打電話問問馬青城,要他去做個更正。」便撥了美協的電話,美協辦公室的人說「馬主任不在,到醫院去了。他愛人剛動了乳腺癌的手術,馬主任天天下午去醫院陪她的。」安子翼肚子裡罵道 怎麼到處都是晦氣的事!忙道「我是美院的安子翼,我想打聽個事。昨天晚報上公布新紀元畫展人選名單,怎麼漏了辛小苦的名字?這件事你們美協具體由誰跟報社聯繫的?」對面停頓了一下,道「安所長,你怎麼還不知道?是廳裡頭頭不同意選送辛小苦那張畫,說是把女蝸畫成裸體不倫不類,影響不好。我們馬主任還做了工作,也沒有用。」安子翼看著辛小苦可憐巴巴的眼睛,都不敢放下話筒。辛小苦聽安子翼說了原因,歇斯底里叫道「安子翼,你認識廳長部長,你去對他們說呀,女蝸的時代還沒有人類,更沒有衣服了,叫她穿什麼呀?」安子翼苦笑道「我認識廳長部長,廳長部長不一定認識我,我怎麼能這樣跟他們去說?這事也怪你自己,原先披雲紗的那張蠻好的,偏要改成一絲不掛做什麼呢?!」辛小苦抽泣道「你先前不是也說好嗎?還把她搬到《上下五千年》中去了呢!」忽然,她像抓住根救命稻草似的,也不哭了,眼波閃閃地道「子翼,那個郝固不是很欣賞這幅《女蝸》嗎?你去求他,讓他站出來說幾句公道話。他現在是權威評論家,他若說好,上面總要考慮考慮吧?」安子哭嘆了口氣道「小苦呀小苦,你怎麼還這麼幼稚?第一,那是郝因當時私下發表的意見,他曉得了上面的意見,未必肯出面為你抱不平,第二, 即便郝因肯公開為你叫好,上頭也未必會改變主意,第三,要我為了老婆去跟郝固低聲下氣,我倒成了什麼人了?依我看,有什麼大不了的,不就一次集體畫展,不參加就不參加了嘛。」辛小苦兩手掩住耳朵,閉著眼喊「我不要聽我不要聽!」又睜開眼盯著安子翼道「你說說現成話容易,要輪到你自己頭上,你以為你就那麼灑脫那麼清高呀?上回郝因來的時候你那肉麻樣我都替你難為情,你就是不肯為我去求他罷了。其實,你心裡原本就不希望我評上,你現在臉上愁眉苦臉,肚子裡正幸災樂禍吧?《女蝸》若是公開展出了,人家會說你安大畫家在《上下五千年》里模仿了自己老婆的東西。現在這麼一來,女蝸便成了你安子翼的創作了,你早就想把它占為己有,不是嗎?」安子翼心裡本來就不痛快,辛小苦這麼一說,他便黑下臉來道「辛小苦,你這麼說,我們之間就無話可談了。我安子翼對別人不說,對你辛小苦怎麼樣也是有目共睹的了。你是怎麼成為省城屈指可數的專職畫師的?你不願生孩子不願做家務我哪樣不依了你?我這個做丈夫的什麼時候吃過一頓老婆做的熱乎乎的飯菜?弄得家庭不像家庭過日子不像過日子,你還想要什麼?你以為你的女蝸就那麼好了?評委會裡若不是我左右斡旋,恐怕你早就落選了。什麼事都要適可而止,不要像普希金童話中那個貪心不足的老漁婆,要了還要,最後只好回到原來的境地!」辛小苦哼哼哼一陣冷笑後道「你用不著威脅我,當初並不是我死纏著你跟你來的,是你自己一封信一個許諾把我引來的。你現在後悔了,是不是?你又勾搭上了有錢有勢年輕漂亮的了,是不是?我辛小苦離了你安子翼決不會回到原來的境地,照樣在畫壇立得住腳。安子翼,倒是你不要後悔,你的偽君子面孔總有一天要大白於天下的!」說罷,衝進自己的畫室澎地將門關上。
安子翼頭痛欲裂,倒並不是擔心辛小苦的現狀,她就是這種羊癲瘋脾氣,發作一陣過幾日自己會好的。他自信辛小苦再怎麼鬧也不會到外面拆自己台腳。鬧是經常鬧的,見他跟別的女人關係好點啦,見他的畫參加什麼展覽得什麼獎啦,罵得更難聽的話還多著呢,卻總是在自己家裡鬧鬧,外面是從來滴水不漏的。辛小苦哪裡捨得離開這套公寓這間畫室,哪裡捨得拋棄他安子翼為她安排的一切呢?對這樣的從天池街小閣樓里走出來的女人,安子翼還是有把握的。令安子翼驚魂未定的是前面龍飛不陰不陽說出的那段話,他究竟是什麼意思?是威脅自己呢,還是好心關照自己?近來,他總覺得有雙眼睛一直在暗中盯著背脊骨。前一段他做出與世無爭的姿態躲在家裡不出門,便太太平平相安無事,這幾日不過稍微伸伸手腳動彈了一下,那張畫的事又冒了出來,咬你一口,給你點顏色看看。安子翼在明處,他在暗處,要回擊也不知向哪兒出拳。安子翼豈甘心被它縛住手腳?卻又想不出個萬全之策,正躊躇間,電話鈴又響了。安子翼戰戰兢兢抓起話筒,對方自報家門,原來是書畫出版社的編輯,找辛小苦的。安子翼想辛小苦現時正火頭上,誰知會說出什麼話,便道「辛小苦不在家,我是她丈夫,有什麼事跟我說好了,是不是關於《中華女神》畫稿的事?」對方笑道「是安所長啊,跟你說最妥了。唉,我們也很為難。我們社長是最欣賞辛小苦畫的女蝸的,被拉了下來實在可惜。可是,這套畫冊定好是為人選新紀元畫展的人編輯的,辛小苦已不在此例,她那本《中華女神》也只好忍痛割愛了。這件事安所長要幫我們做做辛小苦的工作,我們也沒有辦法,實在對不起呀。」安子翼唔唔地敷衍了幾句,掛了電話卻想 這事還得瞞著小苦,否則雪上加霜她哪裡受得了?不要跟我作死啦?先瞞過這一段再說,讓她還有個希望,天天窩在她那間小畫室里畫那些女神,也好讓自己眼靜耳靜心靜一些,騰出精力去對付那個躲在暗處盯著自己的神秘的人!安子翼哪裡曉得他接這隻電話的時候,辛小苦也抓起了小畫室里分機的話筒,將這來龍去脈聽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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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時辛小苦在畫室工作時,任電話鈴響徹天空她也懶得去接,因為電話十有八九是安子翼的,她不願意充當安子翼秘書的角色。今日卻因受到致命打擊,已無心丹青,只反覆尋思如何扳回敗局,聽到往日裡最討厭的電話鈴聲竟如見到救命稻草一般,慌忙抓起了聽筒,不料卻又得到更壞的消息,出版社把《中華女神》畫冊取消了!不過,這一回她已不像前面那次晴天霹靂般震驚了,心已經撕成兩瓣,再撕成四瓣或者八瓣都是差不多的了。辛小苦漸漸冷靜下來,思前想後,郝因那眼鏡片後面閃亮的東西總是在她眼前晃動,幽幽地吐了口氣, 自古華山一條路,看來只有親自登門求助於這位當紅評論家了。只要郝固肯出面為她抬轎子,誰還稀罕什麼新紀元舊紀元的?倘若郝因能為《中華女神》寫篇序,書畫出版社恐怕巴不得一個晚上就出版了呢!辛小苦自然明白郝固眼鏡片後面那閃亮東西的內在含義,她也知道她若上門求助郝因會發生什麼事情,可是她又不得不這麼去做。們心自問,辛小苦是不是太功利太卑鄙了?環顧這間由著自己心意布置得別致典雅的小畫室,想著十多年來對這個家對安子翼畢竟付出了許多熱烈的感情,想著安子翼雖然拈花惹草對自己還算是溫柔體貼百依百順,想著許多人都眼紅她辛小苦的美滿婚姻,心裏面不由得難捨難分、槍痛悲絕!可是,十多年前自己不也是為了擺脫困境狠心斷絕了痴情的韓此君而嫁給安子翼的嗎?既然已經跨出了第一步,還在乎第二步第三步嗎?辛小苦玉齒一咬,擦淨了滿臉的淚痕。
辛小苦雖然下了決心去找郝因,仍是瞻前顧後選擇時機明日復明日地涯著。她找了一個能暫時穩定自己情緒的理由,總該將中華女神畫好了,有了新的作品才能去見郝因呀!這幾日家裡的氣氛很奇怪,出乎尋常的平靜沉寂。沙沙在日報上發了一條短訊,披露了著名畫家安子翼欲將新作《上下五千年》在香港拍賣所得百餘萬港幣資助家鄉建立希望藝術小學的消息,一時引起社會上很大反響,廳長部聳均來電話表示讚賞和支持,照說安子翼應該最是情緒昂揚的時候,可他卻是心事重重、神情恍惚,藉口要重畫一幅《上下五千年》捐贈給省博物館,便躲進畫室不照面了,晚上就在畫室的沙發上將就。辛小苦也不去惹他,心想這樣也好,免得到時候自己心軟,也免得讓他看出破綻,就也躲在畫室里沒日沒夜地畫那些女神。數日後,已近半夜,辛小苦終於將威而不嚴寬厚大度的西王母畫成了,人似虛脫一般。去廁所解手時經過安子翼的畫室,隱約聽得裡面咕咕濃濃言語聲,心一陣亂跳,馬上意識到安子翼在打電話,電話鈴沒響過,那是安子翼打出去的了。他這麼晚會給誰打電話呢?忽然想到了,心跳馬上停止地球對面的美國現在可是白天哪,安子翼一定是給她打電話了。辛小苦廁所也不上了,鑷手鑷腳地走回自己的畫室,輕輕拿起分機上的話筒聽著,果然是跟沈瑪莉在聊天,他們說的是英語,辛小苦不懂,可是「I Love You」她還是聽懂了。辛小苦又輕輕地放下了話筒,怔忡了好一會。雖然她已下決心去找郝固,突然證實了安子翼移情別戀,辛小苦還是難以忍受。她想衝到安子翼畫室里去責問他,去罵他唾他撕他的畫,可她畢竟理智多了,穩住自己沒有發作,心裏面卻翻江倒海。這回看來安子翼是真的墜人情網了,總有一天他會離開她的,她若不替自己找好退路,以後便會像他的前妻一樣由他擺布了。辛小苦騰地跳了起來,恨不得立即去找郝固。看看墨擦黑的窗洞,又頹然坐下了,心想 明日一早就給郝固打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