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軍校內突發槍聲,讓蔣介石悚然驚心
2024-10-08 12:54:35
作者: 田聞一
1949年12月2日夜。
乳白色的燈光下,蔣介石長久地呆坐在厚重的金絲絨沙發里,好像沉浸在一個噩夢中。他記得,那是11月29日,在在山城重慶,也是這樣一個星月無光的漆黑夜晚。
「爹爹,我們走吧!」解放軍進攻重慶的炮聲隆隆響起,一聲比一聲近;火光在漆黑的天幕上金蛇似地一閃又一閃。
「不!」他固執地說:「我要親自看見共軍進城。我要親眼目睹山城的毀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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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要給他的話作註腳。這時,炸毀山城的巨響開始了。
「一、二、三!……」他一聲聲地數著數。隨著轟轟幾聲巨響,電燈熄滅了。窗外,漆黑的夜幕中不時有沖天的火光而起。然而,就在這時,巨大的爆炸聲止息了。
『娘希匹的!」他歇斯底里地站起身來,在沒有燈光的屋裡焦燥地走來走去,「我就知道這個毛人風這個傢伙做不成事。炸毀山城?就這幾響,能毀得了?」
「嘀鈴鈴!」一陣尖銳的電話鈴聲突然響起。他一把抓起電話,話筒里傳出毛人鳳怯怯的聲音:「……由於中共地下組織的各項護廠活動神出鬼沒,且非常嚴密,我炸毀重慶方案受阻……」毛人鳳報告,原定炸毀的17個單位,520多處目標,只炸了第一兵工廠等4個兵工廠和劉家台炸藥庫,別的目標無法完成……
「飯桶!」雖然蔣介石理智上完全明白炸毀重慶是多麼不容易,不現實,但是感情上難以接受,「我就知道你們保密局做不成一件事!」他正要破口大罵,話筒里送過來的毛人鳳的一句話讓他膽戰心驚,頓時清醒。
「共軍似乎探知了委座居處。」毛人鳳說:「共軍一支精銳小分隊正向委座方向穿插過來!」
他這才像被蛇咬了似的,丟下電話,對身邊兒子蔣經國說:「快,快!通知俞濟時備車去白市驛機場。」
他們一行趕緊驅車去白市驛機場,可是遲了。路上車輛、行人太為擁擠,秩序大亂,車子慢得蝸牛似的。蔣介石嚇得滿頭大汗。幸好是月黑風高夜,沒有人認得出他和他的車隊。
好容易逃到白市驛機場。戒備森嚴中,他們趕緊棄車登上「中美」號專機。專機駕駛員依復恩通過飛機上的無線電裝置同成都方面取得了聯繫,但是成都方面說,夜航設備沒有保證,蔣介石只得坐在依復恩一直將發動機發著的專機上,聽著一陣陣震天動地的解放軍進攻重慶的炮聲,提心弔膽熬了一夜。好容易等到東方破曉,依復恩才駕駛著專機飛離了重慶。
飛機飛起來了。他以極為複雜和眷戀的心情,目光透過舷窗,打量著正從機翼下往後退去的山城重慶。薄霧中的長江、嘉陵江如帶,從蒼茫的大地上逶迤遠去。炮火硝煙中的解放軍正在逼近他剛剛離去的白市驛機場……看著這一切,他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感覺和慶幸。
11月2日。共產黨大軍進駐北平,毛澤東入住中南海。毛澤東10月1日在天安門城樓上宣布共產黨執政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隨後任命率部占領了重慶的劉伯承司令員為西南軍政委員會主席,鄧小平政委為西南軍政委員會副主席兼中共西南局第一書記,陳錫聯為重慶市市長……想到這些,他覺得,壓力和危險同時向他進一步逼近。民國政府到了最後的時日。無獨有偶。前天,當他在成都中央軍校第二次檢閱,鼓吹宋希濂部在彭水龔灘取得的「勝利」,要師生們發揚「黃埔精神」;並舉行升旗儀式時,青天白日旗剛升到半中,繩子卻斷了,旗子掉了下來。此事,讓他心中又壓了一塊石頭,他想,莫非成都中央軍校內暗藏有中共份子?
還有,形勢瞬息萬變。前天還是「常勝將軍」的宋希濂,在昨天,便作了進軍速度神速的共軍俘虜;所部在峨眉境內全殲……睡意朦朧中的委員長腦海中走馬燈似地想著這些事,自怨自艾時,突然,「啪!啪!啪!」幾聲槍響。已已成驚弓之鳥的委員長一躍而起,並順手拉熄了燈,趴在地上。
接著,樓上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不會是第二次西安事變吧?他想。
「爹爹,你沒事吧?」門外傳來兒子關切焦急的問詢,他這才趕緊從地上爬起來,一手拉亮了燈。
兒子看著滿臉驚惶的父親解釋:「可能是巡夜的士兵步槍走火。已派人查去了。」
「怪事情,怪事情。」蔣介石心中有了底,卻不依不饒地對兒子說:「你要責令張耀明,要他好好查查他的這個中央軍校是咋回事?嗯!怎麼連連發生這些怪事情,要追查到底!」
正說間,氣急敗壞的張耀明隨著侍衛長俞濟時進來說明緣由,原來軍校一名叫張大明的廣西籍學生,今夜在武擔山上值勤,抱著槍睡著後,糊裡糊塗地扣響了扳機……
「哪有這樣簡單的事,嗯?」蔣介石發作了,看著張耀明連聲責問:「我第一次在你們軍校檢閱時,炮車輪胎癟了氣。第二次閱兵,升旗時旗繩斷了。現在你的學生夜間值勤,又是槍走火?哪有這麼巧合,嗯!」聽口氣,似乎連校長張耀明也有了嫌疑。
就在張耀明不知所措時,委員長對他下了命令:「你要徹底追查,儘快報告,嗯?」
倒霉的成都中央軍校校長張耀明趕緊立正,說聲「是!」胸脯一挺:「部下即刻提審張大明……」
蔣介石不厭其煩地轉過身去,揮了揮手。嚇得冷汗長淌的張耀明趕緊溜了。
「哐啷!」一聲,張大明被關進了黑牢,無邊的黑暗立即淹沒了他。
「冤枉呀!」廣西籍的青年學生張大明撲向鐵門,可是,冰冷的鐵門緊閉。回答他的是四壁響起的自己的回音。
成都中央軍校校長張耀明當然清楚,「校長」指責最近軍校中發生的那麼多事情,純屬偶然。可是,誰叫你張大明倒霉,碰上今夜「校長」正觸霉頭,心情不佳之時,雷霆震怒呢,而且發了話定了性。我作為成都中央軍校校長,不抓你這個倒霉蛋交差,怕是泥菩薩過活――自身難保了。
刑訊室里,黯淡的燈光下,一個長滿胸毛的打手抓著張大明的頭髮喝問:「說!你是不是想謀殺蔣委員長?」
「校長,我是冤枉呀!」已受過重刑,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一介書生張大明向躲在陰暗角落裡的校長張耀明喊救命。
「好,那你說。」張耀明開始誘導:「你知道軍校里平時誰有親共傾向?說出來,說出來了,你仍是委員長的好學生。」
「校長,我是忠於委員長的。」張大明可憐兮兮地辯白:「我不是想謀殺委員長。我是睡著了,步槍走火。」
「我問你的問題?」前南京首都衛戎司令,現成都中央軍校校長張耀明發怒了,平時就顯得威嚴的四方臉這會兒顯得很猙獰:「我再問你,你知罪嗎?」
「知罪。」張大明想了想低下了頭。
「想活命嗎?」張耀明步步緊逼。
「想。」張大明打了個哆嗦。
「那你回答我剛才的問題。你要想方設法立功贖罪,讓總裁滿意,不然,我救不了你。」
「校長!」張大明聲音嘶啞:「我不知道,真不知道呀!」
同樣躲在一邊的毛人鳳一拍桌子:「哼!你這樣的滑頭我見得多了。不讓皮肉受苦是不肯招的。來呀!」說時手一招,「給這個傢伙吃『紅燒肉』!」
兩個脫光了衣服的彪形大漢應聲而上,用火鉗將火爐里兩砣燒得通紅的烙鐵挾了起來,在張大明的臉上晃了兩晃,威脅道:
「你說不說?」
「校長!」張大明嚇得慘叫一聲,癱在地上,哆嗦道,「我說,我說。」
「說吧!」審判官做好了記錄準備。
「我們軍校中,王北池有親共傾向。」
「好。」張耀明大喜,吩咐道:「作好記錄。張大明你千萬不要隱瞞,說,繼續說。」
年輕幼稚的張大明開始竹筒倒豆子。
他說,跟他要好的王北池原是北京大學學生,後來投筆從戎,考入成都軍校第27期,經常在私下偷看宣傳共產黨和共產主義的書籍;比如艾斯奇的《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斯諾的《西行漫記》……還不時愛在日記上寫點體會和小詩,有反戰情緒;說著背誦了王北池的幾首反戰小詩作證。
「軍校中類似王北池的師生還有沒有?」
「這,我就不知道了。」
看從張大明身上再也榨不出什麼「油水」,張耀明同毛人鳳交換了一下眼色說:「好,你等候處理吧。這期間,你有什麼情況還可以補充交待。」說完,張耀明讓憲兵將張大明押回黑牢。
年輕幼稚的張大明以為自己這一下沒有問題了,過「關」了。可是,他完全錯了。
憲兵當夜就將王北池逮捕,在他的小木箱裡搜到了寫有「反」詩的日記本,毛人鳳將事情原委匯報給蔣介石後,心情惡劣的委員長立即下達了將「張大明、王北池格殺勿論」的命令。非常時期,他是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的。
黎明前成都最黑暗的時分。在詩聖杜甫吟誦過「丞相祠堂何處尋,錦官城外柏森森」的南郊紅牆黃瓦的武侯祠外亂墳崗里,磷火明滅,狗叫聲聲。一輛幽靈似的囚車悄悄開到這裡停下後,「哐啷!」一聲,門開處,行刑隊從車上拉下兩個鐐銬在身,穿著軍裝且不成人形的青年人:他們就是成都中央軍校的學生張大明和王北池。
「好兄弟,我對不起你啊!」當行刑隊舉槍向他們瞄準時,張大明欲哭無淚地對身邊的王北池說:「我沒有想到委員長是這樣的人。還有張耀明他們都是一群卑鄙小人。他們濫殺無辜、毫無人性……」
王北池沒有說話,只是伸出一隻戴著鐐銬的手,緊緊握著了張大明冰冷的手。
「砰!砰!砰!」劊子手們開槍了。兩個成都中央軍校無辜的學生倒下了;黎明時分,成都南郊亂墳瑩地里又多了兩個冤魂。
囚車,趁著漆黑的夜幕溜走了。
下雨了。成都又濕又冷的寒冬苦雨下得淅淅瀝瀝,悄悄地將這樁罪惡埋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