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0-08 12:18:50 作者: 王朝柱

  就在「九……八」事變五周年―1936年9月18日這一天,中國共產黨為推進第二次國共合作,毛澤東同志給宋慶齡寫了一封信,在充分肯定宋慶齡同志的歷史功績的前提下,以商量的口吻說道:「我想到要喚醒國民黨中樞諸負責人員,覺悟於亡國之可怕與民意之不可侮,迅速改變其錯誤政策,是尚有賴於先生利用國民黨中委之資格做具體實際之活動。」也是在這有紀念意義的一天中,毛澤東同時給章乃器、陶行知、沈鈞儒、鄒韜奮四人寫了一信,同時,附上中國共產黨於8月25日致國民黨書,詳盡地闡述了中國共產黨關於建立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主張。為擴大其影響,刊在了法國的中文報紙《巴黎時報》上。

  王崑崙在獲悉這兩封信的內容之後,他很自然地想到自己也是國民黨的中委,也自應按照毛澤東同志的指示:「要喚醒國民黨中樞諸負責人員。」為此,他向孫科、馮玉祥等人做了通報。還是這位心直口快的馮玉樣將軍認為事關重大,遂在蔣介石召開的例會上,當面質問蔣介石:為什麼不把中國共產黨致國民黨的公開書向中委傳達?蔣介石先是一征,遂又嚴肅地反問:

  「煥章同志,這件事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是聽王崑崙說的。」

  「又是你王崑崙!」蔣介石以興師間罪的口氣質問,「你又是從哪裡得到這樣的消息的?」

  王崑崙似有準備,不慌不忙地站起,答道:

  「我是從法國出版的中文報紙《巴黎時報》上看到的。」

  「堂堂的國民黨候補中委,為什麼專愛看外國的報紙?」

  「中山先生親自製定的國民黨黨章有沒有規定:國民黨員不允許看外國報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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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就是王崑崙第二次和蔣介石發生正面衝突,並被時人稱為第二次語驚四座的發言。

  是年11月,綏遠抗戰的局勢日趨緊張,傅作義將軍率部英勇抗擊,歷經數度血戰,擊敗了蒙奸李守信、王英等偽軍的進犯,取得了紅格爾圖戰鬥的勝利,並乘勝收復了百靈廟和大廟。這在亡國日盛的民族心理中,無異於注射了一針民族自信的強心劑。因此,大江南北掀起了援綏抗戰和慶祝綏遠抗戰勝利的熱潮。

  面對全國人民援綏的抗日熱潮,首都南京該如何表示呢?王崑崙在徵得地下黨組織的同意,並在南京救國會及其負責人曹孟君、孫曉村、王楓、胡濟邦等人的努力下,掀起了上自國民黨元老、下到普通百姓的最為廣泛的援綏運動,召開了援綏抗日大會。

  實事求是地說,南京援綏抗日大會是救國會組織得最為成功的一次救亡運動;自然,也是王崑崙一生公開向蔣介石示威最為得意的一筆。但是,革命的成功並未推進他和曹孟君的愛情的發展,相反,卻出現了大的挫折。

  曹孟君是一位「和藹而嚴肅,理性比感情更強」的女性。如孫曉村同志所說:「孟君有一個特點,就是不愛談閒天,對於遊山玩水,美味佳肴都不感興趣。」孫曉村曾善意相勸,「把心事都用在工作上,這是革命性強的表現,是好事,但生活面太窄,不能不說是美中不足,而且對開展工作也有不利的影響。」再者,曹孟君雖然「長得真是一個美人」,但她的實際年齡已經30有3,而且她因生理的原因不能生育。在當時―乃至於今天,上述兩條原因,也必然影響曹孟君選擇愛人。據說左恭同志和曹孟君離異,除去性格方面的差異,還有一個重要的因素,那就是左恭同志非常喜歡孩子。而今,促成王崑崙和元配夫人離異的決定因素也是小女兒的碎死,這說明他是十分鐘愛自己的孩子的。據推測,這恐怕也是他們二人中斷熱戀的原因。

  恰在這時,一位中央大學學藝術的女士於不知不覺中闖進了王崑崙的生活中。她就像丁玲回憶的那樣,被王崑崙「那種坦然、率直的神情」,以及「卻是很吸引人」的談吐打動,很快就心甘情願地做了王崑崙的感情俘虜。不久,二人就由熱戀升溫到要求結婚。也就是在南京援綏抗日大會召開前後,這位女士南下香港,訂做和王崑崙結婚的服裝。

  值得稱道的是,曹孟君依然坦然處之。就像她和左恭離異之後,並未影響他們間的戰友之情,就是在左恭和鍾天心的妹妹―也是一位中央大學學藝術的女士結婚之後,曹孟君與左恭依然保持著很純潔的戰友之情。時下,王崑崙又和一位中央大學學藝術的女士相愛了,她仍然能把個人情感中的痛苦深埋心底,繼續和王崑崙一道為救亡抗日奮鬥著!

  就在這段時期,蔣介石採用收買與武力並舉的方針,終於平息了「兩廣事變」。王崑崙作為政治家―尤其作為熟諳蔣介石治國之術的反對派,知道蔣氏必然要掉轉矛頭,繼續執行他的「攘外必先安內」的既定國策。因此,他提醒寧、滬兩地的「全救會」的領袖們更加注意鬥爭策略,以免造成不必要的損失。

  就在王崑崙向寧、滬兩地的「全救會」的領導人發出忠告不久,蔣介石親自下令,於11月23日夜逮捕了沈鈞儒、李公朴、王造時、章乃器、鄒韜奮、沙千里、史良七人。史稱救國會七君子。

  王崑崙聽到上海「七君子」被捕的消息之後,他的第一個念頭就是設法營救或請黨國元老出面保釋;第二個念頭就是南京的救國會的領導人會不會被捕?因此,他把曹孟君、孫曉村等約到自己的家中,共同商議對策。正當他們橫眉冷對蔣介石製造的新的白色恐怖之際,上海又傳來消息說:被捕的七君子於翌日交保釋放。但是,王崑崙沉吟良久,依然認為七君子還有可能再次被捕。他的理由是簡單的:蔣介石逮浦救國會領導人是不會改變的!為此,他希望孫曉村、曹孟君等人要有思想準備。

  孫曉村認為自己是國民政府的官員,蔣介石沒有確證是不會貿然下手的。

  孫曉村離去之後,王崑崙和曹孟君久久相對無言,似乎千言萬語都在不言中。還是王崑崙打破了這矜持的僵局:

  「孟君,我是個無神論者,可不知為什麼,一種不祥的預兆老是籠罩著我的心頭。」

  曹孟君自然知道王崑崙說的不祥預兆的內容,那就是指她可能被捕。可她聽後卻是那樣坦然地笑了,十分平靜地說了這樣一句話:

  「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這句文天祥的名言,不知被多少人引用過;就說他王崑崙吧,自讀書起,也不知念過多少遍。但是,他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心展傾了!他站起身來,緊緊握住曹孟君的手,說了這樣一句話:

  「我放心了!也請你放心。」

  曹孟君似乎完全明白了王崑崙這句話的全部內涵,徽徽地點了點頭,遂告辭離去。

  「七君子」案情的發展,不幸被王崑崙所言中:是日―24日晚蔣介石再次下令逮捕了沈鈞儒等五人,史良因獲悉消息暫避他處(後主動投案),李公朴於開庭前主動到庭,和其他五位被捕的戰友一道把法庭變戰場,宣傳救亡無罪的道理!

  王崑崙以及救國會的常委曹孟君、孫曉村等除去設法營救之外,還與上海尚未被捕的救國會的領導人採取了如下三項措施:

  一、由鬍子要找上海《立報》主編薩空了,請該報發表救國會領導人被捕的消息;

  二、救國會和被捕人員的親屬聘請律師,出庭辯護;

  三、救國會發表了《全國各界救國聯合會為七領袖無辜被捕告當局和全國國人書》。該書嚴正駁斥了國民黨反動派誣陷救國會的罪名,嚴重抗議當局逮捕救國會七領袖,希望全國人民動員起來,營救被捕的救國會七領袖。

  以宋慶齡女士於26日發表聲明為起點,全國掀起了轟轟烈烈的營救「七君子」的群眾運動。自然,南京救國會的負責人曹孟君、孫曉村,以及在幕後支持的王崑崙也四處奔走,八方求援,為營救「七君子」各顯神通。

  28日上午,王崑崙趕到許寶駒家,與孫曉村、張西受等討論如何營救「七君子」的時候,大教育家馬敘倫的兒子馬克強慌慌張張地跑進來,報告說:

  「孟君她……她被捕了!」

  全體與會者聽後愕然,而王崑崙則氣得拍案而起,憤然自語:

  「抗日有罪,救國被捕,這叫什麼王法盯!……」

  曹孟君被捕的消息就像是重磅炸彈,令大家難以平靜下來。王崑崙畢竟是一位久歷政治風潮的政治家,他終於先於其他同事平靜下來。他聲調低沉地說道:

  「現在不是生氣的時候,我們必須面對殘酷的現實。當務之急是:一、孟君被捕了,曉村要不要立即躲避一下?二、如何營救被捕的孟君?」

  大家根據王崑崙的兩項提議,非常嚴肅地討論起來。誠如孫曉村同志回憶的那樣:「研究下來認為我最好不走,因為我在財政部是科長,又是籌備直接稅的專門委員,地位比曹孟君高,敵人可能不致下手。營救曹孟君,主要想找李德全(馮玉祥夫人),通過馮玉祥去想辦法。決定之後我們就分手了。」

  王崑崙回到自己的家中,真可謂是思緒煩亂,坐臥不寧。正當王崑崙準備驅車趕往馮公館拜會馮玉祥將軍和李德全夫人,請他們營救曹孟君的時候,財政部的一位友人打來電話,報告孫曉村科長於下午4時被捕了。

  對於孫曉村的被捕,王崑崙是有思想準備的。但是來得這樣突然,的確是有點出王崑崙所料。他決定利用自己的特殊地位,一邊請馮玉樣將軍和李德全夫婦等出面營救曹孟君、孫曉村,一邊查詢曹孟君和孫曉村被捕的真實原因,以及他們在獄中的表現。

  王崑崙獲悉曹孟君和孫曉村在獄中鎮定自若、大義凜然的情況之後,深深地為戰友們這種高風亮節、氣壯山河的言行所感染。他不知為什麼,每當他想起曹孟君在獄中的表現時,他的內心就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或曰是歉疚感。為此,他覺得似乎只有儘快把曹孟君等早一天營救出獄,他內心的這種負疚之感才會得以平衡!

  隨著營救上海「七君子」和南京「二君子」運動深入展開,南京的上層又傳出這樣的謠言:「王崑崙和曹孟君有戀愛關係,曹通共,難道王能不通共嗎?」為此,王的親朋好友還要出面解釋:王崑崙和曹孟君沒有戀愛關係,王就要和某女士舉行婚禮了!對此,王崑崙十分清楚:這是蔣介石為低毀他的政治聲譽,授意戴笠這夥人乾的。或許是見多不怪了吧,王崑崙除去感謝朋友們的好意之外,他認為這種見不得人的把戲是無聊的,非強者所為。因此,他越發地瞧不起蔣介石了!

  王崑崙或許是從可能被捕想到了自己的婚事,他突然覺得一位革命者,尤其是在白色恐怖統治下生活,選擇妻子的首要條件應該是志同道合,或日是有共同的革命理想。也就在這一瞬間,他想起了多少軟骨頭的丈夫、妻子被捕之後,給革命帶來巨大的損失。為此,他在應當和誰結婚的問題上開始猶豫起來,兩個熟悉的面孔在他的腦海屏幕上反覆登印,最後,一個熟悉的面孔消逝了,而曹孟君的形象卻一動不動地定格在他的腦海屏幕上!

  當王崑崙在愛情上做出最後的選擇之後,曹孟君那倔強的個性又向他發出挑戰:曹孟君會接受他的愛情嗎?從某種意義上說,是王崑崙傷害了曹孟君的自尊心啊!這時的王崑崙只有一個念頭:取得曹孟君的諒解,永結秦晉之好。萬一曹孟君不原諒他的所謂過失,他也沒有什麼可值得後悔的,因為他的愛情良心得到了平衡。這就是王崑崙的性格。

  當王崑崙決定和曹孟君結合之後,他又想到遠在香港製結婚服裝的那位女士。王崑崙給這位女士寫了一封信,請她不要匆匆趕回南京。聰明的女士自然明白這封信的真意,不久她又有了新愛。值得讚美的是,她沒有記恨王崑崙,而且一直還保持著十分聖潔的友誼。

  不久,張學良和楊虎城二位將軍在西安兵諫蔣介石,這條消息猶如晴空解靂,驚得中外人士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此時,陳立夫借中樞機關爭論「和」、「戰」之機,又突然提出槍斃寧、滬兩地救國會的「九君子」,以警告張學良和楊虎城。王崑崙急得慌了手腳,除力陳自己解決「西安事變」的主張而外,還請馮玉祥等實力人物出面』,堅決反對陳氏兄弟殺害「九君子」,使他們的陰謀沒有得逞。

  王崑崙很快從潘漢年處獲悉:中國共產黨主張和平解決「西安事變」,並派出以周恩來為首的中國共產黨代表團,赴西安參與解決「西安事變」。這給王崑崙以及主張和平解決「西安事變」的黨派吃了一順定心丸。與此同時,王崑崙獲悉了張學良和楊虎城二位將軍提出的八項救國政治主張,其中第三項即為:立即釋放上海被捕之愛國領袖。未過幾夭,蔣介石完全承諾這八項救國政治主張。這在寧、滬兩地的救國會中,引起了強烈的反響,因為兩地被捕的「九君子」就可釋放回家,從而再借「西安事變」之東風,掀起更大的救亡抗日高潮!

  蔣介石於是年聖誕節中返回了南京,但是,寧、滬兩地被捕的「九君子」依然關在牢中。也就是在這期間,周恩來在潘漢年的陪同下赴杭州與蔣介石會談。過滬逗留期間,曾經會見了宋慶齡女士以及未被捕的救國會的領導人,傳達了中國共產黨對建立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意見。王崑崙是何等地想見周恩來同志啊!但是,他的地位和身份不允許他赴滬拜見,終引為憾事!

  7月7日,展驚中外的「盧溝橋事變」在北平爆發了!日本的槍炮驚醒了中華民族那順不做亡國奴的心;將士的鮮血擦亮了各界愛國人士的眼睛。只有同仇敵汽,萬眾一心,中國才不會亡於日本之手。在全國各界人士的聲援下,在中國共產黨的強烈要求下,蔣介石被迫於1937年7月31日下午5時釋放了關在蘇州的「七君子」。

  但是,令王崑崙憤概的是,蔣介石拒不釋放關在南京的曹孟君和孫曉村。王崑崙一氣之下東下上海,經和潘漢年協商,親自陪同沈鈞儒等人西來南京營救,才使兩人獲得釋放。

  在這期間,8月9日,周恩來、朱德、葉劍英等乘雲南王龍雲的專機飛抵南京,參加蔣介石主持召開的國務會議。在暫時休會期間,王崑崙在潘漢年的引薦下,第一次見到了景仰已久的周恩來、朱德和葉劍英。

  周恩來和王崑崙雖然同是「五四」運動的親歷者,但因在京津兩地而未曾謀面;王崑崙雖然曾是周恩來弟弟的老師,但當時的周恩來尚在歐洲勤工儉學,自然也不相識。然而這並不等於說周恩來不知王崑崙的名字。遠在1925年夏天,鄧穎超南下廣州,一定會向周恩來談到王崑崙的名字;至於王成了西山會議派的骨幹之後,周思來當然會知其大名了!王崑崙加入中國共產黨的時候,周恩來業已進入中央蘇區,但越年退入蘇區的潘漢年一定會向周恩來報告王崑崙入黨之事。因而說他們二人雖初次謀面,卻神交久矣!至於這次相見的經過和談話的內容,沒有留下任何文字材料。在王崑崙的晚年,他只回憶說:

  「總理和我談話的內容有二:一是要我做孫科等人的工作;再是我的組織關係轉到總理下邊。從此以後,我就是在總理親自領導下,從事國民黨的上層工作。」

  這次會見。對王崑崙的一生起著決定性的作用。因為他從現在開始,就非常明確地知道自己的歷史責任是:在周公的領導下,為抗擊日本帝國主義的入浸而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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