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0-03 21:40:05 作者: 王朝柱

  自打中央紅軍攻占湖南的通道之後,蔣介石就忙於調兵遣將,希冀在湘西實現他的「請君入甕」的口袋陣。但出他所料的是,中央紅軍沒有北出湘西,與紅二、六軍團會合,相反,卻突然揮師西指,直下貴州的黎平,這就打亂了他的軍事部署。

  蔣介石站在那幅標有各種符號的軍事地圖下邊,痴痴地望著黔東山城黎平,暗自思索著中央紅軍下一步的去向。出黎平南下是廣西的北部,那裡到處是崇山峻岭,且桂系派有重兵把守。他微微地搖了搖頭,遂排除了中央紅軍南下的可能。出黎平西進是貴州的腹地,也是貴州省政治、經濟、文化中心貴陽的所在地,無論從哪個方面說,這裡絕不適合紅軍落腳與發展,因此他又暗自否定了這種可能。出黎平沿黔東北指,即是與湘西毗連處,也就是紅二、六軍團的根據地。他認為中央紅軍出通道襲占黎平,很可能是紅軍搞的聲東擊西。換言之,中央紅軍襲占黎平,示敵西進,等到蔣介石放棄在湘黔布好的口袋陣之後,再突然沿著黔東北上,在湘西實現與紅二、六軍團會合的目的。為此,他再次向何鍵、薛岳等重申了在湘黔交界張網以待、請君入甕的戰略,切勿中計。

  對此,何鍵的內心是矛盾的。首先,他希望中央紅軍西出貴州,千萬不要再折回湘西,與紅二、六軍團會合。這樣一來,湖南地盤上只有湘西「鬧紅」,相對而言就比較好辦一些。同時,他又擔心蔣介石藉故把他的嫡系部隊調離湘境,脫離他的指揮,逐漸被蔣氏所蠶食。恰好這時,紅二、六軍團奉命策應西出貴州的中央紅軍,由湘西揮兵東指,已經兵臨常德、桃源城下,並直接威脅益陽和長沙等市。他「一再電請蔣介石將第十九師李覺部、第十六師章亮基部、第六十二師陶广部調至湘西沅陵集結,布置進攻紅二、六軍團」;為防蔣氏猜忌,遂命令「其餘湘軍第十五、六十三、二十三、五十三等四個師由劉建緒率領跟蹤追擊」中央紅軍。接著,何鍵收到蔣介石重申在湘黔交界張網以待、請君入甕的戰略指示,遂藉口「進剿」紅二、六軍團,於十二月十七日電令劉建緒增調兩師。為向蔣介石說明增調兩師的緣由,於十八日向蔣氏發了如下這則電文:

  奉化、南京、南昌委員長蔣:

  頃據羅旅長……各電及常德劉司令運乾、蔡縣長大章連續電話報稱:桃源於筱午被賀、蕭股匪攻陷,羅旅被截斷,兩團長負傷,現匪圍攻常城甚急,勢難固守。等語。竊賀、蕭乘虛進犯,職早引以為深慮。只以職轄部隊正在專力進剿朱、毛大股……匪現乘我援兵未集,猛攻常城,若即進一步分兵擾我益陽、安化,則糜濫更大。職負地方重寄,事先明知其故,而力不從心,及情急勢迫,則已誤事機,顧此失彼,心痛至極。現一面飛電徐(源泉)總司令迅令在澧部隊向臨澧、鰲山夾擊,一面令郭(汝棟)師已到長沙之兩團及飛調十九師一部,與省會警備部隊,兼程開常援剿,一面令陳渠珍師迅出大庸,斷匪歸路。到如何將該匪根本殲滅,並謀湘西之整理與鞏固,俾免進剿之顧慮,容俟籌擬,呈候鈞核,示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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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蔣介石閱此電文,自然知道何鍵的真實用心,一是為了謹防中央紅軍的聲西擊北之計,再是為了整肅湘西的紅二、六軍團,他明令遵其所請。但是,由此使他更堅定了以劉(建緒)代何(鍵)治湘的決心。

  蔣介石作為一代軍事家,他絕不會把賭注下在一個方面。為此,在他安排好了堅守湘黔口袋陣之後,他又不得不考慮中央紅軍撤守黎平之後,突然向黔北進軍——並在川黔邊建立根據地的可能性。這時,他久已期望的「乘追堵紅軍的機會,完全掌握西南」的雙管齊下計謀,再次浮現在腦海中。自然,第一個閃現在他眼前的實力派人物即是貴州省主席、第二十五軍軍長王家烈。

  王家烈是貴州桐梓縣人,父親是在鄉設館執教數十年的窮教書先生。他早年為出人頭地,毅然決定投筆從戎,在清末民初的軍閥混戰中由大兵逐級升遷,待到一九二二年才升為團長。在其同鄉周西成出任貴州省省長兼第二十五軍軍長的時候,又晉升為師長。隨著他的地位的改變,其政治野心越來越大,結果,他和頂頭上司周西成的矛盾也就日趨尖銳。

  這時,蔣介石為了吞併雲貴兩省的割據勢力,巧妙地運用縱橫之術,屢屢挑起貴州內部與滇黔兩省之間的戰爭。就在周西成陣亡之後,蔣介石以國民黨中央政府的名義任命副軍長毛光翔接替貴州省省長兼第二十五軍軍長之職,王出任副軍長。不久,爆發了李宗仁、張發奎聯合倒蔣的戰爭。蔣介石為削弱毛光翔的勢力,特委任王家烈為國民軍討逆指揮官。從此,王與蔣發生關係,後因「剿共」賣力,深受蔣的賞識,當面誇獎他「剿共很有成績」,賞與迫擊炮十六門、子彈二十萬發。而後,王又在蔣介石的支持下取毛光翔而自代,出任貴州省主席兼第二十五軍軍長。因軍界滋事,貴州爆發了爭權奪利的內戰。最後,王家烈雖在蔣介石的支持下重掌軍政大權,但貴州的倒王軍事集團並未誠服。原屬毛光翔的幾個師長仍各霸一方,各自為政。猶國才割據盤江八屬,侯之擔割據赤水、習水、綏陽等縣,蔣在珍割據正安沿河各縣。此時,王家烈的防區只能管轄黔南十幾個縣和黔東幾個縣。

  這就是中央紅軍襲占黎平時的貴州情況。

  從上述的經歷可知,王家烈能成為貴州王是和蔣介石的支持分不開的。但是,王家烈獨攬貴州軍政大權之後,「唯我獨尊,終日沉溺酒色,盡情享樂,昏庸度日,不理政事。他老婆萬淑芬(銅仁縣人)乘機干預軍政,很快掌握了八個團的兵力,並往返於南京、兩廣之間,到處活動,大量安排萬氏家族和同鄉,形成銅仁系。這樣,銅梓派與銅仁派之間互相爭權奪利,鬥爭十分激烈。而王家烈不聞不問,致使貪官污吏比比皆是,兵匪橫行,稅收多如牛毛,軍隊成了『雙槍兵』。」當時,人民作了兩副對聯譏諷王家烈的統治:

  王綱隨地(王指王家烈)

  萬惡滔天(萬指萬淑芬)

  理講諸公、狼公、狽公、饕餮公,公上加公。公心何在,公道何存,無非借公謀私利;

  團防總局、飯局、賭局、洋菸局,局中設局。局內人甘,局外人苦,何日了局慶昇平。

  橫額為:軍閥萬稅。

  對此,蔣介石是知道的,故一提起王家烈他就搖頭,大有識錯、用錯人之慨!

  但是,最令蔣介石傷心的是,王家烈掌黔政不久,他認為「猶國才、蔣在珍作亂,蔣介石不調他二人離開貴州」,是有意在他身邊安的釘子,為保持在黔境的地位,「只好將貴州土產鴉片煙運出,通過兩廣換回武器補充。因此,王曾經同陳濟棠、李宗仁訂立三省互助聯盟,暗中反蔣。後來,這個密約被陳濟棠的部下余漢謀盜出去,向蔣告密」。為此,蔣介石暗下決心:一定要把忘恩負義的王家烈轟下台!

  時下,中央紅軍業已襲占貴州的黎平,王家烈被迫向桂、湘、滇發出《建議各軍不分畛域「進剿」紅軍》通電,鄭重指出:「唯是該匪乘虛突襲,事實不免百密一疏。除電請各友軍不分畛域進剿,俾便聯合早將該匪撲滅。」同時,他又於十二月十八日向蔣介石發出求援電:「查該匪號稱十萬,若今日久蔓延,不僅黔省被其赤化,恐川、湘及其他各省,亦同感危殆。除集中所部進剿堵截外,並懇中央飛令到湘各軍,西移黔境;及桂省部隊越境會剿,以期聚殲該匪,挽救黔難,無任感禱。」與此同時,李宗仁、白崇禧、陳濟棠也致電蔣介石請命出兵,「追剿」入黔境的中央紅軍。

  蔣介石看著這一份份電報,自然清楚他們各自的目的。他為了破壞陳濟棠、李宗仁、王家烈暗中倒蔣的三角聯盟,當即電令陳濟棠原地待命,不可越境西進。李宗仁一看蔣氏已經洞悉請命出兵的宗旨,遂婉言辭謝王家烈所請,只派兵跟蹤到黔桂邊境交界處。這時,蔣介石已經暗中命令薛岳借「追剿」中央紅軍之名,以奇襲的方式占領貴陽,為王家烈下台奏響前奏曲。

  但是,蔣介石深知薛岳所部欲想名正言順地占領貴陽,必須在鎮遠一帶發動圍堵中央紅軍的戰役,借紅軍向黔北進軍之機,薛岳所部可突然揮師向西進軍,這樣就可出其不意地直下貴陽。為此,他收到王家烈求援電的當天——十二月十八日即給薛岳下達了「關於到鎮遠截擊中央紅軍」的電令:

  據報,現匪主力由黎平向劍河、榕江逃竄。黔軍力弱,恐難防堵,希督勵所屬,克日迅由晃縣、玉屏直趨鎮遠,以期一舉殲滅。除電何(鍵)總司令知照外,希速照辦具報。

  蔣介石在定下突襲貴陽、逼迫王家烈傾全力與紅軍在黔境拼殺的一石二鳥之計後,他又把視線投到紅軍朝黔北進軍的路線上。首先,映入他眼帘的是由南而北走向的烏江,這是阻止紅軍的第一道天然屏障。他心裡清楚:集湘桂及中央軍之精華,都未能阻止紅軍搶渡湘江,僅僅靠戰鬥力極差的「雙槍兵」——黔軍想把紅軍擋在烏江以東,沒有一點可能性。但是,如在烏江預設下堵截紅軍的戰場,無論是對削弱中央紅軍的戰鬥力,還是對打擊黔軍的實力,都會起一定的作用。於是,他暗自定下烏江所謂防堵戰。只要中央紅軍向烏江進發,他立即實施這一作戰計劃。

  接著,他的視線又投向了黔北。這兒不僅是貧瘠落後的山地,而且還有赤水、習水等江河,向北流入黔川兩省的分界線長江。如何阻止紅軍在此落腳,重建根據地呢?靠王家烈的黔軍嗎?他暗自做了否定的回答;靠薛岳的中央軍嗎?不僅地域、鄉情對中央軍不利,就說作戰所需的供給線也太長,曠日持久,中央政府難以為繼。怎麼辦?他很自然地想到了長江以北的川軍。

  誠如前文所述:蔣介石早有圖川的計劃,只是因為四川諸實力派反對,中央軍一直被婉拒川境之外。時下,中央紅軍一旦在黔北難以立足,就一定會北渡長江,與徐向前所部紅四方面軍會合,藉以求得在川境的發展。果然如斯,不僅薛岳所部九個師可以順理成章地跟進四川,陳兵川陝交界的胡宗南所部也可藉口進川。到那時,就自然而然地把割據多年的四川歸入中央政府。為此,他召來了業已出任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委員長、行營參謀團主任賀國光,詢問有關的情況。

  賀國光接任參謀團主任不久,遂根據蔣介石的旨意在選配班子的同時,起草參謀團的章程。僅就參謀團的緣起,他就斟酌再三,方寫出如下這段令蔣介石滿意的文字:

  赤匪禍國,業已八年,迭經國軍圍剿,將其主力襲破;邇來分股逃竄,勢乘強弩之末;剿匪軍事,已至最後階段。就整個而言,消滅中國赤匪,不成問題,可抱樂觀;但就局部而言,徐匪——向前——盤踞川北;朱毛股匪,圖竄川南;川省形勢,頗趨嚴重。中央為促進剿匪成功起見,不得不側重川局,此行營參謀團之所由設也。

  參謀團為軍事委員會委員長對四川剿匪作戰上,運籌、指導、督察之特設機關;並負有督促、指導與剿匪攸關之政治設施之責任。……現中央為統一軍權,集中力量,以便節制指揮起見,仍責成劉(湘)總司令負四川剿匪全責。並派本團入川,予以充分協助,明定賞罰,以資策勵。此種贊助,無非使剿匪軍事,進行順利;至對於四川各軍,一視同仁,抱定公平、誠懇度,毫無彼此厚薄之分。……

  蔣介石在審定參謀團守則序言時,尤對「須知剿匪始可以救國,安內始足以攘外」這兩句大表讚賞,認為賀國光深知領袖之由衷。但是,蔣介石今天卻認為賀國光有點麻木不仁,未能猜出找他來的目的。為此,蔣不得不把話講白:

  「一、立即入川,要使川人——尤其是使你的同窗劉湘放心;二、要視黔北剿匪態勢的發展,請劉湘派出精銳陳兵長江北岸,既可南出黔北之地協助『圍剿』,又可阻共匪北渡長江;三、密切注視徐向前所部的動向,切勿讓其與朱毛所部會合。」

  賀國光聽後恍然大悟:蔣介石在追堵中央紅軍這盤大棋上,已經先於滇川黔實力派走出了數步一箭雙鵰的好棋。對此,他深為敬佩。最後,他有些誠惶誠恐地說:

  「請委座放心,我一定會全面貫徹您的旨意,完成您的構想。」

  蔣介石滿意地點了點頭,遂又以考察的口吻問道:

  「賀主任,我下一步該走哪個棋子?」

  賀國光一聽這口氣,知蔣是有意在考問他。往常,他會利用自己的聰明,讓蔣再大顯一次領袖的高明。但是,他今天卻認為蔣考他的目的,是看他入川後能否完成託付,故大著膽子答說:

  「現共匪出黎平向黔北方向前進,應該命王家烈派黔軍陳兵烏江西岸,阻共匪渡過烏江向黔北發展。」

  蔣介石滿意地點了點頭,遂下了相應的作戰命令。接著,他為賀國光入川餞行,當談到烏江防堵戰時說道:

  「就看這位王家烈主席如何走這步棋了!」

  王家烈的這步棋很不好走!這是因為他走出的這步棋牽動著與此有關的三個方面:進入黔境的中央紅軍,尾追中央紅軍進入貴州的蔣記中央軍,以及黔境各自為政的王家烈、侯之擔、猶國才、蔣在珍等四大派系。

  王家烈對於進入黔境的中央紅軍是很怕的。一方面,他們曾與賀龍的紅三軍、蕭克的紅六軍團交過手,不僅被打得一敗塗地,而且連貴州的各族百姓都站在紅軍一邊,起勁地反對黔軍;另一方面,他深切知道桂、粵、湘三省的軍事實力都比黔軍強許多倍,他們集三省軍力之合,外加薛岳負責「追剿」的中央軍九個師,都未能遏制中央紅軍長驅西進,他僅僅靠一個四分五裂的第二十五軍與中央紅軍對壘,真是好比以卵擊石,自不量力!當時,王家烈的真實想法是:

  「紅軍主力到貴州來了,共產黨要占據我的地盤,要阻擋他們,我無力辦到。」

  王家烈對於尾追中央紅軍進入貴州的蔣記中央軍也是很怕的。誠如前文所述,王家烈因參與陳濟棠、李宗仁三省聯防,暗中反蔣,被蔣視為「眼中釘」,蔣氏久存欲去王而後快的念頭——自然是為了通過「攫取貴州,從而控制西南各省」。再者,薛岳所部有九個裝備精良的師,若想消滅黔境各霸一方的第二十五軍,那真是易如反掌!王家烈的真實想法是:

  「中央軍乘追擊紅軍的機會,要進貴州來了,想拒絕他,也不可能。前思後想,心緒非常煩亂。在當前形勢下,我只有執行蔣介石的命令,狙擊紅軍,使其早日離開黔境。」

  與此同時,王家烈還有一個想法:「相機同兩廣聯繫,保存實力,以圖生存。」誠如前文所述,蔣介石早已洞悉其奸,分電制止。因此,王家烈聯繫的結果是:「廣西第四集團軍李宗仁、白崇禧同意派其第七軍率覃聯芳、周祖晃兩個師開到貴州都勻、榕江策應;廣東第一集團軍陳濟棠同意派其第二軍推進到廣西潯州,必要時進到柳州策應。他們說,若再遠離其各自的省境,就感覺自己後防空虛,無法辦到了。」怎麼辦?他思之良久,遂初步做了如下防堵中央紅軍的計劃:

  將黔北(烏江由回龍場折向西,故在北岸)的防務交與侯之擔負責,烏江以南的防務由我和猶國才負責。我本人擔任貴州東南路的指揮作戰,以便到不得已時向廣西靠攏。

  王家烈深知遵義地理位置的重要,他趕到遵義與第二十五軍副軍長侯之擔會晤,傳達蔣介石對此次防堵中央紅軍入黔後的指示。為在黔境統一軍令起見,遂與侯之擔商定,在遵義設立一個臨時機構——第二十五軍軍部行營,並委派江國潘為遵義行營主任。接著,王家烈又匆匆趕回貴陽,靜觀紅軍占領湖南通道縣城後的進軍動向。

  但是,當王家烈稍許平靜之後,他又開始揣摩中央紅軍西進貴州的目的:是借道還是久留?所謂借道,即紅軍進入黔境之後直出黔北,一是繼續向北涉過長江,進入四川,與紅四方面軍會合;一是中途突然揮師東去,與湘黔交界的紅二、六軍團會合。所謂久住,即在貴州地盤上建立根據地;王認為後者可能性有,但不如借道的可能性大。即使在貴州創建根據地,也以黔北的可能性為大。按照他的這一思路繼續推演下去,無論是借道還是久留,薛岳的中央軍都會尾隨紅軍進入黔北地區,對他所控制的黔南一帶構不成太大的威脅。這樣一想,他的精神壓力似乎又小了許多。也就是在這種情況下,他又開始思索如何借中央紅軍入黔之機,削弱或消滅他在黔境的另外三大對手侯之擔、猶國才、蔣在珍。待他的這一腹案成熟之後,遂向有關人士發出電告,大意謂:「大禍已迫在眉睫,目前幾萬紅軍快到黔邊,後有十多萬國民黨中央軍跟蹤而來,大家都應放棄前嫌,共謀應付……」或許是都認識到了傾巢之下沒有完卵的原因,分裂有年的實力派表面上又有了共識,同意在貴陽、鎮遠間的一個公路交叉點小鎮馬場坪召集「圍剿」中央紅軍的作戰會議。

  王家烈赴會之前,「根據蔣介石的電令和紅軍進迫黔省的緊急情況」,為其自身利益著想,遂做如下部署:

  第四旅旅長周芳仁率第七、十五兩團,並指揮都(勻)、獨(山)、荔(波)、平(塘)民團和榕(江)、下(江)、黎(平)、永(從)民團,開赴永從、黎平、老錦屏之線,嚴密防堵;

  第二旅旅長杜肇華,率第五、六兩團進駐天柱,協同湘黔邊區「圍剿」司令部參謀長王伯勛,並指揮黎、錦民團,於瓮洞、遠口、天柱、錦屏之線,嚴密布防,清江河「圍剿」指揮部陳叔武、民團指揮王道幟,負責清江河防務;

  第一旅旅長李成章率第二、三、九各團由思南、印江開赴施秉集中待命。

  王家烈在馬場坪開會的地點是一家院落的廂房。有意思的是,前來開會的軍長、師長下榻的床上都擺有鴉片菸具。出席會議的有王家烈、猶國才、蔣在珍、何知重、柏輝章等駐守黔境的軍師兩級長官,以及一些列席人員。王家烈在講完所謂套話之後,遂又講了如下這段記錄在案的話:

  「共軍突圍西進,已到湘黔邊線,很可能就在日內侵入黔境。我守土有責,應盡力消除這場災禍。軍委會電令本軍要竭力拒堵和圍擊,不讓共軍西進或北上。我軍有一部分已膠著在沿河、松桃方面防堵蕭(克)、賀(龍)部。現在只有團結對敵,共同保護桑梓。特邀各位來此共同商量,制定良策。」

  黔軍的四大派系都有著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他們在貴州搶地盤、爭霸主,—個比一個在行;但是他們一聽要和紅軍作戰,都心驚膽戰;再一聽後邊跟蹤而來的,還有蔣介石的中央軍九個師的兵力,他們又都暗自念起了小九九,打起了自己的算盤。因此,從某種意義上說,這些各自為政的大兵長官們前來出席會議,與其說是商定對付紅軍與中央軍的對策,還不如說是來摸王家烈的底牌,以便回到防地好安排自己的出路。他們聽了王家烈的開場白之後,一個比一個說得好聽,但幾乎都說了這樣一句話:

  「一切聽王軍長的!你就下達作戰任務吧。」

  王家烈當然清楚這句話的內涵是:快把你對付紅軍及中央軍的底牌亮出來吧!於是,他很有分寸地說道:

  「下邊,請我軍的參謀處長宋志堅匯報共匪行進的情況,以及薛岳總指揮所部的跟蹤態勢。」

  宋志堅遵命「把當時收到的紅軍西進到達地區和薛岳兵團的尾追情況匯報後,繼續說,黔軍已動員的有第一師(何知重)、第二師(柏輝章)、教導師(侯之擔),並略述三個師的活動狀況」。這時,已被委任二十五軍總指揮的猶國才感到沒有講到他的屬下備戰情況,心裡很不是個滋味,他不客氣地打斷了參謀處長宋志堅的匯報,說:

  「保護桑梓是應有的責任,會前大家已經交換過意見,一致表示絕對服從軍部的統一計劃,還是請宋(處長)先把軍部作戰計劃方案說說。」

  王家烈明白猶國才的這番講話,是說出了其他派系想說的話,因此,他未等其他與會者發言,就又笑著說:

  「宋處長,你就開宗明義地說吧!」

  參謀處長只是軍長的助手,在討論戰情或部署作戰的軍事會議上,他又變成了軍長的傳聲筒。所以,這位宋志堅處長一聽王家烈的口氣,遂把話鋒一轉,講了如下這段話:

  紅軍號稱十萬,要北上抗日,江西、湖南、廣西三省有雄厚的兵力和強固的封鎖線,但是沒有堵得了;貴州素無準備,人心異常恐慌,怎樣才能招架得住,這是一方面。軍委會和薛岳轉來的電報,命令黔軍要防堵,要追擊,要圍殲……勢不能不妥謀應付。軍部初步計劃是:把全省區劃為四個作戰地區,任命四位指揮官,在軍部統一指揮下,實行分區負責,執行堅壁清野,統籌使用該地區的一切力量。猶國才的部隊遠在盤江以西,建議速開到安順集結,將來看情況使用;蔣在珍的部隊迅速推進到綏陽、湄潭,策應侯(之擔)師封鎖烏江和守衛遵義;柏(輝章)師已開鎮遠,阻止紅軍西進;何(知重)師為總預備隊,位於貴陽、馬場坪間;其餘部隊就地準備待命。

  與會者聽完上述軍事部署之後,都清楚王家烈的真實用心是:借追堵紅軍和防範薛岳的中央軍之機,削弱與他平分貴州地盤的其他三派勢力。但是,由於猶國才的部隊遠在盤江以西,無被紅軍消滅之虞,對此,他裝出一副不聞不問的樣子,既不獲罪於王家烈,也不得罪蔣在珍;侯之擔的教導師位於遵義至四川一線,屬於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的地位,既然王家烈作出要蔣在珍師策應其部的決定,他就謝天謝地了;與會者中唯有蔣在珍心裡有一堆意見,會後他曾對親信說過如下這段話:

  「軍部劃分作戰地區,叫各路各行籌劃補給,其目的是要猶(國才)我兩部自己解決自己的問題,對我們抱的是隔岸觀火的態度,以為一經明令劃分作戰地區,就把追堵的責任加在我們的頭上了。我堅決反對這個詭計,你任命我當指揮我不推,以後不能打仗那是軍部不補給的責任。薛岳部隊一入黔,就不會輕易離開,那才是個心腹之患。」

  蔣在珍雖然看出了王家烈的用心,但在這種會上,尤其是搞政治的人是不會直言上述意見的。他很巧妙地講了這段史有所記的話:

  一切悉聽軍部指揮,地方行、財政應即交還省府,今後一切補給,請軍部、省府統籌配發。分區負責,統籌使用地方一切力量,已成過去,不應再行。……蔣介石對非嫡系統治下的部隊,是採取「軍事化整為零、財政化零為整」的手段,我們今後應怎樣應付?……

  接著,其他的與會者有意避開蔣在珍的發言,大講「對紅軍不要硬打,得讓路就讓路,保存實力為上」等等。王家烈一聽這些犯忌的話語,遂宣布結束會議。會後,他因自己的目的未能達到而鬱郁不歡。但是,當他回到省會貴陽不久,遂獲悉中央紅軍出黎平攻占劍河之後,又分兵兩路西進,一部業已進抵鎮遠,一部向黃平進發,令他驚得不知所以。但是,當他從內部獲悉薛岳向鎮遠推進的目的,不是意在解圍,而是有意奇襲省會貴陽的消息後,他嚇得出了一身冷汗,禁不住地自問:

  「這一切的一切……我該怎麼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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