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0-03 21:39:56 作者: 王朝柱

  黎平地處黔東南,東接湘西南,南鄰廣西北部,其地理位置與湘西南的通道相仿,也是屬於湘桂黔三不管的地帶。

  黎平縣城位於山頂上,舉目遠眺,群山環抱,看不到一點平地,是一座典型的山城。

  在黎平縣城居住的多為苗族同胞。歷年以來,由於名目繁多的苛捐雜稅勝過牛毛,各族同胞被盤剝得一貧如洗。如果說古之夜郎國的後代用「天無三日晴,地無三里平,人無三分銀」自謙其窮的話,那麼黔東南的山城黎平就更窮得無法形容了。毫不誇張地說,當地的「干人」——北方所稱的討飯人真是多得遍布鄉里,幾乎到了成幫結夥的地步了!

  駐守黎平縣城的國民黨軍隊是黔軍王家烈的一個團,由於他們曾和紅六軍團交過手,因此,當他們聽說紅軍於十二月十四日晨向潭溪進軍,守敵並未和紅軍先頭部隊接觸就棄堡逃走,他們自認為無法守住黎平縣城,故提前攜帶家室棄城逃往榕江去了!

  由於紅六軍團在三個月前曾路過黎平縣城,紅軍那嚴明的紀律和民族政策早已深入人心。因此,住在縣城的各族同胞一見官僚劣紳、民團駐軍倉皇出逃,都在猜測紅軍即將到來。他們無不為之歡欣鼓舞,奔走相告,並自發地組織了三四百人,趕到東門外五公里的地方,敲著鑼,打著鼓,放著噼噼啪啪的鞭炮,迎接紅軍大部隊進駐黎平縣城。

  紅軍先頭部隊深知當地各族同胞家無隔夜糧,身無可換衣,他們打開縣城的糧倉一看,真可謂是大囤滿,小囤流。一問方知,官府的老爺們與國民黨的駐軍逃得太匆忙,沒有來得及把這些糧食運走或銷毀。他們就像往常打開縣城那樣,把這些穀子分給了各族窮苦的群眾。與此同時,紅軍總政治部發出號召:每個紅軍戰士送一件東西給苗族同胞,作為紅軍進駐貴州給苗族同胞的禮物,一時間,紅軍戰士爭先恐後地拿出自己僅有的衣服、毛巾、日用品等送給他們。可以想見,這些祖祖輩輩受夠了所謂「吃糧人」苦的苗族同胞會激動到什麼程度!他們主動地騰出住房讓紅軍住,家家燒開水給紅軍喝……一派軍民魚水情!

  但是,進駐黎平的最高「三人團」以及毛澤東、張聞天、王稼祥,還有時任中央政治局委員、候補委員的朱德、劉少奇等人卻無法參加和享受這軍民同樂的活動。相反,他們都在積極準備出席在黎平召開的中央政治局會議。其中,毛澤東與周恩來忙得連與親人團聚的時間都沒有了!

  

  中央紅軍自打突圍轉移以來,行軍和打仗成了最最重要的事情,連中央領導同志與親人相見的機會都沒有了!中央作出在黎平召開政治局會議決定的同時,也通知了有關部門:是夫妻的可以在黎平團聚幾天。就這樣,身患肺結核的鄧穎超住進了周恩來的辦公室。

  周恩來已經有很多天沒有見到鄧穎超了,但他無時無刻不在掛念著「小超」的病情。今天,他一見依然大咳不止且吐著血絲的鄧穎超,急忙命令警衛員小魏把他節約下來的錢全部拿出來,到黎平大街上買只老母雞,給鄧穎超熬一鍋又濃又香的雞湯喝,好好地補一補她那虛弱的身子。

  接著,周恩來把鄧穎超安排在裡屋的床上休息之後,遂又回到堂屋那張八仙桌子旁邊伏案工作起來。明天——十八日就要召開中央政治局會議了,提請大會討論並通過的決議案,必須先由他擬出個草稿,提交大會討論後再修正定案。與此同時,中央紅軍歷經兩個多月的轉移,尤其是湘江之戰以後,部隊建制因減員嚴重缺編,為提高部隊機動作戰能力,必須精簡整編。像這樣事關全局的大事,必須由最高「三人團」裁定。指望顧問李德承辦嗎?就是沒有發生通道轉兵的爭論,他也不會做這種具體的事情;靠博古制定整編方案嗎?他不懂軍事,也不知哪些部隊應該加強,哪些部隊必須裁減。就說過去吧,他就關心誰握有各軍團的實權。他思來想去,還是自己動手辦。他的整編方案如下:

  「軍委第一、第二縱隊合編為一個縱隊,由劉伯承任司令員,陳雲任政治委員,葉劍英任副司令員。為了充實作戰部隊,中革軍委還決定撤銷紅八軍團建制,除營以上幹部外,其餘編入紅五軍團。」

  周恩來作出上述整編方案之後,他認為會獲得中央的通過,唯對劉伯承的任命恐會引起李德的反對。因為他知道李德進入中央蘇區不久,遂和時任紅軍總參謀長的劉伯承在軍事指揮方面發生對抗。他在無端辱罵了劉伯承之後,宣布免去劉的總參謀長之職,調紅五軍團任參謀長。對此,周恩來是有看法的,但礙於共產國際的權威,他沒有提出異議。最近,毛澤東、王稼祥等人不僅提到了對鄧小平的工作安排,也非議了李德當年對劉伯承的錯誤處置。為確保紅軍西出貴州能打幾個漂亮的戰役,藉以提高士氣,他決定頂著來自李德、博古的壓力,不僅任命劉伯承為軍委縱隊司令員,同時還提議恢復其總參謀長的職務。

  對於劉伯承的重新起用,標誌著周恩來在組織方面與博古、李德開始分道揚鑣。

  是日深夜,周恩來守在一盞昏黃的油燈下邊,忽而奮筆疾書寫個不停,忽而停下來凝思,從他那雙炯然有神的眼睛可知,他又在為未來紅軍的命運或複雜的人際關係傷神。他終於改出了有關文件的草稿,正要準備起身活動一下身體,一陣陣清香撲鼻而來。他抬頭一看,警衛員小魏端著一碗燉好的雞湯走進來。他急忙站起,雙手接過這碗雞湯,抽著鼻子聞了聞,連聲說:「好香,好香……」突然,他有些詫異地問道:

  「小魏同志,雞肉呢?」

  「我想等你寫完了,再給你熱熱吃。」

  「那怎麼行呢,你和今晚執勤的同志們分著吃吧。」

  「不行,這是用你節約下來的錢買的。」

  「那就更應該分給你們吃了。天這樣冷,你們還要輪流值班。」

  周恩來看了看撅著嘴的小魏,再次命令他們把雞肉分著吃了以後,遂端著這碗又熱又香的雞湯走進內室,笑著說:

  「小超,快趁熱把這碗雞湯喝下去。」

  鄧穎超已經聽見了周恩來與警衛員小魏的談話,因此,她欠起身來,說道:

  「來,我們一塊喝。」

  「我的身體好,不需要。」

  「不,你比我更需要。」

  鄧穎超或許是過分激動的緣故,又大聲咳嗽起來。周恩來一見匆忙取出手絹,輕輕擦去鄧穎超嘴角流出的血絲。他望著強作笑顏的鄧穎超,關切地說:

  「肺病是富貴病,喝點雞湯會好些的。」

  接著,周恩來盛一勺雞湯,用嘴吹了吹,小心地放在鄧穎超的口中,而病中的鄧穎超則無聲地在細細品嘗。這碗雞湯就要喝完的時候,周恩來才又說道:

  「據洛甫同志說,毛主席和王主任建議,應該重新安排小平同志的工作。」

  「我也贊成。小平同志在上海就擔任過中央秘書長,時下……」

  「中央秘書長一職還空缺著,我想提請中央討論。」

  這就是周恩來與鄧穎超夫妻生活的縮影:他們既有真誠的恩愛和體貼,又時刻都在關心著黨的命運。

  但是,毛澤東與賀子珍則屬於另一種類型的革命夫妻。

  也是出於同樣的原因,賀子珍奉命趕到了毛澤東的下榻處,與久別的丈夫團聚。事有湊巧,賀子珍一看毛澤東那大病未愈的身體仍舊是那樣的虛弱,她就掏出全部的積蓄,到黎平的大街上買了一隻老母雞,外加一串紅紅的鮮辣椒,親手為毛澤東燉了一鍋放有紅辣椒的雞湯。她那興奮的表情似乎在告訴別人:只要毛澤東喝了她親手燉的辣椒雞湯,身體就一定會強壯起來!

  時下的毛澤東呢?他正在為明天召開的中央政治局會議勞神。開始,他和張聞天、王稼祥等與會者碰了頭,對明天會議的內容交換了看法。但是,當毛澤東回到自己的住處之後,他又感到黎平會議不可能解決那麼多的問題,尤其是討論第五次反「圍剿」以來的軍事路線。這是因為,他自贛南會議以來,有三年多的時間被排除在核心領導之外了。在這三年多身處逆境的時間,他完成了政治家所必需的「修身養性」的階段,感悟到了許多的人生哲理。同時,也真正懂得了「審時度勢」對一位政治家來說是何等的重要!他思來想去,又回到了那句老話上去了:「飯要一口一口地吃,路要一步一步地走。」他認為只有接著通道會議的題目往下做文章:繼續討論紅軍下一步的方向問題。

  這就是毛澤東經過「審時度勢」得出的結論。同時,我們由此也看出了張聞天、王稼祥與毛澤東在思想境界上的差距。

  正當毛澤東進一步思索如何開好黎平會議的時候,賀子珍相繼端來了兩碗又熱又香的辣椒燉雞湯。毛澤東或許是過分集中思考問題了,也或許他認為這兩碗雞湯中有一碗是他的,另一碗是賀子珍的,總之,他忽而側首望著窗外沉思,忽而又回過頭來喝口雞湯,有滋有味地嚼著辣椒,言不由衷地說著「好吃,好吃……」,對賀子珍悄悄地把自己碗中的雞湯一勺一勺地盛到他的碗中,卻沒有注意到。等到他發覺雞湯喝不完時才忙轉過身來,再一看賀子珍已經坐在床上,非常幸福地在修補他那件毛衣。到這時,他才感到不對頭了,忙指著桌上那個空碗,問道:

  「子珍,你的雞湯呢?」

  「喝完了!」賀子珍連頭也不抬地答說。

  「又在說謊!我看是都跑到我的碗裡來了。」毛澤東說罷端起自己還剩下的那半碗雞湯,「子珍,為了我們就要出生的孩子,你也要把剩下的雞湯喝下去!」

  賀子珍一見毛澤東雙手捧著半碗雞湯的樣子,心中遂生出了一種他人難以體味到的滿足感。她急忙放下手中的毛衣,雙手接過了那半碗雞湯。

  毛澤東看著賀子珍那微微隆起的腹部,他就像是所有的丈夫那樣又忍不住地撫摸著妻子。忽然,他有些傷感地說:

  「子珍,我躺在擔架上,經常想起我們留在江西的那個可愛的兒子——小毛。有時,我在夢中還和他一塊玩捉迷藏,真是耍得好高興啊!」

  「可我……」賀子珍卻突然難過起來,聲調淒楚地說,「可我經常夢見小毛被白軍捉了去……」

  毛澤東聽後緩緩地合上了眼睛,近似自語地說道:「好端端的中央蘇區和十萬紅軍,還有我們可愛的小毛……全都被他們葬送掉了!」他突然把頭一昂,用力揮拳擲向前方,憤然地說道:

  「一定要打勝黎平這一仗!」

  十八日,中央政治局在黎平舉行了會議。「這次會議仍由周恩來主持,繼續討論紅軍戰略行動方向問題。博古又提出由黔東北上湘西,同紅二、六軍團會合;李德因病沒有出席,但托人把他堅持同紅二、六軍團會合的意見帶到會上。毛澤東主張繼續向貴州西北前進,在川黔邊敵軍薄弱的地區建立新根據地。王稼祥、張聞天支持毛澤東的主張。會議經過激烈爭論,接受毛澤東的意見。遺憾的是,這次黎平政治局會議沒有留下記錄,不知與會者的具體發言內容。所留下來的,只是大會主席周恩來認為毛澤東的發言比自己提前草擬的並提交大會通過的決議全面,遂決定以毛澤東的發言寫成如下這份歷史文獻:《中央政治局關於戰略方針之決定》。

  中央政治局決定:

  一、鑑於目前所形成之情況,政治局認為過去在湘西創立新的蘇維埃根據地的決定在目前已經是不可能的,並且是不適宜的。

  二、根據於:

  (甲)使我野戰軍於今後能取得與四方面軍及二、六軍團之密切的協同動作;

  (乙)在政治的、經濟的及居民群眾的各種條件上,求得有順利的環境,便利於徹底地粉碎五次「圍剿」及今後蘇維埃運動及紅軍之發展。

  政治局認為,新的根據地區應該是川黔邊區地區,在最初應以遵義為中心之地區,在不利的條件下應該轉移至遵義西北地區。但政治局認為深入黔西、黔西南及雲南地區對我們是不利的,我們必須用全力爭取實現自己的戰略決定,阻止敵驅迫我至前述地區之西南或更西。

  三、在向遵義方向前進時野戰軍之動作:應堅決消滅阻攔我之黔敵部隊,對蔣湘桂諸敵應力爭避免大的戰鬥,但在前進路線上與上述諸敵部隊遭遇時,則應打擊之,以保證我向指定地區前進。

  四、政治局認為,為著保證這個戰略決定之執行,必須反對對於自己力量估計不足之悲觀失望的失敗情緒及增長著的游擊主義的危險,這在目前成為主要危險傾向。

  五、責成軍委依據本決定按各階段制定軍事行動計劃,而書記處應會同總政治部進行加強的政治工作,以保證本決定及軍事作戰部署之實現。

  一九三四、十二、十八

  這次黎平會議的爭論是激烈的。當大家一致同意上述決議並付諸表決的時候,博古又提出「在軍事顧問李德因病缺席的情況下,通過這樣的決議是不適宜的」,從而又挑起了一場爭論。當時,張聞天就明確地表態:

  「我提請博古同志注意,我們在黎平召開的是中央政治局會議,不是向李德同志個人負責的會議。」

  博古也不甘示弱於人,遂又提出「李德是代表共產國際的,他如果不同意,誰對共產國際負責」的問題,這又激起了王稼祥的反對:

  「請問:丟掉中央蘇區,中央紅軍損失過半的責任,他李德負得起嗎?」

  「你們這是什麼意思?」博古嚴厲地質問道。

  本來,毛澤東不準備和博古進行理論的。但是,博古操著這種口氣發出了挑戰,他就一定要應戰:

  「很簡單:中國人的事,為什麼要交給一個德國人來做主呢?」

  「你毛澤東這是在明目張胆地反對共產國際!」

  對於博古這種借勢壓人的做法,毛澤東是非常反感的。他在嚴肅地指出博古不顧中國的國情,不顧紅軍的具體情況,盲目地俯首聽命於共產國際派來的連一句中國話都講不通的軍事顧問之後,又沉重地說道:

  「就算他共產國際是如來佛,我毛澤東是孫猴子,在西天取經的路上,如來佛還是放手讓孫猴子充分顯示本領嘛!可這位李德呢,就被博古等同志奉若神明,他自己也搖身變成了包打天下的通天教主。結果,一敗再敗,幾乎斷送了中央紅軍!」

  「你這是想從根本上否定黨的軍事路線!」

  毛澤東原本不想涉及軍事路線問題,但被博古這樣一激,他還是說了這句話:「該否定的必須否定!」

  對於這場關於紅軍戰略方向的激烈爭論,事後周恩來曾說過這樣一段話:「從老山界到黎平,在黎平爭論尤其激烈。這時李德主張折入黔東,這也是非常錯誤的,是要陷入蔣介石的羅網。毛主席主張到川黔邊建立川黔根據地。我決定採用毛主席的意見。」

  毛澤東等人與博古、李德這場爭論,由於周恩來「決定採用毛主席的意見」,從而暫告一段落。

  周恩來是一位考慮十分周全的政治家。黎平會議結束之後,他親自和有關人士把黎平會議的決議譯成俄文,約博古一道趕往李德的下榻處,一是看望生病的李德,再是向他通報黎平會議的有關決議。但是,當周恩來與博古就要走到李德住處的時候,突然從院中傳來吵架的聲音。用心一聽,原來是李德操著德語大聲地吼著,同時還有一位女性拼力地喊著「不!我不!我就是不……」周恩來驚愕地問道:

  「博古同志,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對於李德的家事,博古由於各種原因不便啟口。為了惜墨存真,還是由筆者先補述幾句,然後再回答周恩來的問話。

  李德進入中央蘇區的時候,剛好是一位「正當成年的外國壯漢,當然地對異性懷有很大的興趣」。在他的住所「獨立屋子」不遠的地方,有一個中國同志的妻子很漂亮,他「對這個年輕的婦女垂涎欲滴,想與她同枕共眠,他主動給她送禮」,不斷去找她。那個女同志的丈夫見此情景找領導告狀:「這太不像話了,得趕緊採取措施,不然就要出事了!」有關的領導不能不管,可又不能對這位洋大人嚴加管束,怎麼辦?他只好請求中央婦委會的負責人李堅貞幫忙。結果,李堅貞物色到一位身體健壯的女性——蕭月華給李德盡妻子的義務。「李德其人不僅從不關心和尊重女方,反而無端地懷疑她偷拿或偷吃自己的東西,常常為此辱罵欺侮蕭月華,加之兩人在夫妻生活上很不協調,女方對李德只能從組織性和紀律性以至『黨性』來要求自己,實際上毫無感情。」簡言之,這也算得上國際共運中的一大奇聞!

  話再說回來,李德是不是因病不出席黎平會議呢?筆者認為不完全是。他是一位極權主義者,更不想讓自己重蹈通道會議的覆轍。按照他的權欲邏輯:無論黎平會議作出什麼樣的決議,他仍然可以和博古一道行使最高「三人團」的指揮大權。換言之,就像是通道會議之後那樣,繼續指揮中央紅軍自黔東北出湘西,完成與紅二、六軍團的會合。這才是他不出席黎平會議的真實思想。

  也正因為他是一位極權主義者,他躲在自己的住處仍然在猜測黎平會議的情況。當他想到毛澤東等人攻擊他的戰略思想或作出有利於毛澤東的決定的時候,他就像是一匹失去理智的豹子,把氣全都撒在蕭月華的身上。待到吃過晚飯又等了一段時間,仍不見有人前來向他通報黎平會議的精神,他就把自視在權欲上失去的東西,轉化成一種野蠻的性慾轉嫁到蕭月華的身上。蕭處於那樣的境遇,很自然地拒絕充當李德的洩慾工具。為此,他們之間就爆發了爭吵。

  也就是在這當口,蕭月華披頭散髮,抱著冬裝,邊哭喊著邊從大門跑出來,抬頭一見是周恩來到了,喊了一聲:「周副主席!救救我吧……」遂投進了周恩來的懷抱里失聲地哭了。

  這時,身穿短褲的李德衝出大門,不容分說,上去抓住蕭月華的頭髮,操著華語大吼一聲「回去!」強行把蕭月華從周恩來的懷抱中拉走。

  事也湊巧,前來關心李德疾病的毛澤東也趕到了門前,他一見此情景,大吼一聲:「住手!」遂把李德給震住了。接著,他又走上前去,一把將蕭月華拉到了自己的身邊。

  李德一見毛澤東那雙噴吐著怒火的大眼,底氣不足地說:

  「毛!蕭是我的。」

  「不對!她首先是一位中國婦女、紅軍戰士。」

  恰好這時,博古又指出:「蕭月華嫁給李德顧問是組織決定的。」這下可把毛澤東激怒了!他嚴厲地質問博古:

  「這是哪家的組織決定?連普通的老百姓都知道,捆綁不是夫妻!為什麼黨的中央機關反而包辦代替,把一個無辜的中國婦女嫁給一個素不相識的外國人呢?」

  博古被問得無以為答,理屈地低下了頭。接著,蕭月華講述了她和李德爭吵的經過之後,毛澤東的民族自尊感的確受到了極大的刺激。當他聽李德一迭聲說著「你管不著」的時候,他渾身哆嗦著說道:

  「今天,我不僅要管,而且還要行使一下蘇維埃共和國主席的權力!月華同志,穿好衣服,跟我走!」

  李德望著毛澤東幫著蕭月華穿完衣服大步走去的背影,一下子完全地傻了。似乎世上的事情就是這樣:逞強作威的人突然碰上不怕鬼者,也只有大眼瞪小眼的本事了!

  周恩來一看火候到了,忙打圓場地說道:

  「李德同志,你不是病了嗎?穿得這樣少,再凍壞了豈不病上加病?」

  博古雖然覺得這突如其來的爭吵很沒意思,但當他再冷靜一想,李德實在是做得太過分了!他為了撫平李德那憤然難平的心潮,也只好順著周恩來的話茬說道:

  「快回屋穿衣服吧!恩來同志還要向你傳達黎平會議的決定呢!」

  李德的臨時住室中有一張八仙桌,四面各有一把太師椅,桌上放著一盞昏暗的馬燈。總之,有些空涼之感。首先,周恩來用俄語向李德傳達了黎平會議的出席人,接著又宣讀了中央政治局決定的全文。沒想到話音一落,李德就一拍桌子大加反對:

  「我不同意這個決定!我堅決反對毛的西出貴州的建議。我們三人必須堅持由黔東北出湘西,與紅二、六軍團會合的路線!」

  周恩來壓著內心一觸即發的怒火,非常嚴肅地說道:

  「我必須提醒李德同志,這不僅僅是毛澤東同志的建議,這是中央政治局的決定!」

  李德聽後一怔,欲要發作,周恩來伸手示意請他靜聲,接著又說道:

  「政治局會議還作出決定:撤銷紅八軍團的建制,編入紅五軍團;軍委第一、第二縱隊合併為軍委縱隊,由劉伯承任中革軍委參謀長兼軍委縱隊司令,陳雲任政治委員。」

  李德一聽重新起用劉伯承同志,就更火上加油,並以質問的口氣問道:

  「為什麼要重新重用劉伯承?我早就向你們說過了,他還不如一個普通的參謀,白在蘇聯學習了幾年!」

  博古對李德的表現也實在是看不下去了,他壓著滿肚子的火氣或者說是委屈,很有情緒地說道:

  「李德同志,你冷靜些好不好?這是政治局多數同志的意見!」

  「那我們『三人團』還起不起作用?還有沒有最高的決定權?」

  周恩來真是到了忍無可忍的程度了!他霍地站起身來,大聲地說道:

  「那也不能脫離政治局集體領導而獨行其事!」

  「不!不行!我堅決反對!」

  「這是絕對不能允許的!」

  周恩來可能是無法表達自己的憤怒情緒了,他竟然用力揮下了右手,重重地砸在了桌面上。他用力實在是過猛了,桌上的馬燈被震得熄滅了,方才這間充滿著爭吵聲的房間一下子黑了下來,靜得連每個人的呼吸都聽得一清二楚了。少頃,周恩來幾乎是含著憤怒的淚水說道:

  「你李德可以不贊成毛澤東的意見,也可以批評我周恩來的立場,但是,絕不允許反對中央政治局的決議!」

  博古無法忍耐這黑暗中的靜寂,他擦著洋火把震熄的馬燈又點著。他一看周恩來氣得變了色的表情,遂低聲地說了這句史有可查的話:

  「恩來,不要理他。」

  對於博古說的這句話,史家認為是博古對李德的信賴發生動搖的重要標誌。但筆者認為:這是博古對李德這惡劣態度的一種回應更符合實際。

  但是,無論是毛澤東與周恩來,還是博古與李德,等他們稍許平靜之後,都會想到:「蔣介石將如何運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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