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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3 20:43:27 作者: 姚鄂梅

  小兒子馬力出生後的那幾年,馬三翔的家庭生活進入了一個新的鼎盛時期,曉華不再為誤入醬品廠而憂鬱,她似乎突然間找到了料理家務的樂趣,樁樁件件被她整理得井井有條,對馬三翔的服務尤其周到,她甚至專門去給他訂製了一個特殊的衣櫃,將他每天的衣服鞋襪成套擺放,這樣一來,馬三翔再匆忙,也不致穿錯衣服出門,他的茶杯和毛巾永遠擺在固定位置,足部按摩器就在他的專座下面,他的公文包里,永遠有一方潔淨的手帕,一把指甲剪,一盒口香糖,一隻萬用充電器,甚至有一塊巧克力,馬三翔說過,有時候,開會開得頭花眼花,真想吃點東西,又不好意思說出口。曉華就說:「吃塊巧克力吧,它能迅速補充能量,還能提神。」馬三翔悄悄試過一次,果然有用,而且這東西體積小,密度大,攜帶方便,上洗手間的功夫就可神不知鬼不覺地送下肚,這令他有種偷偷服下仙丹的感覺。每當這時,馬三翔就能清晰地感覺到:家有賢妻,日子過得真是太舒服了。

  如此種種,讓馬三翔對大哥的感激又添了新的內容,大哥看人可真准啊,當年,他介紹曉華給他認識的時候,他還覺得曉華打扮時髦,是不是有點華而不實,大哥就說,以他的觀察,他發現這個小姑娘其實是個實在人。他說的一點都沒錯,瞧她為他犧牲了多少啊,隨著歲月的流逝,她對自己所扮演的角色越來越到位了,至少在他單位里,沒有一個人不誇他老婆是典型的賢內助。

  曉華一手包辦了兩個孩子的吃喝拉撒、教育成長,馬三翔只須想起來時看兩個兒子一眼就行,可以說,馬三翔基本沒嘗過接送孩子的滋味,也不知道怎樣跟孩子的老師溝通,更沒有參加過一次家長會,他唯一做過的,就是在學期結束時看過兩眼大兒子的成績單。

  小兒子對他來說,幾乎只是一個概念,作為一個業績耀眼的信貸科長,馬三翔完全沒興趣打量他的家庭生活,自然也沒興趣去抱一個沒啥反應的嬰兒。出生後不滿周歲,曉華就把他寄養在保姆家,早送晚接,送出去的時候,馬三翔還沒有起床,接回來的時候,馬三翔還沒下班,等他終於從應酬中抽身出來,回到家裡,孩子已經睡著了,怎麼搖他都不醒。有時,馬三翔也會看一眼被窩裡熟睡的孩子,一臉高興地對曉華說:「看我們的老二,腦門子多大呀,將來一定聰明得要命。」曉華趕緊接著說:「他像你的月斷]子,你也是大腦門。」

  「我的沒他大,好傢夥,他那腦門,快趕上廖明遠的了。」

  曉華氣憤地嚷嚷:「怎麼說話哪,幸虧是在家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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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三翔就笑,笑過了還是說:「依我看,他比老大還要英俊。」

  曉華趁機把話題引向大兒子。「今天老師又表揚我們睿了,說這孩子腦袋瓜子特別靈光。」睿是他們的大兒子。

  馬三翔很得意:「不看看是誰的兒子。」

  孩子四歲才接回來上幼兒園,有一天,馬三翔破天荒在家休息,他醒來的時候,孩子正在地上玩一隻陀螺,馬三翔喊他:「馬力,馬力!」孩子一點反應都沒有,曉華走過來說:「小弟,爸爸在叫你。」他這才想起來,他曾經給孩子取過小弟這個乳名。

  小弟站起來,睜著一雙微凹的小眼睛望著他,這似乎是馬三翔第一次認真打量睡醒後的孩子,他突然發現,孩子此時的樣子跟他睡熟時相比,已經有很大不同了,他盯著孩子的小胖臉蛋,似乎感到意外。」這孩子,怎麼跟他哥哥一點都不像呢?」

  曉華趕緊走過來。「兄弟倆長一個樣兒,你不覺得單調嗎。」她從地上拉起孩子,帶他去廚房吃酸奶。

  其實,小弟出生後第二個月,曉華心裡就開始打鼓了,以前的懷疑似乎得到了證實,七八個月的時候,曉華幾乎絕望了,孩子那小腦門越來越像廖明遠,怎麼辦呢?她裁了幾塊小花布,天天給孩子包著小頭巾,說是防風,實際上是不想讓馬三翔看見他的額頭。十個月時,又圓又凸的大腦門子下面,那雙微凹的廖式單眼皮也成型了,她藉口單位家庭兩頭忙,忙不過來,把孩子送進了保姆家,幸虧大忙人馬三翔一貫晚睡晚起,幾乎只能看到熟睡中的孩子。至於以後,她已經想好了,她要給孩子留西瓜頭,把他的大腦門子嚴嚴實實遮起來,再大些後,如果模樣上還是很明顯,她想帶他去做個整容手術,比如稍稍墊高鼻樑之類的,人的五官搭配本來就很微妙,稍稍改動一點,就會大變樣。

  總之,絕不能讓馬三翔發現任何蛛絲馬跡;也不能讓廖明遠有所察覺,任何人都不能知道這件事,當然也包括孩子本人,她要小,合謹慎,守口如瓶,要把這事捂在她一個人的肚子裡,最終讓它爛在肚子裡,這是上上策,這對每個人都好。

  還有一件事至關重要,絕不能讓小弟去廖明遠家,或者說,不能讓武姐見到小弟。她總覺得武姐已經猜到他們之間發生過什麼,但她相信武姐是聰明人,就算猜到了什麼也不會輕易說破,說破了對她有什麼好處呢?

  她唯一緊張的就是逢年過節,馬三翔喜歡在這個時候打發孩子們去看廖伯伯,曉華不得不找出各種理由擾亂他的安排。

  有兩次非常危險,都是在春節期間,馬三翔堅持帶上兩個孩子去給廖伯伯拜年,曉華無可奈何地跟在後面,心裡急得像貓在抓,她突然蹲下來,捂著肚子直哼哼,馬三翔說:「怎麼辦?人家的晚飯已經擺上桌了。」曉華苦著臉說:「當然要去,要不,你跟睿去吧,讓小弟陪我去醫院。」這個安排很妥當,小弟還小,媽媽不在身邊,脾氣上來,沒人搞得住他。

  還有一次,四個人慢騰騰出了門,曉華想,這次不能再裝病了,可不裝病,又能想出什麼法子來呢,說來也巧,就像老天爺在幫她一樣,小弟在前面跑著跑著,跌了一跤,可能是嘴唇破了,流了點血,曉華靈機一動,三抹兩抹,孩子立即滿嘴是血,她趁機抱起孩子就跑。「完了完了,恐怕是牙斷了,我得帶他雲醫院。」甲途,母子兩人改了道,找了個地方,痛痛快快吃了一頓炒鵝腸。

  十二歲那年,有一天,小弟老是揉眼睛,曉華說:「我知道怎麼回事,你長了倒睫,去醫院做個小手術就好了,保證你眼睛再也不會痒痒了。」小弟幾句話就被哄上了鉤,幾天後,一雙大大的眼睛出來了,曉華一見,滿心歡喜,她發現,孩子不僅眼睛比以前大了許多,面目似乎也跟著改變了不少,原先那個墊高鼻樑的計劃都不用實施了。當然,他的髮型一直在曉華的監控之下,無論什麼髮型,無論是哪個理髮師,前額上的發梢必須剛好蓋上眉毛。

  一個人專心於某件事時,她的意念一定會從身體裡跑出來,變成實實在在的力量,不然,曉華怎麼可以嚴嚴實實地捂著那件事,從來沒有一個人懷疑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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