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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3 20:03:22
作者: 黃濟人
在《文史資料選輯》的質疑、補充和訂正欄目上,楊伯濤受到了黃維、宋瑞珂、邱行湘和方靖的「集團攻擊」
上海市政協文史專員宋瑞珂,繼楊伯濤之後,也寫了一篇數萬言的長文,題目叫作《陳誠及其軍事集團的興起和沒落》,發表於《文史資料選輯》第八十一輯。他與楊伯濤、邱行湘、方靖一樣,從戎馬生涯的第一天開始,便生活在陳誠的影子裡。時間最長的要數方靖,年齡最大的也要數方靖。由於身體與精力的原因,在《文中資料選輯》上、方靖沒有留下對於陳誠、對於陳誠軍事集團更多的回憶。邱行湘在楊伯濤之前,寫過一篇題為《我隨陳誠十九年》的文章,因為題目不大,主要寫個人經歷,所以發表以後,沒有出現什麼爭議。楊伯濤的長文則不同,《陳誠軍事集團發展史紀要》,且不說年代跨度大,人物事件多,單是從文章題目看,就帶有文獻的價值。雖然這個價值黃維不認可,宋瑞珂也不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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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為不認可,宋瑞珂才依照楊伯濤長文題目的氣勢,為自己的文章取了這個相近的名字,以體現文史資料現在倡導的「並存」之說。社會在進步,文史研究在改革,除了「並存」,每一輯的《文史資料選輯》上面,又增加了一個新的欄目:質疑、補充和訂正。黃維對於楊伯濤那篇長文的「筆伐」,便是刊登在這個欄目上的。在這之前,宋瑞珂已經有長文與楊伯濤對壘,就是說,他對楊伯濤文章的不同意見,已經表達過了。但是,看了黃維的「筆伐」,他覺得還是有話要說,於是找准楊伯濤文章的缺口,進行了他的「堵截」:
楊伯濤說「胡璉對自己當不到十兵團司令,大為不滿,但以黃維是老長官,不得不陽為恭順,背後則牢騷滿腹,不安於位,並藉故離開部隊,逗留後方,聽任黃維去指揮」。事實是十月底部隊由唐河回師駐馬店,胡璉因父病危和自己牙病劇發,請假由唐河到南陽搭飛機到漢口,當時沒有料到淮海戰役開始,部隊東進增援徐州。嗣又胡父病故治喪,這怎麼可以說胡璉是藉故離開部隊呢?十二兵團在雙堆集被圍後,胡璉聞訊主動飛回前線,積極協助指揮和維持部隊,後黃維又派他飛南京向蔣介石報告,並繼留南京催運空投,不要回前方。但幾天之後,胡璉又飛回陣地,表示同生共死共患難。所有這些事實,楊伯濤應該是清楚的,卻在文章里根本不提,這怎麼能反映歷史的真實呢?
宋瑞珂的這篇短文,也出現在《文史資料選輯》的質疑、補充和訂正欄目上。事隔不久,這個欄目上黃維、宋瑞珂的文章又被邱行湘看見了。因為他先前看過楊伯濤的長文,所以他贊成黃維、宋瑞珂的說法,但又覺得他們沒有說夠,抑或沒有說夠的事情並不在他們的知曉範圍之內,而自己在陳誠身邊也從隨從參謀做起,即便為了證明自己在陳誠軍事集團的真實存在,他也要提起筆來,步黃維、宋瑞珂之後塵,對楊伯濤的長文進行「圍追」。這樣,一年之內,《文史資料選輯》的新欄目上,出現了第三篇亦即邱行湘的短文:
楊伯濤說陳誠「首先向由孫傳芳殘部投降過來的郭華宗第四十三師開刀」,實際情況是陳誠先將郭華宗調任第十八軍五十二師師長,另派軍部參謀長劉紹先接任四十三師師長。郭華宗不願調動,要把部隊拖走。四十三師有個旅長叫孔令恂,是陳誠保定軍校八期同學,暗中與陳誠接洽歡迎劉紹先接任。陳誠大喜,即派十一師六十二團包圍
四十三師師部進行威脅,另派前四十三師孔令恂的參謀前往師部說服郭華宗。郭華宗被迫交出兵權後隻身去了吉安。當時陳誠派人給他送去一萬元大洋,郭華宗不收,反而離開吉安,不知去向。
黃維、宋瑞珂、邱行湘的三篇短文,方靖都看到了。看到的同時,他還在文史專員辦公室里,聽到了董益三的一個說法:「現在兩岸關係都平靜了,你們陳誠集團內部還在打仗,打得塵土飛揚的,正可謂現代版的三英戰呂布呢!」方靖瞪了董益三一眼,他覺得康澤的這位老部下,言語間帶有幸災樂禍的情緒。當年的十一師師長肖乾秘密參加了復興社,陳誠得知後大為震驚,認為肖乾背叛了集團,背叛了他個人,於是到十一師視察的時候,隨便找個理由就把肖乾撤了,取而代之的是副師長黃維。因為如此,陳誠成了復興社的眼中釘,黃維成了復興社的肉中刺,至少在方靖看來,功德林期間董益三對黃維的幾次揭發,不過是復興社對陳誠集團的報復罷了。
這樣想時,方靖覺得與其任憑董益三擺布,不如聽從黃維指揮,何況在這位老長官的筆下,有兩個地方使用了一句相同的話:「我問過當時在十一師任營長的方靖,他證實與我聽說的完全相同。」有所不同的是,方靖對楊伯濤長文訂正的依據,來源於自己的一段親身經歷。他這樣寫道:
楊伯濤說「曹萬順調任新編第一師師長後,十一師師長由副師長陳誠升充。陳如願升正後,將曹萬順的骨幹大肆撤換,將行伍出身的軍官都換成黃埔學生,以此激起兩個團的譁變」。楊文把事實誇大了。陳誠升任師長後,銳意整頓部隊,由於該師是由曹萬順北洋軍閥部隊為基礎編成的,機構混亂,需要縮編。被縮編的營長叛變逃跑,帶走了幾十個人。我奉陳誠命率隊追剿,結果追回大部分人馬,剩餘數人連同營長第二天也被擊斃了……
當方靖的短文同樣刊登在《文史資料選輯》的時候,面對來自內部的「集團攻擊」,楊伯濤感到了從未有過的壓力。當然,他不怪宋瑞珂、邱行湘和方靖,他們言之有據,出於公心,甚至恨鐵不成鋼,體現了兄弟情誼。而始作俑者黃維則不然,楊伯濤認為他措辭尖刻,用心險惡,尤其是對自己十八軍軍長身份的否定,讓他蒙受了奇恥大辱。黃維的短文是這樣寫的:
淮海戰役進行中,為了整飭軍隊,兵團發布了幾項命令,其中一項是兵團副司令胡璉免兼十八軍軍長,以該軍副軍長楊伯濤升代軍長。我當時把人事處理電報蔣介石核准,但並未得復,那只是我在作戰中權宜的處置。楊伯濤代理十八軍軍長到戰敗被俘,不過十六天時間,如此而已。至於楊伯濤說他的軍長職務命令早已發布,發布後還見了何應欽如何如何,我就不了解究竟是怎麼回事了。
楊伯濤把黃維的短文帶在身上,上班的時候,他沒有走進文史專員辦公室,而徑直走進了全國政協文史資料研究委員會。現在的委員會主任姓楊,是位解放軍高級將領。未待楊伯濤拿出黃維的短文,楊主任就知道了楊伯濤的心思,開門見山地說:「你們有關陳誠及其軍事集團的文章,不論長短,我全部拜讀啦!你來得正好,因為我在研究陳誠,除去政治的因素,他從一個上尉軍官最後被提升為四星上將,確有過人之處,而關於陳誠的史料,我最早就是從你的大作得到的,所以今天我要當面表示謝意!至於不同的意見,完全正常,解放軍的史料研究,也存在這個問題。解決這個問題的最好辦法就是『多說並存』,你說呢?」
楊伯濤搖搖頭,他有他的性格,也有他的脾氣,他正式向楊主任遞交了關於撤銷長文的書面申請。於是,在改版的《文史資料選輯》合訂本上,出現了這樣一則公告:「楊伯濤撰《陳誠軍事集團發展史紀要》一文,作者提出撤銷,另行撰寫。黃維、方靖、邱行湘、宋瑞珂等對此文的訂正文章,因尚有一定史料價值,均予保留。」這則公告顯然是破天荒的,文史資料研究委員會採用了極其謹慎的做法,除了交由編輯部討論以外,楊主任還專程去了和平里,徵求了副主任杜建時的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