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鄭庭笈找杜聿明商量如何知恩圖報,杜聿明親身示範給他上了一課
2024-10-03 20:02:15
作者: 黃濟人
繼續爭論的雙方,現在是杜聿明和台灣的一家報紙。這家報紙的美國版登了一篇文章,罵杜聿明是叛徒。當杜致禮在普林斯頓看見報紙,然後抓起電話把報紙念給父親聽的時候,杜聿明呵呵地笑了。他告訴女兒:「我被共產黨釋放時,台灣就這樣罵過我。以後寫了不少文史資料,他們又這樣罵我。現在當了全國政協常委,他們不這樣罵我才怪呢。儘管我耳朵聽起了繭疤,我要說的還是那句話:我投降的是人民,追隨的是時代,只要我沒有背叛真理,我就不是叛徒。」杜聿明也把這句話告訴過新華社記者,通過媒體,算是回應了對方。
對方不再是這家報紙的分支機構了,這家報紙設在台北的總部經過緊急磋商,拋出了一個「我們與共產黨沒有公仇,只有私恨」的說法。這個說法杜聿明是在辦公室從新華社的內部通訊《參考消息》上面看到的。他當即告訴鄭庭笈:「過去罵來罵去不好,現在要講道理嘛。沒有公仇,這就對呀,都是中國人,都希望中國富強。至於私恨,那就沒有必要了。國共兩次分裂,其間國民黨殺了多少共產黨人,這是有案可稽的。最後國民黨戰敗,共產黨連我這樣的頭等戰犯都沒有殺,這也是有目共睹的。你說是不是呀?」
「當然,當然!正是共產黨對我們有不殺之恩,我們才知道知恩圖報。不過,恕我直言,現在的情況是我們知道報恩,卻不知道怎樣報恩,這個情況你了不了解呀?」鄭庭笈邊答邊問,反而把杜聿明問糊塗了:「我不解其意,願聞其詳。」鄭庭笈頓時談興大發:「那好、那好,平日難得見面,今天正好向你討教。你是知道的,遼瀋戰役我被共產黨俘虜後,曾替解放軍的電台寫過一篇廣播稿,號召我的部隊認清局勢,放下武器,回到人民的懷抱。事後得知,我這篇廣播稿是起了作用的。為什麼會起作用呢?原因很簡單,因為我是國民黨第四十九軍中將軍長,以這個身份說話,即便被俘還是有人聽的。現在我主動為中央人民廣播電台《對台灣國民黨軍政人員廣播》節目寫稿,可是寫了三篇,播了九次,我認為沒有起到作用。為什麼起不到作用呢?原因仍然很簡單——因為我靠親情說話,親情在政治鬥爭中是脆弱的,起不到任何作用。」
杜聿明聽懂了一半。國民黨將領中,有「海南三鄭」之稱,即鄭庭笈和他的兩個堂兄鄭挺鋒與鄭介民。兩個堂兄隨蔣介石去了台灣,從此與堂弟鄭庭笈天各一方,所以鄭庭笈在一篇廣播稿里這樣寫道:「今生不能在統一的國土上再聚,死後也要在共同長大的故園裡重逢。」杜聿明在廣播裡聽到過這句話,鄭庭笈的兄弟情誼,讓他感動不已。但是,正如鄭庭笈所云,精誠所至,金石不開,那有什麼辦法?況且,鄭庭笈不靠親情說話,又靠什麼發言呢?他期待著對方的想法。
鄭庭笈娓娓道來:「我想來想去,還是一個身份問題。人微言輕,不像你杜大哥一言九鼎。所以只要我開口,台灣方面就會指著我的鼻子問:你算老幾?我承認我的卑微,那是因為我代表個人,而不代表組織。基於這個情況,我想徵求你杜大哥的意見,我能否申請參加中國國民黨革命委員會?作為民主黨派的成員,也許更能夠促進統一,報效國家!」
杜聿明聽懂了另一半。唯其明白了鄭庭笈的全部想法,他才覺得有義務進行通盤考慮,說道:「我個人支持你的想法,參加民主黨派是你自己的選擇,我相信政協領導也會支持你的。不過,我想知道,我們文史專員當中,還有哪些人有這個想法,不知道你問過他們沒有?」「問過,我問過文強。」鄭庭笈滿心喜悅,「他說他參加過共產黨,參加過國民黨,現在參加國民黨革命委員會,也算是殊途同歸,恰如其分。」杜聿明又問:「你問過黃維嗎?」鄭庭笈一臉沮喪:「沒有。他在功德林的時候,說過生是國民黨的人,死是國民黨的鬼。依照他的倔強脾氣,我想他是不會改口的。」杜聿明點點頭:「沒有問就不要問了,人各有志,不可相勉,再說他的心思也不會放在黨派活動上。」
稍有片刻,鄭庭笈忽地想起了什麼:「杜大哥,我想問問你。」「你問我什麼?」杜聿明笑道,「莫非你嫌我的社會職務太少,空閒時間太多,要我和你做伴,也去參加國民黨革命委員會麼?」鄭庭笈搖搖頭:「那不是、那不是,杜大哥是當過國民黨中央常委的人,焉能和我同日而語。我只是聽說,有個美國記者來北京找你,要為你寫本傳記。如果事情當真的話,你讓他來找我,關於你的事情,我三天三夜也說不完呢!」「事情不假,而且這個記者你也認識。」杜聿明又笑了,「你還記得當年打下崑崙關的情景嗎?國內的、國外的,好些戰地記者在山坳等我們。其中有個美國記者的褲子被荊棘劃破了,為了遮羞,他隨手在陣地上撿了面太陽旗纏在腰上。當時你走在我前頭,看見太陽旗,你舉槍想射,把這個美國記者嚇得半死。」「記得、記得,以後我和他還成了朋友呢!」鄭庭笈也笑了,「他寫的那部《血戰崑崙關》,團長以上每人送了一本,給我那本的扉頁上,居然寫了這樣一句話:你會謝謝我給你的書,我會謝謝你給我的命!」杜聿明哈哈大笑起來:「這個記者明天就要回美國,今晚我為他餞行,你也參加,大家好生敘敘舊情。」鄭庭笈奇怪了:「他為你寫傳記而來,怎麼又要走呢?」杜聿明的笑容消失了:「因為我拒絕了他。雖然文史資料研究委員會和他一樣,也確定了相同的選題,但是,我還是希望由國內的記者來寫。這個美國記者人不錯,可是我不能保證他的觀點不出問題。我們剛才不是說到知恩圖報的話題麼,共產黨對我們不薄,我不想在這件事情上給共產黨惹麻煩,讓台灣方面又抓到什麼把柄。」「杜大哥,你給我上了一課!」鄭庭笈感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