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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3 18:14:16
作者: 徐大輝
當年兩個蒙古人走過西大荒,見到腳下的坨子十分奇特,白沙間幾乎沒有一點兒雜物,甚至於沒一顆異顏色的沙子。
「堡石圖!」
「堡石圖!」
兩個蒙古人給尚無名字的沙坨起下了蒙古名字:堡石圖。翻譯成漢語即白沙坨、白鹼坨的意思。
白沙坨一直是三江人的驕傲。不過,在上個世紀二十年代的那個上午,兩個騎馬的人從兩個方向奔上白沙坨頂,是為了一次交易,褻瀆了一次白沙坨。
馮八矬子與草頭子相距百米,中間是數百年風淤的純淨白沙,只有風輕輕從上面走過,平平整整沒有踐踏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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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帶來了嗎?」草頭子問。
「人呢?」馮八矬子問。
草頭子撩開斗篷,露出陶雙喜。那個小人兒呆呆地望著馮八矬子,並沒喊他馮叔,馮八矬子好生奇怪。看到了人質,他拋擲出錢袋,落在那片白沙子上:「給你錢!」
草頭子策馬上前,斜身揀起錢袋。
「你數一數。」 馮八矬子說,「八千塊大洋。」
草頭子使手掂了掂錢袋,將陶雙喜放下馬,一抱拳道:「再會!」
馮八矬子抱陶雙喜上馬背,覺得孩子身體很軟,筋骨給人抽出去似的軟癱,孩子看了一眼抱他的人,馬上閉上眼睛,身體更軟像麵條,他策馬急速奔下白沙坨。
雙喜躺在炕上像一堆棉被,雙眼始終閉著,呼吸很弱。
「雙喜!」二姨太緊緊抱住兒子的頭,呼喚。
「雙喜!」大太太抹著淚水,也在叫。
陶奎元看不下去,說:「終啦,你讓他慢慢緩陽(緩醒)。」
「胳膊腿兒都軟拉古耐,沒筋骨囊兒。」二姨太說。
「他嚇的,讓他睡一覺。」陶奎元說,「一會兒八矬子請來程先生,他給看看。」
程先生來了,給雙喜切脈。
「怎麼樣?」陶奎元問。
「不太好。」程先生說,「孩子受到驚嚇……這樣吧,我配副藥,呆會兒醒來給他吃吃看,要是不行,趕緊到四平街大醫院去扎痼(治療)。」
陶奎元的心裡發堵,他從程先生的話里聽出兒子情況很不好。這樣他更恨一個人,把馮八矬子叫到一邊,說:「看死他,別讓他溜啦。」
「插翅難逃!他不會撇下她。」馮八矬子說。
「今晚你盯那邊,她交給我。」陶奎元命他盯躲在郝家小店的大煙瘦子,自己負責盯著三姨太。分工後,等待大煙瘦子和鬍子分了贖金動手。
「快的話,他今晚就能得到錢。」馮八矬子說,「我們就……」
「不,不能馬上動手。」陶奎元說,「照我倆商量的干,來個十八里相送。」
夕陽的餘輝在卸肉的鋟刀上閃爍……綁票勒錢成功,坐山好命令殺豬宰羊,匪巢里鬍子一片忙碌身影。有人抱來劈柴,準備點燃篝火,草地擺上桌子,大肚子酒罈、酒簍抬到桌子前。
「大爺有令,拉片子嘍!」馬拉子大聲喊。
眾鬍子聚集在桌子前,目光投向大當家的撮羅子,坐山好走出屋,身後跟著草頭子、大德字、秧子房掌柜的,花舌子。他站在一張桌子前,草頭子將一包光洋嘩啦啦倒在桌子上。
「呃!」坐山好清清嗓子,話很簡短,說,「弟兄們,財神爺爺給我們送錢來啦!大餉員(會計),你照規矩拉片子吧。」
大餉員給大家分光洋,桌子上只剩兩摞光洋。他向坐山好道:「大哥,剩下徐老三的。」
「給他。」坐山好說。
鬍子分餉,徐德成一個人坐在水溝邊,看一隻蜻蜓殺死另一隻蜻蜓,它們是為領地而戰,還是爭奪交配權?蒲草下的水深藍色,很清澈,有幾條叫葫蘆籽的小魚游過,水面上有一隻叫王大姐捶棒槌的昆蟲在爬行,那隻吃掉另一隻蜻蜓的蜻蜓飛回來,俯衝下來,叼走王大姐捶棒槌。自然界這場廝殺,令他心靈震撼,他覺得王大姐捶棒槌太無辜。
「我該怎樣幫助她們?」徐德成暗暗想一個問題。草很深,他要看到對面的地窨子,須站起身,不然視野里全是草。
「徐老三!」
「徐德成!」
「三弟!」
鬍子召喚他,最後一聲是草頭子喊的,徐德成走出水溝,向人群走過來。
「叫你領餉。」馬拉子說,還往前推他一下。
「我?」徐德成不肯上前,領餉是鬍子的事,自己又不是鬍子。
「你是字匠該得的,拿著你的份兒。」坐山好說,「別假假咕咕的(裝假的樣子)。」
推辭不過,徐德成接受了兩摞光洋。
「今晚弟兄們痛痛快快地搬三(喝酒),到時候,我向弟兄們宣布一件綹子的大事。」坐山好說完回到撮羅子裡。
夜晚,蒲棒溝燃起篝火,馬燈高挑,鬍子喝酒。坐山好、草頭子、大德字、秧子房掌柜的、花舌子、大餉員、徐德成同桌,即酒宴的主桌。
「弟兄們,」坐山好舉起酒碗,宣布道,「從今個兒起,水香爺草頭子是咱綹子的二爺啦!」
「為二哥。」秧子房掌柜的帶頭祝賀說,「乾杯!」
「為二爺,乾杯!」眾鬍子齊聲喊。
酒桌的氣氛十分熱烈,秧子房掌柜的和花舌子划拳、行酒令。酒令是:
當朝一品卿,
兩眼大花翎,
三星高照四季到五更。
六合六同春,
七巧八馬九眼盜花翎,
十全福祿增,
打開窗戶扇,
明月照當空。
「當朝一品卿。」秧子房掌柜的出拳唱道。
「兩眼大花翎。」花舌子出拳唱道。
「二爺,」馬拉子走到草頭子面前,說:「給我們吹一段吧。」
「今個兒大家樂呵,給弟兄吹一段,祝祝酒興。」坐山好也說。
「那我就來一段兒。」草頭子指使馬拉子,說,「去把我的噴子(嗩吶)拿來。」
馬拉子取來嗩吶,草頭子將哨子放進嘴裡,吹了兩聲,而後按上喇叭碗子,問:「弟兄們想聽哪段?」
「來段《鋸大缸》吧。」
草頭子吹起《鋸大缸》,眾鬍子喝彩。
「二爺,再來一段《小老媽開坊》。」眾鬍子喊叫著。
土匪老巢里,鬍子醉倒一片。有一個人沒罪,他就是徐德成,喝酒時留量,裝醉,其實頭腦相當的清醒。
「放她們走!」當夜,他做了一件極其危險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