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顧岑

  回去的時候，天色已經和晚霞連成一體，漫染的柔紅靜靜地飄散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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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小今幾人早就走了。

  其實照以往，辦完案子第一件事就是補覺。只是李景的獲救讓人太過振奮，一時半會倒也沒有困意，只好先解決第二大需求——吃飯。

  不過他們走了，韓琛卻還要整理案件詳情上報給杜局，這才留到現在。

  正是下班高峰期，韓琛不緊不慢地跟在車流中緩慢前進，等紅燈間隙，看向許星：「打算以後都不和我說話了？」

  他的聲音低沉散漫，帶著破案後慣有的微微愉悅，尾音稍稍上揚。

  第一次見面，許星就被他的聲音撩過，這會兒也不可避免的心弦一動，又強行壓下，手向後枕著，不冷不熱道：「那是小孩子做的事。不過韓警官太厲害，以後說話免不了要謹慎一點，無關的話更是得少說為妙。」

  韓琛注視了她幾秒，收回視線開車，過了道口才低笑一聲：「垂死掙扎。」

  許星登時大怒，恨不得一腳把他踢出車外，咬牙盯著他。

  她就知道，什麼她不想說就不問都是騙人的好話，他還是會調查。

  韓琛仿若未察地目不斜視，音色卻無端低了幾個度：「你以為我調查，僅僅是為了案子？」

  「不然呢？」她冷笑一聲撇過頭。

  韓琛默了片刻，開口：「你知道嗎，幾乎每個刑辨律師都會跟他的委託人說這樣一句話——不要有任何隱瞞，只有這樣，我才能有所應對。」

  靜謐的車內，他的嗓音仿佛大提琴般不急不緩地流淌而出：「許星，只有足夠清楚，才不至於對方瞄準了你的命門我還無所察覺。」

  「哦，是嗎？」良久，她才淡淡地道。

  說沒有觸動是不可能的，只是他們之間，總隔了一層若隱若現的紗，輕飄飄的，卻真實阻擋著，讓她咽下幾乎要衝到嘴邊話，因為他是公安人員，他現在所說的一切，都有可能只是一種策略。

  韓琛說的沒錯，她就是垂死掙扎。

  王同的身份，高宣的身份，其中的聯繫，警察勢必要調查清楚。她怎麼會知道密室最可能的布置以及她後來的反常，當時在場的人心中恐怕早就有了懷疑。

  只是有道疤，它經年累月的在那，許星也假裝忽視了許多年，又怎麼會親自動手撕開？

  可如果動手的人是韓琛，她又覺得，可能也不會很疼。

  ——

  車子駛向車庫。

  許星的車技不算好，所以更喜歡花時間找位置好的車位，韓琛卻極少顧及這些，哪個車位離得近就停哪，反正沒有他停不進去的。

  這會兒他停的位置，就是許星以往最深惡痛絕的。她這邊靠著牆推不開門，只好挪過去，從韓琛那側下車。

  韓琛手搭在車門上，垂眸看她慢吞吞地過來，眸光微閃。

  許星一腳跨出車外，見他沒有讓開的意思，輕撇唇角，往一側去。誰想空間太過逼仄，她起身又太過利落，小半邊身子撞上車框，向後倒去，眼看著頭要碰到車門上方，韓琛伸手撈了一把，嗓音有些漫不經心，帶著些許笑意：「跟我說句請求的話就這麼難？」

  他的手掌熾熱有力，熨帖在腰間，酥麻感仿佛漣漪般散開。車庫本就不甚明亮的光暈下，韓琛微微俯身，遮去大半光度。

  許星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覺得他那雙眼，沉湛漂亮，深黑斂靜，映著她小小的身影，好似眼裡只有她。

  她臉頰不自覺染上幾分暈紅，輕側過頭，一愣：「顧岑？」

  男人沉靜地站在不遠處，白大褂摺疊整齊地搭在手臂，一手拿著公文包，不知看了多久。身側，還有一個微紅著臉龐的女生，正眼睛亮亮地盯著她與韓琛。

  許星頓感不自在，推開韓琛，咳了一聲：「嗯……好巧啊。」

  「是有些巧。」他淡淡頷首，清雅的臉龐蓄著淺笑。

  「那個……」顧岑身旁的女生指了指自己插話：「我叫黎青，今年顧醫生帶的實習生，需要取份文件，不要誤會哈。」

  她笑了笑，眼睛彎出一抹弧度，唇角兩個小酒窩若隱若現，很是可愛。

  如果是從前，許星心裡大概還會稍稍介意。但這段時間經過這麼多事，不知道什麼時候，對顧岑，她的心思就淡了。

  今天一見面，竟然有種恍然隔世的感覺。

  她亦輕笑：「你這套說辭聽著倒是流利，平常沒少說吧？」

  黎青一副找到知己的表情，半真半假地打趣：「顧醫生在醫院太受歡迎了，幾年下來只收了我一個女實習生，肯定要多多解釋，多多解釋……」

  許星覺得這女孩挺有意思，點頭：「他可不止在你們醫院受歡迎。」說完，就見黎青視線飄向韓琛。

  也是，要說受歡迎，她身邊也站著一個呢。「我給你們介紹一下，這是……」

  「時間不早了，我先上去了。」沒等許星說完，顧岑就含笑打斷了她，轉身走向電梯。

  許星微怔，黎青表情也有一瞬間的停滯，看向她的目光頓時變得不一樣了。

  「那個……顧醫生今天做了三台手術，是累了，文件也急著拿……我先走了啊。」

  黎青說完，匆匆趕上顧岑。

  許星輕輕蹙眉。

  三台手術？！

  醫院是沒人了嗎？

  她心裡嘀咕著，輕摸側兜找門禁卡。這時，頭頂傳來一聲極淡的冷笑。

  韓琛走到哪裡都是眾星捧月的人物，哪裡受過這種無視？

  許星難得安撫他：「顧岑平常待人最是溫和有禮，今天應該是太累了。」說著，一邊上下翻找一邊小聲呢喃：「我門禁卡呢？」

  韓琛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半響嗤笑一聲偏過頭。

  她一向敏銳的可怕，偏就在這方面遲鈍，也不知道是該氣該笑。只是那個女孩……

  他目光瞥向已經合攏的電梯處，眼眸微暗。

  是他想多了嗎？那個女孩笑起來，和許星有五六分相似，尤其是彎起的眼角和側頰酒窩。

  許星的衣服和包里都沒找到門禁卡，有些著急，打開車子進去查看。

  倒不是怕進不去，韓琛手裡就有備用的。只是一想到門禁卡丟失，有可能被某個人撿到，她就下意識覺得家裡不夠安全。

  可跪在座椅上低頭找了半天，犄角旮旯都看遍了也沒找到，身上倒是出了微汗。

  許星翻身坐在座椅上，道：「神探，能不能幫我分析分析門禁卡扔哪了？」

  說完，她目光一頓，看向韓琛手裡正隨意把玩著的門禁卡，問：「這是我給你的還是……」

  「是你的。」韓琛輕描淡寫道：「我下車時看到掉在座椅下，順便撿起來。」

  許星：「.…..」

  整個車庫登時響起她的怒喊：「那你還看我傻子一樣找了半天？！你是不是成心的？」

  韓琛唇角微勾，食指勾著門禁卡輕彈過去，嗓音輕慢：「讓你長個記性，看你還敢把卡放側兜？」

  許星接住門禁卡，只覺得從來沒這麼氣過。

  ——

  電梯裡。

  黎青小心地覷著顧岑。

  眾所周知，顧醫生為人溫和端方，做事從來都是遊刃有餘，極富耐心。

  這樣一個人，居然會做出無視他人的失禮舉動？

  「你想說什麼？」

  黎青的目光太過明顯，顧岑便是想忽略都難，淡淡開口。

  「顧醫生……」黎青猶豫片刻道：「你如果有喜歡的女孩子就要主動去追啊，不表明心意的話，人家是不能體會的。現在這社會，狼多肉少。尤其剛才的小姐姐，漂亮得我一個女的都移不開眼。跟她旁邊的男人比起來，你也不落下風，完全可以……」

  她緩緩地止住話音。

  顧岑移開視線，他的眼眸仍是淺淡的，仿佛不含任何情緒般，好似方才一瞬刺骨的凌厲只是她的錯覺。

  「你不懂。」好半響，他唇畔噙著淺笑，輕聲道。

  ——

  許星動靜不小地推門而入，糯米照例又是一頓撲騰。地上隨處撒著狗糧，袋子亂翻。她見怪不怪地踢開垃圾走過去，門禁卡往桌上一放，轉身去廚房。

  韓琛看了眼無處下腳的客廳，笑出聲：「你打算過會兒在這樣的環境下吃飯？」

  「有什麼辦法。」她從冰箱取出幾個蘋果洗了洗，道：「我怕連累家政阿姨，就一直沒讓她來。沒人給糯米餵食，它能自己翻出狗糧就已經很不錯了，難道你還想指望一隻狗收拾好衛生？」

  「嗯。」韓琛應了聲，抱臂靠在一邊，嗓音裡帶上明顯的笑意：「是不能指望它。讓糯米幫你洗襪子，的確是難為狗了。」

  許星聽他這話說的奇怪，扭頭一看，臉色漲紅，咬牙切齒：「糯、米！」

  它竟然把她攢的髒襪子給叼出來了？！

  還得意洋洋的搖著尾巴。

  許星此刻根本不敢直視韓琛，不用想也是淡嘲的表情。

  這時，手機突然響了，是外賣電話。

  她輕舒了口氣，接通後嗯了兩聲迅速掛斷，取過門禁卡：「我去拿外賣。」

  她把手機扔回沙發，匆匆離開。

  韓琛看她落荒而逃，幾乎要抑制不住笑意，偏過頭，手輕抵著下頜，就連往常無法忍受的髒亂也順眼了許多，蹲下身揉了揉糯米：「幹得漂亮！」

  糯米舌頭伸出來，咧嘴笑。

  韓琛去廚房倒水，約莫過了兩三分鐘，沙發上的手機再一次響起。他踱步過去，拿起接聽。

  「許女士您的外賣到了，麻煩下樓取一下，你們這裡的電梯外人進不去。」

  「你好，在聽嗎？」

  韓琛目光驀地冷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