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危機

  許星下樓時，外賣小哥還沒到。這處公寓的進出排查嚴格，為了趕時間，他們經常提前一兩分鐘打電話，她並不奇怪。

  只是想起剛才的窘迫，她拍了拍臉，手背貼在額頭上，微涼的觸感降低了些許熱度。

  許星站在台階上，微傾身體看了看。

  

  外賣小哥的身影沒看到，倒是瞧見了前面花圃處蹲著鏟土的小孩。

  那小孩她有些眼熟，經常看見他媽媽送他上學。奇怪的是，他媽媽從來都只送到小區門口，並不往遠了送。

  周末她閒暇時，偶爾在石子路上消食散步也總能碰上。是個看上去溫柔的那一類女人，似乎沒有工作，也很難看到她老公，無名指上的戒指卻又無比顯眼。

  一個神秘、矛盾又有些內向自閉的女人。

  只是許星這人工作上勤奮，生活中卻又很懶，放鬆的時間，她往往最不想動腦筋，更懶得關心別人的事。

  這會兒是難得起了興致，負手過去，垂眸打量了兩眼小男孩用泥巴堆的小樓，逗他：「好像沒有上次你媽媽和你一起做的好看啊！」

  小男孩有些高冷的看她一眼，煞有其事地繼續忙著手上的作品：「當然啦，我媽媽是最棒的，就是她這會兒出不來。」

  許星笑了笑：「那看來一會兒你就能吃到她為你精心準備的晚餐了……其實我也在等晚餐。」

  「不是。」男孩向下拍了拍，道：「我爸爸回來了，他們要吵架。」

  許星一愣，就聽他小大人般淡定道：「不過我都習慣啦，每次回來都要吵上一架，晚上還不是會摟著我媽媽回屋？」

  她聞言，忍俊不禁地低頭揉了小男孩兩把。

  男孩頭髮很短，卻有種絨絨的感覺，摸起來手感很好。許是被揉習慣了，他也沒躲，手上動作不停。

  估摸著外賣也快到了，許星收回手，轉身往樓道走。剛到大門處，忽然聽見一道異常尖利刺耳的女聲：「你每天在外面究竟乾的是什麼？」

  許星微怔，回身看了眼兀自玩泥的小男孩。

  緊接著，裡面又響起些許細碎的聲音，卻始終沒聽到另一方說話。

  她正想著，裡面又傳出女人短促的一聲尖叫，尾音急頓，像是倏然被中斷。

  這架勢，可比普通吵架嚴重多了。如果是家暴……性質就不一樣了。

  許星神色一肅，腳步放輕，走到門前俯耳傾聽。

  裡面並沒有傳出摔扔東西或打罵的聲音。

  她看了眼門縫處，又直起身打量著整扇門。

  這似乎……安裝了隔音設施。

  這時，裡面又有些響動。許星分辨了片刻，隱約模糊聽見一道微微沙啞，帶著不耐被壓低的男聲：「你怎麼……你知道什麼？」

  下一秒，樓側窗戶處發出「砰」的一聲，帶著什麼碎裂的響動。

  許星面色漸凝，摸了下側兜，卻只有門禁卡——她沒帶手機下來。

  正欲去保安室，小男孩卻不知道什麼時候跑過來，她還沒反應過來，男孩就已踮著腳把胸前的門禁卡放在感應區。

  「滴」的一聲。

  門被打開。

  「不許打我媽媽！」他炮彈一樣衝進去。

  男人單手制住他，眼神直直地盯向站在門外的許星。

  說不上為什麼，許星突然有種莫名的恐慌感，像黑洞一樣，越來越大。

  她情不自禁地後退了一步。

  裡面女人也有些錯愕難堪的看著許星，拉過小男孩，隨手拭了把臉，擠出抹笑。

  只是這笑容還未完全綻放，就轉為了詫異。

  「唔。」許星一手抓著門框，一手拼命往下扯男人捂在她嘴邊的手。

  男人目光一厲，手掌立嚮往下一劈，許星只覺得手臂一陣劇痛，再無阻擋的被狠狠拽進屋內扔向一邊，頭瞬間猛地撞上牆壁。

  她眼前昏暗了一瞬，看向指間。

  為了洗水果，她把韓琛給的戒指型信號器給摘了。

  女人愣了一下，驚叫出聲：「你幹什麼？」她目光不可置信地看向男人：「你在外面乾的，真是……那種勾當？」

  男人的手，顫了一下，沒說話。

  小男孩抬頭看了眼媽媽，想要掙開她往許星處跑，剛一動作就被狠狠箍住肩膀動彈不得，那力道像是抓著救命稻草般用力，他不禁叫出聲：「媽媽，好疼啊！」

  女人低頭，眼淚突然大顆大顆地砸在他臉上。

  小男孩愣了。

  許星握著脫臼的胳膊，向後靠在牆上，扭頭看向女人，微微啟唇，無聲道：「救我。」

  她明明在男人身後看不到的角度，可他卻像是背後長了眼，沒等女人有任何反應，就已反手一巴掌甩過去。

  拉緊窗簾的室內，冷光打在他臉上，折出陰鶩的弧度。

  「你老實一點，我不會對你怎樣。」男人聲音冷酷道。

  許星嘴裡咬著被打下來的幾縷髮絲，呸了一聲吐出來，抬眼看他，緩緩道：「騙人。」

  「你真不想對我怎樣就不會當著你老婆孩子的面動手。你是早就打定主意，需要他們幫忙遮掩，所以乾脆不做隱瞞了吧。」她冷笑一聲：「你也不想想，整個公寓布滿監控，一分鐘前我還跟你兒子說過話，真出了什麼事警察不可能不問。你真以為一個小孩能騙過刑警？」

  她深吸了口氣，放緩聲音：「你家安了隔音設施，我什麼都沒聽到，你也沒必要為了這個搭上一條人命吧。你孩子才多大，難道你想讓他有個殺人犯的爸爸？」

  男人臉上閃過明顯的遲滯，可也只是一瞬。

  「你說的真好，我都快被你說服了。可惜……大錯特錯。」他笑了一下，又很快斂去，對女人沉聲道：「帶孩子回屋。」

  女人沒動，他扭頭，臉色陰沉：「你想讓他看見？」

  「你要幹什麼？」她問，手卻不自覺的扣著男孩的雙眼和肩膀，任他叫嚷也不放開。

  許星心頭忽然掠過一絲淡淡的怪異。她以為自己的說辭哪怕不能救命，至少能觸動到他，尤其是在提及孩子的情況下。可這個男人……似乎對人命有種天生的漠然。

  男人卻誤會了，轉頭看向許星，緩緩道：「你不用怕，警察不會找上門來，因為這個女人……是意外死亡。」

  許星卻仿佛被狠戳了一刀，周身血液都開始變冷。

  意外…..死亡？

  女人也徹底被驚住了，嘴唇開闔，愣是吐不出一個字。

  這時，窗邊突然被敲了兩下：「有人嗎？你家的外賣出來拿一下，打電話也不接……」

  男人反應迅速的掐著許星喉嚨，拖至桌邊翻出膠帶封上，又隨手拿過搭在一邊的圍裙卷了卷捆好，這才眉頭緊皺地轉身問女人：「你點外賣了？」

  女人沒回，整個人都在發抖。

  他微微頓住，默了幾秒走過去，掀開窗簾一角。

  外賣小哥穿著顯眼的黃色制服，太陽直射下，臉頰汗水直流：「大哥，能出來拿下外賣嗎？趕時間呢。」

  「你給送到門口。」男人道，合上窗簾走向門口。

  手搭上門把時，他動作一頓，心跳莫名停了一拍。回頭確認了下許星所在的角度外面不能看到，慢慢打開門。

  門剛開了條縫，男人瞳孔驟縮，手上肌肉痙攣了一下——這是多年來的本能。

  他反應極快地就要合上門，可是晚了。

  一股異常霸道兇狠的力道傳來，門被狠狠掀開，甚至反彈至牆上，發出吱呀的一聲。

  韓琛站在門外，手裡捏著許星掉在外面的門禁卡，眼裡斥著幾縷血絲。

  他抬步跨進去，男人後退一步，隨即硬生生止住步伐，神色驟變。

  門在身後因反彈緩緩關闔。

  韓琛目光看向許星，她頭髮凌亂，側臉紅腫，左臂不自然地搭著，甚至往常白皙的脖頸處也印著大片紅色掌印，嘴邊被膠帶封著，看見他的瞬間，眼淚不受控制般滑落。

  他緩緩地笑了。

  俊美到極致的臉龐因此透著深重的戾氣。

  男人在片刻不自覺的驚懼後很快回神，有瞬間的惱怒，顧不上還有孩子在場，出手攻擊。

  韓琛目光未移半分，側身後傾，手落在他肩踝，微一用力。

  「嘎吱。」

  骨頭折裂的聲音清晰響起，男人卻未哼一聲。

  他腰後微鼓，或是有槍，或是有其他，或是顧及家人，或是顧及聲音，韓琛一時間竟無法靜心分辨了，在男人反身橫踢之時動作極快的繞後，屈膝頂腰，力道強至男人再也忍不住大叫出聲。

  他攻擊的位置巧妙，正在脊椎骨上，一陣無法抵抗的酥麻傳來，男人下肢頓時使不上力，整個人趴在地上。

  韓琛一言不發地單手扣住他喉嚨，手漸漸縮緊著把他提起，聲音低沉冷冽：「你還碰她哪了？」

  男人眼球微突，說不出話來，眸光瞥向客廳神色有些呆滯的女人。

  「爸爸……」

  男孩掙扎著扒拉下女人捂著他眼的手，驚惶失措地哭叫出聲。

  韓琛側目看了男孩一眼，鬆開手，男人倒下。他走到許星面前蹲下身，眸光深暗，緩緩地撕開膠帶，雙手繞過她，俯身向後解纏繞的圍裙。

  他的呼吸就噴灑在許星裸露的側頸，溫熱、急促。

  許星瑟縮了下，輕聲道：「我沒事。」

  所以不用那麼著急。

  「怕不怕？」韓琛低聲問。

  許星搖了搖頭：「我這麼長時間不上去，你肯定會來找，拖延時間這種事我還是能做到的。」

  「嗯。」韓琛不再說話。

  就在這時，男孩哭嚷的聲音倏然一頓。他回頭，竟是女人一把抱起男孩開門跑了出去。

  「別走，不能走！」男人雙臂支撐著往前爬了一下，看向韓琛，目露哀求：「快把他們帶回來，求你了，他們不能離開，會有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