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0-02 07:31:04 作者: 若虛

  諸葛亮最後一次北伐,選擇了褒斜道。

  從漢中穿秦嶺入關中,古來常走四條谷道,從西往東分別是陳倉道、褒斜道、儻駱道、子午道,四條道路南北縱貫,路途遠近不一,仿佛四柄鋒刃窄薄的利劍,刺出秦嶺的寬廣胸襟,刺向渭水平原。

  

  褒斜道為兩水所連,南為褒水,北為斜水,兩水夾在聳峙如雲的山峰間,山峰對峙如勇士脊樑,漫長蜿蜒的棧道嵌在山腰上,仿佛烈士胸口不能癒合的傷口。千百年來,這裡迎來了秦帝國的鑣鑣銳士,迎來了心懷壯志的大漢開國君臣,亦送走了無數經略天下的不世英才。

  褒斜棧道甚為狹窄,最寬處只能行一車,很多地方太過艱險,不得已要下馬步行,若遇著雨雪天,道路往往濕滑難行,非得提溜起十二分的小心,不然一個不留神,便會墜入崖下。蜀漢的北伐軍隊便從這逼仄棧道上緩緩推進,仿佛壓在軟管里的、已幹了的膏油,非得用盡渾身力氣,方能艱難地擠出漢中。

  諸葛亮扶著馬背停了下來,回頭望了一眼,一排旗幟撲向身後白蒙蒙的薄霧裡,仿佛伸長的手,將視線逐次拉開了,只看見蜿蜒的隊伍如長蛇盤桓,一徑里向遠方匍匐拋去,卻又在山麓的拐彎處迷失了方向。風拍著巴掌迎面掃蕩,士兵雜沓的腳步聲此起彼伏,敲得整個山谷微微顫抖。

  大軍已行進了五日,卻仍然沒有走出褒斜道,谷底的褒水、斜水在輕輕地嘆息,仿佛在為遠征的人們吟唱送別曲。

  「先生,」修遠從背後扶住了諸葛亮。他只覺諸葛亮的身上很涼,不禁擔憂地說:「要不要歇歇?」

  諸葛亮搖搖頭:「不用。」

  修遠仍不放心:「可是道路崎嶇,師旅遠征,我擔心先生的身體吃不消。」

  諸葛亮沉定地說:「三軍尚未疲,矧我何?」他安慰地笑了一下,拍了拍修遠的肩膀,「走吧。」

  他仰起頭,山巔上有一線陽光閃了一下,倏爾那光芒仿佛一線泉水,竟沿著山脊流淌而下,堪堪落在棧道上,把那顫抖的木板斬斷了一個口子。便在那缺口之巔,一行飛鳥振翅飛去,像石頭縫裡噴出的一股泉水,直飛向天際盡頭。清越又哀婉的鳥鳴被風吹落谷底,一一落在出征戰士的甲衣上,褒斜道在前方伸長了它的身軀,那軀殼上填滿了世人來來回回的足跡,有的中道而沒,有的卻持之以往。

  他怔怔地盯著那數行高飛的鳥兒出神,卻聽見修遠在身旁喋喋:「這路也忒難走了,堂堂丞相也要步行!」

  諸葛亮微笑:「只你話多,三軍將士都無怨言,你卻怨天尤人。」

  修遠哼了一聲:「我哪兒是為自己抱怨,我是擔心你!」

  諸葛亮仍是笑:「我有什麼可擔心的,比這還艱辛的路也走過!今日所行之道,乃昔日高祖出漢中之途,高祖若不行險道,如何能開創大漢四百年基業?」

  修遠嘟囔著:「又是大道理……」他挽住了諸葛亮的手臂,「待這一仗畢了,先生便歇些日子吧,總這麼累死累活,讓人好不憂心!」

  「已歇了三年了,還歇?」

  「才三年而已,何況休兵三年以來,先生真正歇過嗎?滿朝上下,只你最忙,大小事一體交給你處置,比在軍中還忙,忙忙忙,甚時是個頭!」修遠埋怨道。

  修遠的嗔怪讓諸葛亮笑了一下,他沒有和修遠爭論,卻像是被某個心事裹住了,陷入了沉思中。

  修遠因見諸葛亮長久不言聲,好奇地問道:「先生你想什麼?」

  諸葛亮默然,若有若無地緩緩道:「我想起去年冬天的一件奇事,說是江陽至江州有鳥從江南飛渡江北,因不能達,墮水死者以千數。」

  「呃?」修遠有些驚異,「有這事?」

  諸葛亮的目光幽幽如霧,答非所問地說:「縱不能達成夙願,便當慷慨赴死,亦為烈士之美,不是嗎?」

  修遠起初懵懂,忽然像被敲破了頭,一霎的疼痛後是劇烈的震撼。他呆呆地看著諸葛亮,一瞬間被那突如其來的沉重宿命感擊倒了,他竟想要那麼沒出息地哭一場。

  他明白了,這是他的先生在用生命的最後餘熱去熨帖理想,是的,這也許是諸葛亮的最後一次北伐了,最後一次啊!這個剛強如山的男人,即使在人生末路之時也仍然在奮起抗爭,他就算真的倒下,也會用最後一口氣去書寫輝煌。

  又一行飛鳥從山背後急遽飛出,宛如輕煙掠過,在天幕上留下清晰的痕跡,它們能跨過褒斜道的險峻峽谷嗎?它們能飛到最終的目的地嗎?

  諸葛亮沒有再繼續那個話題,卻忡忡道:「出了斜谷,該給陛下去書報平安。」提起皇帝,不放心的感覺在心底泛濫成災,一顆血淋淋的頭顱晃了一晃,那讓他難受起來。

  他轉過頭,卻看見姜維走了過來,他向姜維舉起了手。

  姜維越過兩個士兵,走到他身邊:「丞相,不過三個時辰,褒斜道即將行完,我軍是否當在斜谷口紮營?」

  諸葛亮琢磨道:「斜谷口糧秣已載,無屯次之由,不當駐軍,可稍作休整,立即行軍北上。」

  為準備這次北伐,早在去年,蜀漢便在斜谷修建邸閣,其中囤積了萬石軍糧,蜀軍每次北伐,後勤保障總是成為棘手難題。秦嶺雄峻崔嵬、突兀森郁,行道之難,難於登天,穿山運糧耗時耗力,且常常因為各種阻礙,使得糧谷不能及時運到軍中。前次北伐,也因糧秣不濟而被迫退兵。如今將糧秣提前放置秦嶺谷道北段,可大大縮短運輸里程,減輕後勤負擔。

  姜維是明白的,蜀軍每次北伐,花在出征路上的時間比與敵交戰的時間還長,待得軍隊終于越過崚嶒絕壁,踏入魏國疆場,收到邊境檄書的魏軍已屯兵固守,戰時良機往往因此瞬失。

  他不禁看了諸葛亮一眼,目光不提防觸碰到諸葛亮鬢邊掖不住的白髮,扎得人的眼底仿佛生了瘤子,疼得無藥可治。他把目光一轉,卻又被諸葛亮眼角眉梢的皺紋刺傷了,說不得個所以然,他忽然覺得辛酸。「丞相,」他含蓄地說,「師徒遠涉,保重。」

  諸葛亮一愣,他立即體會出了姜維的心意,他淡淡地一笑,卻沒再說話,緩緩地向前走去,一直沒有回頭。

  夾谷對峙的山峰仿佛兩道送別的目光,哀傷而沉默地凝視著北伐軍隊的遠去,那瀰漫山谷的霧水,冰涼濕潤,仿佛是那目光滾落的惜別之淚。

  他們便如此凝望了一千年,多少英雄在他們的目送下離去,多少王朝在他們的目送下衰亡,歷史在他們的注視下幾度繁盛,幾度殘敗,時間逝去了,從前人物已化作枯骨,唯有他們仍然在,不增不減,不喜不怒。

  蜀漢建興十二年,五十四歲的諸葛亮再度北伐,他率十萬之眾經褒斜道北掠渭水,開始了他人生的謝幕之戰。

  他走過,便沒再回來。

  蜀軍再度入侵的消息很快傳入長安,仍在都督雍涼軍事的司馬懿收到邊境檄書,說不得是緊張還是煩惱,或者,還有點兒羞於說出口的忌憚。

  三年前司馬懿在鹵城慘敗於諸葛亮,面子裡子都丟在漾水河底,畏蜀如虎的譏諷在關隴傳得沸沸揚揚,長安的三歲黃口也指著他的脊梁骨肆意嘲笑,一時間滿天飛舞著司馬懿怕諸葛亮仿佛耗子怕貓的各色段子。

  戰敗後,他給皇帝寫了謝罪表,自稱願受大辟,皇帝倒還開通,寬慰他勝敗乃兵家常事,不必介懷,日後謹重守土則是。

  皇帝大度,他卻不能釋懷,瘡疤已在心裡結了痂,長久地不能痊癒,一再地提醒他過往的恥辱。於是三年裡,他在關隴穿渠築陂,溉田數千頃,表請冀州農戶五千往上邽屯田,春夏修田桑,秋冬還能習戰陣,逐漸將被戰爭摧殘的荒田焦土變成糧倉。去年關東大旱,關隴卻豐收,他給關東送去四百萬石賑濟糧谷,皇帝因此璽書褒獎,稱讚他守土守得好。

  司馬懿在關隴屯田練兵,目光一直沒忘記看向南邊,風聞諸葛亮也在蜀中休士勸農、教兵講武,司馬懿清楚諸葛亮在準備北伐,只是時間早晚而已。因為蜀中幾年沒動靜,曹魏頗有些意氣書生以為諸葛亮受困於糧秣轉運之苦,行軍顛沛之難,怕是不會北上了。司馬懿卻知道,換作其他人,或者就苟安偷生,憑藉秦嶺巴山的雄關險塞,總能保有十年二十年的偏霸之業,可諸葛亮絕不會。司馬懿讀過諸葛亮的第二篇《出師表》,裡邊有一言,是為「王業不偏安」,這才是諸葛亮的心聲,即便弱小,也不苟活,必要與強敵爭衡天下,哪怕是失敗。

  哪怕是失敗。

  司馬懿深以為這個對手可怕,堅強如山,勇悍如刀,天生的烈士胸襟、君子風範,他對諸葛亮敬佩之至,也畏懼之至。

  聽聞諸葛亮率師北進,司馬懿絲毫不驚,下頭一片聲地「哎呀」,他卻神色自若,底下人還道大將軍運籌帷幄,早已思定退軍良策,其實他僅僅是早有預見而已。

  獲悉蜀軍北上的當日,司馬懿便召集眾將商討軍情。

  地圖展開了,山川河流像蛛絲似的,緩緩地編織成一張偌大的網絡,司馬懿舉起手,敲了敲地圖:「諸君以為諸葛亮當爭何處?」

  帳內諸將都把目光望向那面垂在壁上的大地圖,卻沒有立即作答,似乎在思考,又似乎是不想出風頭。自從張郃身死木門道,魏軍私底下紛傳張郃死得蹊蹺,怕是其中有什麼骯髒的陰謀,這念頭太陰損,拿不到檯面上來,見個光必死無疑,但總也按捺不住那荒唐的胡思亂想。

  當初張郃太有主見,事事拂逆司馬懿,落得個慘死木門道。雖然這事未必與那荒唐的陰謀有關,可到底是司馬懿逼他追擊,不逼別人,偏逼張郃,不正是他鋒芒太露,不知收斂,非要在長官面前表現聰明,如此置長官於何地。諸將自此都服膺司馬懿的權威,沒人敢在他面前不恭順,更不敢顯示自己有過人主見。

  司馬懿見眾人不吭氣,不禁笑了一聲:「怎麼,諸將尚有顧慮否?」他索性不待他們開腔,自顧說道:「前方檄書稱,諸葛亮兵出斜谷,諸將以為他當兵向何處?」

  這是第二次問詢,顯見司馬懿是真想聽聽眾將的意見,而不是欲擒故縱。

  郭淮微一拱手,說道:「大將軍,末將以為諸葛亮當爭渭北。」

  司馬懿眯了眯眼睛:「怎講?」

  「諸葛亮兵出斜谷,必是為北渡渭水,以切斷水上通道,故而我軍當在渭北設營,御諸葛亮於渭水之南,若蜀軍有渡渭之圖,我軍正可趁其半渡而擊之。」

  司馬懿背著手踱了幾步,似乎在思考郭淮的話:「伯濟之言雖合兵法,可我以為諸葛亮必定不會放棄渭南。」

  他在那面地圖前停住,手掌覆上去,輕輕划過渭水以南的廣袤土地:「渭南土地肥沃,民眾殷富,若此地為他所得,則為其屯兵倉房也。我以為,我軍當南渡渭水,在渭南紮營,俾得渭水兩岸皆不落入諸葛亮之手。」

  郭淮一驚:「在渭南紮營,豈不是背水而戰?」

  司馬懿抱住手臂,眉峰輕輕一挑:「置之死地而後生,與敵國爭鋒豈能退縮,敵爭之,我當爭,敵不爭,我亦當爭!」

  「諸葛亮會不會東出武功,與我爭長安?」胡遵疑惑地問。

  司馬懿思索著:「出武功乃奇兵突進,非勇者而不能為,諸葛亮用兵謹慎,應不會犯險。」他望著那面地圖,目光在渭水一線緩緩滑動,「我猜,諸葛亮會屯兵,」手掌重重地覆在地圖的某處,沉穩有力的聲音也落了上去,「五丈原!」

  眾人聽得司馬懿擲地有聲的斷言,半分疑惑半分驚異,一道道目光凝聚在「五丈原」這三個字上。五丈原,渭水南岸的一個小平壩,北臨渭水,南毗太白山,原是不起眼的小地方,可此時似乎獲得了特殊的意義,比長安更光燦,比那渭水兩岸的任一處重要關隘都惹人矚目。

  司馬懿所猜不差,兩日之後,魏軍斥候從前方傳來軍情,諸葛亮果然兵次五丈原,諸將登時對司馬懿佩服得五體投地,仿佛他是參透天機的巫覡,指掌間便能見得天下玄妙。

  「諸葛亮到底是個謹慎人,他屯兵五丈原,吾無憂也。」司馬懿笑呵呵地說。

  郭淮卻不這樣認為:「大將軍,諸葛亮兵次五丈原,北臨渭水,只恐有渡渭爭北原之圖。諸葛亮一旦連兵北山,隔絕隴道,搖盪民、夷,此非國之利也,故而我軍當早做準備。」

  這一番擔憂提醒了司馬懿,他迅速地把自己從大意中抽拔而出,毅然作出決斷。他一揮手,用不容置喙的語氣說:「爭北原,一定要將諸葛亮擋在渭水南岸!」

  郭淮追著問道:「倘若我軍將蜀軍趕回渭南,又當如何?是乘勝追鋒,還是固守待其自潰?」

  司馬懿搖搖頭:「縱然我軍逼退蜀軍,使其不得渡渭水,諸葛亮也不會輕易退軍,他必將屯兵渭南,相機而動,再興刀兵。若然,我軍當,」他停頓著,頰邊閃過一絲捉摸不透的笑,齒縫裡蹦出一個字:「拖!」

  拖?

  眾將面面相覷,你瞪我一眼,我瞪你一眼,不明白這一字要訣到底藏著什麼玄機,這是說要和蜀軍拖時間嗎?敵人兵臨城下,該當眾起擋之,禦敵於國門之外,奈何三軍主帥卻做出了讓人有些泄氣的決斷,像是對敵時還沒舉刀便主動退避三舍,怯然地縮回巢穴里,眼睜睜地看著敵人在自家疆場來去自如。

  也許,司馬懿是自鹵城之戰後,便對諸葛亮生出莫大的忌憚,從此寧願藏在硬殼裡當縮頭烏龜,也不願意與對手面對面地抗爭交鋒,至少這樣,能為他自己保存光榮的顏面。可這尖銳的質疑是萬萬不敢說的,縱算諸將有再多的不滿,也只能悶在心中。

  這一年的魏蜀交鋒,從一開始就註定了是一場不興刀兵的消耗戰,耗著時間,耗著國力,也耗著行入末路的生命。

  蜀軍穿出褒斜道,北循斜水(武功水)出谷,折而向西登上五丈原,至此屯營。

  五丈原是渭水南岸的一處台塬,東瀕武功水,南依秦嶺,其南北長約十里,東西寬約兩里,渭水平原多有此種台塬,是為水流侵蝕而成。渭河流域水網繁密,大小河流以時間之力,仿佛刀鋒般將原來渾然平整的高地慢慢地切開切碎,如同一座座為水相隔的祭台,這樣的地形便稱為原。

  與五丈原隔渭水相望的也是一處台塬,是為北原,又稱積石原。這積石原為渭水北岸支流湋河所蝕,起初與渭北周原為一體,漢末才從周原分家出來。岐山腳渭水北的周原,是一片狹長的沖積平原,彼處曠野四望,山巒疊秀,河川如星,原是西周龍興之地,也是秦帝國崛起之地。

  五丈原與積石原面河對視,兩原西面便是分割關中與隴右的隴山,關中溯渭水西進隴右,必過此兩原。蜀軍屯次五丈原,是想斷水為圍,往北占據積石原,如此南北兩原為我所有,則關中與隴右的水上通道可一刀斷開,況且曹魏雍涼重兵屯駐長安,此地距長安較近,可引魏軍決戰。

  蜀軍不怕決戰,魏軍卻有些怯戰,要緊的是司馬懿不想戰、不肯戰。

  蜀軍才在五丈原駐次,營壘的基腳還沒夯實,諸葛亮便召來各營將官舉會,魏延頭一個發言:「而今之計,趁魏軍整兵完妥之前,當輕騎東出武功,力爭長安。」

  行險仿佛是魏延的一貫風格,原來諸葛亮平取隴右,他提議子午谷奇兵,諸葛亮終於來爭關中,他又要輕兵突進。總之,他討厭持重平穩,一座城一座城地攻克,一片土一片土地占領,他嫌動作慢,他要立竿見影的效果。

  諸葛亮搖頭:「險矣,輕騎東出,深入敵境,前途難斷。我之意,與魏軍爭北原,連兵北山,如此南北綴合,可斷隴道。」

  「丞相不聞『凡戰者,以正合,以奇勝。善出奇者,無窮如天地,不竭如江河』。今有出奇之機,勝兵之算,何不納之,若行此奇兵,一戰可定大局。」魏延說得著急。

  諸葛亮穩穩地說:「奇正之術,當應時而用,非可用奇之時而用奇,兵危矣。」

  魏延恨透了諸葛亮的慎重,這慎重像緊密的鐵網,箍住了他的才智、他的勇氣,乃至他的抱負,仿佛是陳年的積怨忽然爆發,他衝口道:「丞相何怯也,如此畏手畏腳,瞻前顧後,一萬年也不能興復漢室還於舊都。」

  話太難聽,太不留情面,這不僅在質疑諸葛亮,還拿興復漢室做靶子,一箭箭射成篩子。蜀漢人人皆知,諸葛亮最在意的事莫過於興復漢室,那是他畢生的夢想,你可以保留異議,但不能奚落,不能踐踏,更不能詆毀。

  剎那,將軍們都變了臉色,惴惴不安地偷窺一眼諸葛亮,諸葛亮只是彈了一下眉鋒,一瞬的情緒波動,依舊平靜如水。

  「文長之心,亮已知矣。」諸葛亮說了一句寡淡得毫無滋味的話,細細品咂,又覺得別有深意,甚至有些瑟瑟寒意。

  魏延其實說完就後悔了,那一刻不經大腦的蠢話,仿佛是鬼上身,唇舌都不由自己做主,他不知該如何彌補自己的失言,索性不作聲了。

  諸葛亮輕輕舉起羽扇,語氣也很輕:「與魏軍爭北原,還望文長上心。」

  這就是說,爭北原的任務要交給魏延,眾將雖有心爭功,細想魏延確實最合適,也都默然聽令。

  魏延剛剛亂開腔,正在懊悔時,諸葛亮交給他作戰任務,他既不能又提貳言,也不能不接受,敷衍似的吭了一聲:「是!」

  諸葛亮盯視他一眼,唇角悄悄翕動,想說什麼,又咽了下去。

  「那便這樣吧。」諸葛亮淡淡地說,結束了這次軍事舉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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