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0-02 07:30:08 作者: 若虛

  忽然下雨了,起初是傾盆之勢,風也狂躁,天光登時黑得像五更天,足足下了一個多時辰後,雨勢不減,風也不歇,像是更猖獗了,持續的雨霾風障,無情地摔打著蜀宮的連宇檐牙,仿佛要毀了這一宮,再造新室。

  諸葛亮在殿門停住,等著黃門進去通報,隔著雨聲,裡邊皇帝的聲音聽著很模糊,忽而黃門出來,說陛下請丞相進去。

  諸葛亮款款跨入殿中,趨步行到君前,鄭重地拜了下去。

  劉禪本來沒精打采地倚坐著,見諸葛亮進來,忽地立起身來,一隻手扶住案,一隻手向前伸去,仿佛溺了水,總要隨手抓點兒什麼活命的浮木。

  「相、相父。」嗓子被堵了,發出的聲音不像自己的,劉禪緩緩定神,看住諸葛亮匍匐的後背,彎曲的脊樑有個明顯的折,相父的背挺不直了,目光向上推移,卻見到進賢冠下壓住的鬢髮,一多半都白了,不自禁的心疼讓眼角發澀,說道:「相父,起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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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罪之身,不敢受陛下免跪之恩!」諸葛亮伏低了頭。

  劉禪衝口便想說相父無罪,可他將這話生吞了下去,他把目光從諸葛亮背上挪開,正看見案上的謝罪表,掌心一摁,壓著聲音道:「相父……為何頻繁上請罪表?」

  諸葛亮穩穩地說:「待罪之臣,怎能不自陳罪愆!」

  一股火氣急躥上來,劉禪一拍案幾,吼道:「你有什麼罪!」

  「臣……」諸葛亮仍是語氣沉靜,可話才出口。劉禪已跳彈而起,嘶啞著聲音叫道:「相父,你不要再逼朕了!」

  那長久以來壓抑的憤怒火焰燒光了理智,劉禪惱得滿臉潮紅,脖頸上一根根青筋爆出來。他咬著牙齒悶喝一聲,舉起案上的一盞宮燈,狠狠地擲下去,粉碎的燈片四散飛奔,殘剩的燈油潑出去,濺在幾個宮女的腳背上,燙得她們失聲驚呼。

  可這樣也不夠,也不能消氣,他對一殿宮人號叫道:「滾!」他又抓起一具博山爐,掄起手臂投出去,爐子在半空中打著轉,從兩個宦官的肩臂間摔出去,噹啷!撞在門扇上,蹦一蹦,跳出門去。

  眼見皇帝失心瘋,一臉殺人剮人的凶樣,一殿的宦官、宮女不敢不跑,連滾帶爬地奔出殿門,人是逃出去了,身後仍傳來桌球哐啷的撞擊聲,也不知皇帝又摔了什麼。

  手邊的器具都扔光了,劉禪的怒火仍沒宣洩完,惡狠狠地一吊嘴角,雙手把住書案的兩個腳,將書案高舉過頭,那一案的簿書統統摔出去,有一卷文書扣在他頭上,他也渾然不覺疼痛。

  他歇斯底里地號叫著,要將這書案丟出去,若仍不夠,也可以丟自己,他便是個百無一用的破爛,丟了就丟了,沒人可惜,沒人心疼,他早該去死,他這樣的廢物來做皇帝,是這天地間最大的笑話。

  手臂揚起來,卻使不上勁,是有人死死箍住他,壓得他高舉的力量往下降落,他使一分勁,那人使兩分勁,他像頭吃不著生肉的惡狼般瞪過去,卻對上諸葛亮的眼睛,那一池澄明靜水,望一眼,便會溺進去,那裡曾有他最深的依戀,也沉沒著他最大的恐懼。

  「陛下!」諸葛亮的聲音里有勸誡,有安慰,有憐惜,還有久違的慈愛。

  劉禪慢慢地放開案腳,手上一松,書案哐地落下去,他像是被瘋狂的憤怒耗盡了力氣,一瞬間變得疲憊、頹唐、衰弱,他淒楚地問道:

  「相父,我是不是個蠢皇帝?」

  「陛下不是!」諸葛亮堅定地說。

  「我是!」劉禪突地揚起聲音,聲音拔到了最高處,又似承受不住那巔峰的險惡,從高空摔落下來,軟軟地重複道:「我是……」

  諸葛亮輕聲安慰道:「陛下不要妄自菲薄,陛下不蠢。」

  劉禪酸苦地說:「不是我妄自菲薄,是事實如此。相父,你去街巷之中聽一聽,老百姓在說什麼,他們要丞相,不要皇帝……」他萎靡地念著:「不要皇帝……」淚水忍了又忍,還是刺破了眼眶。

  「他們不要皇帝,這便是民心……」他揚起婆娑淚眼,苦苦地看著諸葛亮,「相父,先帝在時,你與他是季漢的兩尊神;先帝不在了,季漢只剩下一尊神,他們都要拜你,拜你……」刺破心口的絕望讓他幾乎說不下去,「我是什麼,螻蟻一般的小人物,愚蠢、軟弱,白坐了皇帝這個位子……」

  「先帝,」他喘著氣說出這個稱呼,「先帝一定也不喜歡我,當初就不該擇我為太子,為什麼……」深徹的絕望讓他悲傷得不知怎麼才好,他不顧一切地說:「相父,先帝既然倚重你,老百姓也愛戴你,先帝為什麼不把江山傳給你?他在白帝城說過君可取而代之。既然如此,為何讓我登臨帝位,做一個百無一用的傀儡!」

  這不問後路的話猶如生鏽的鋒刃,任性地刺出去,傷了別人,也傷了自己。

  諸葛亮良久不言,即便聽到皇帝的瘋狂言辭,也沒發一言,微微嘆息道:「陛下,臣為你說一件舊事吧。」他伸出手,輕輕搭在劉禪的手腕上,「陛下可還記得有個長兄?」

  劉禪微怔,他知道諸葛亮說的是劉封,可是為何會提起這個亡故許久的兄長,他卻猜不出。

  諸葛亮不等劉禪回答,他挽著劉禪在矮榻上徐徐坐下,緩緩道:「陛下應該也記得,十年前,長公子暴卒於宅。」

  劉禪當然記得,十年前,被軟禁的公子劉封忽然暴卒,死得不明不白,父親為此昏睡了三天三夜。他雖與這長兄不甚親密,但他生性容易動情,想到一條人命沒了,也哭了一場。那陣子,外頭對公子劉封的死議論紛紛,都說他死得蹊蹺,可到底死因為何,卻無人知曉。

  「但陛下卻不知,長公子不是暴卒,他是自殺!」諸葛亮的語氣陡然生寒。

  劉禪像被冷水澆了頭,打了個寒戰。

  諸葛亮微沉一口氣:「是先帝勸其自決,更是臣強諫先帝,賜死長公子!」

  劉禪茫然又害怕:「為何?」

  「為保住陛下的太子之位,為離世之後不生蕭牆之患,為季漢基業定下儲君之固!」諸葛亮幾乎是一氣說完。

  劉禪呆若木雞,他說不出話,心裡像被塞了亂麻一般,扯不出,理不清。

  諸葛亮振振有聲地說:「陛下,先帝是愛你的,先帝若不是為了保住你,他又何必擔上殺子之名,後世有知,史冊昭昭,一生偉業,豈不受虧?」

  「相父……」劉禪衝動地喊了一聲,卻說不出後面的話。

  「無論是先帝,還是臣,皆以陛下為不二儲君,深以為社稷基業當交給陛下,不然,這骨肉相殘之過何能擔待?臣當日強諫先帝,先帝當日勸死長公子,正是想為陛下留下一個清平無爭的宮闈!」

  「可,可……」劉禪張著口,聲音飄在唇邊,依舊是發不出。

  諸葛亮澀澀一嘆:「臣知陛下心有不快,乃因臣不得已而為權臣,一朝之上,政務巨細,咸決於臣,天子失勢重,臣下獲利器,天子心何安,臣能體會陛下的不甘,臣更感激陛下多年以來的倚重!」

  生平第一次,聽諸葛亮說出這樣掏心掏肺的機密話,剎那竟油然生出陌生的感動,劉禪踟躇著,猶疑著,最終還是忐忑地問道:「相父,你不怨我將你召回成都嗎?」

  諸葛亮靜靜一笑:「陛下召臣回成都,雖為陛下固執所舉,然這恰顯出陛下有心作為,陛下欲乾綱獨斷,做專權君主,必須制臣之權,臣因此感到欣慰!」

  「欣慰?」劉禪呆呆地念著這兩個字。

  諸葛亮目光泠泠:「若是陛下能專權斷事,謀國理政,臣之權何所為,臣之力何所用?臣期望有一日縱然臣一身離去,陛下也能做一個乾綱君主,朝廷之上,廟堂之下,皆讚頌陛下明睿,而臣即便湮滅無聞,縱死也當快慰!」

  他稍一頓,沉凝無疑地說:「至於陛下稱百姓有頌臣之音,那是銘記先帝恩德,欲轉報於臣,先帝遺愛綿綿,百姓才追思無盡,若是因此令陛下起疑,臣願致仕,退隱山林,歸政於陛下,從此季漢,再無丞相!」

  「相父,」劉禪悚然,「要走?」

  諸葛亮沒有回答,容然堅毅的目光卻已說明了一切,他從容地看住皇帝,腳步微微一頓,便要徐徐拜下,卻在忽然間,劉禪一把托起了他。

  「不!」劉禪突地高叫了一聲,「相父,你若走了,季漢怎麼辦?」他慢慢地落下了聲音,「阿斗怎麼辦……」

  眼淚,仿佛深井的涼水泛了出來,劉禪握住諸葛亮的手,期期地說:「相父,別走……」

  「別走……」他又說,嗚咽著投入諸葛亮的懷裡,像是回到了小時候,每當他委屈難過,他都會依偎在這個懷抱里,那衣衫上清淡的皂角味如此香甜而溫暖,化幹了眼角的淚水,所有的不快活都不在了。

  「相父別走……」他拉住諸葛亮的衣領,像個找到了歸宿的失怙孤兒,似乎怕只要一鬆手,諸葛亮便會從眼前消失掉。

  諸葛亮撫住他的背,哄孩子似的說:「臣不走。」

  諸葛亮的應諾仿佛擁有莫可測度的力量,將那長久壓制的情緒閘門轟然打開,劉禪緊緊摟住諸葛亮的肩膀,不加掩飾地放聲大哭。

  諸葛亮從宮室走出來,抬頭望了望依然昏黃的天空,雨的勢頭弱了,淅淅瀝瀝地敲在屋瓦上,噹噹當的雨擊聲清越動聽,靜靜聆聽一會兒,心情竟莫名地開闊起來。

  他在宮門口停了少時,慢慢往前走去,恍惚聽見有人在呼喊自己,他轉過頭,卻見迴廊的盡頭跑過來一個人。

  諸葛亮的眼睛裡像蒙了一層紗布,視線混濁模糊,看不清楚那人的面孔,他想自己真是老了,視力一天比一天弱,晚上披閱公文時,眼睛非得湊到簿書上,稍微遠一點,那簡上密密麻麻的字就像螞蟻似的蠕動起來。

  等那人距離自己只有半身之距,他才認出來了:「休昭?」

  董允擦著一臉的汗水,喘了兩口粗氣:「丞相,有兩件棘手事必得請命於你!」

  「何事?」

  董允看了一眼引導諸葛亮出宮的黃門,諸葛亮會意,他對那黃門說:「你先退下,我與董中郎有公事要說。」

  黃門哪兒敢留下來聽牆腳,行過一禮,匆匆走遠了,諸葛亮才道:「休昭請言。」

  董允道:「頭一樁,我與文偉才往廷尉獄問案,據那數位曹魏細作交代,他們曾在江州被搜查捕拿,後來……」他左右看顧著,沙啞著嗓子道:「看押的士兵竟中道里失了守衛,他們趁著無人看管,趁亂逃脫,這才混入成都。」

  諸葛亮挺飛的眉峰往中心輕輕一蹙,唇弓緊緊地抿著一抹冷峻的陰影,半晌,他很淡地說:「哦,還有呢?」

  「那首告鹽鐵賦虧空的小吏稱,他並未盜取杜祺奏記,是有人將奏記送給他,附書稱此為國朝大案,他一心求悻進,才冒死上言,問是何人所送,他卻說不知。」

  諸葛亮的眉頭鎖得更緊了。

  董允疑惑地說:「岑述曾說或是李邈所盜,丞相以為呢?」

  諸葛亮搖頭:「並無十全證據,當日元儉著急追文壽,忘記收撿奏記,往來鹽鐵府的朝官甚多,未必便是李邈,他若抵死不承認,總不能強迫認罪。」

  「那……」董允為難了,「允愚拙,不知如何處斷,請丞相示下。」

  諸葛亮蹙緊的眉峰輕輕彈開,他沉默了一會兒,寡然地說:「這些事,都不必追究了。」

  「不追究?」董允愕然。

  諸葛亮眺看著被雨水蹂躪了一整日的慘澹天幕,漠漠地道:「以後再說吧。」他再不說話,背離董允,一步一步越走越遠。

  狂雨終於停了,被風雨摧殘得奄奄一息的城市已是遍地蕭瑟,枝頭殘餘的幾點薄翠疏紅,也被風吹得零落無方,天地似乎絕了情,把溫暖漸次拋棄了。

  岑述搖晃著兩條發軟的腿,艱難地跨進了丞相府內院,抬頭間,諸葛亮正端坐在屋裡,面容被案頭微微的燈光暈染,像鑲了一層薄金的潤玉,因大病初癒,整個人瘦了一圈,投下的陰影也顯得單薄。岑述忽然想要哭,抽了一下鼻子,把眼淚吞了下去。

  「元儉啊。」諸葛亮的呼喚親切得讓人心疼。

  岑述終於哭了出來。

  「丞相,丞相……」他哭著跪在諸葛亮面前,摸索著、顫抖著、畏懼著,可還是抓住了諸葛亮的手,那手瘦削冰涼,指間結著厚厚的老繭,幾縷不能褪色的墨痕仿佛指向掌心的刺,這讓他安心。

  也許不只岑述,很多很多人都習慣從這雙手裡獲取力量,當他們迷惘、悲傷、絕望時,總有他,諸葛亮,站在他們身後,宛如山峰,偉岸不倒。

  這個清瘦疲倦的中年男子,是這個國家的希望,是蜀漢臣僚的支柱,你可能會畏懼他、害怕他,可你更依賴他、需要他。

  岑述很擔心自己再也沒有這個機會依賴諸葛亮了,依賴諸葛亮並不可恥,你可以在他的蔭庇下成長,他撐起自己的血肉之軀,撐出一片廣闊天空,保佑著臣僚、百姓、國家,若是他不要你依賴他,是他真的要捨棄你了,那才是最可怕的事。

  諸葛亮嘆口氣,他拍拍岑述的後背:「怎麼跟孩子似的,還哭鼻子。」

  岑述止不住哭聲,這麼多日子的委屈積攢到現在,全都爆發了。

  諸葛亮拿了一條手巾遞給他,命令道:「不准哭了,男人動不動掉眼淚,丟不丟人。」

  岑述擦著眼淚,他其實還想哭,男人哭又怎麼樣?你要受這麼大委屈,你不哭嗎?

  諸葛亮深深看住他:「你覺得自己錯了嗎?」

  「錯了……」岑述吭吭道。

  諸葛亮平和地說:「前日公琰轉來你的奏記,我已閱過,大體不差,能詳述事由,反思己過,文也不贅,無虛言也,然尚有欠缺。」

  岑述重重地擤著鼻子,手巾已揉得皺巴巴濕漉漉,瓮聲瓮氣地說:「請丞相明示,哪裡有欠缺?」

  諸葛亮拿扇柄觸了觸他的心口:「少了點兒公心,多了點兒私心。」

  岑述心裡一顫,到底是諸葛亮,永遠一針見血,在他面前,藏掖是非陰暗都是愚蠢的自以為是,諸葛亮能看穿你的全部陰謀。他不再隱瞞這點不登台面的私心,坦誠道:「是,我是怕丞相因我失職,厭棄我,攆我出府,從此不再信任我。」

  「你更擔憂自己是那有穢行的墨官。」諸葛亮目光炯炯。

  岑述不敢吭氣了,他豈不是有所疑慮,才一再猶豫一再遷延,遲遲不敢上告,終於拖來一場風波。

  諸葛亮肅然道:「亮今有一言忠告元儉,無論何人干犯國法,即便是諸葛亮,為國家計,為社稷計,也當論處之,不因私廢法,不因情玩法。」

  岑述心下嘆服,信誓旦旦地說:「丞相公心,述不能及,然述當效之。」

  諸葛亮看住他,語氣沉凝:「司鹽校尉你不能做了,暫由杜祺代掌,你此次失察,險些為國家釀下大禍,而今為待罪之身,京畿之地也不能待了。」

  杜祺代掌鹽鐵府長官?岑述心裡咯噔響動,這次事變,起因在杜祺那份驚心動魄的奏記,若非他一根筋似的較真脾性,豈會有這場震盪朝局的風波?可諸葛亮絲毫不忤,反而以為杜祺是無雙禎干。若非杜祺全心為公,國家怎會掃清污穢,朝廷怎會重振清明,故而必要委以重任。這就是季漢丞相,任人為官,不看人,只看重才幹,更看重那公忠體國的耿耿赤心。

  比較杜祺的公心,岑述以為自己的私心確然可恥,沉重地說:「我打算回家讀書躬耕。」

  諸葛亮輕聲反問:「回家讀書躬耕?」

  「是。」岑述說得垂頭喪氣,「述身犯重罪,為朝廷褫奪官身,自覺不勝公門之任,能力駑劣,膽識卑弱,再厚顏忝列朝位,甚羞恥也。」

  諸葛亮靜默,忽然斥道:「說的什麼喪氣話,朝廷養士,是讓你回家讀書躬耕嗎?爾此次所犯之罪,本該大辟,若非主上恩渥,爾之頭已懸於城上久矣。你若撂挑子不干,豈能對得起主上聖恩,給我滾回來做事!」

  岑述又驚又喜,諸葛亮仍要他回來做事?他怯生生地問道:「丞相以為岑述尚能回來做事?」

  諸葛亮把臉一沉:「不想回來,立刻滾出府,再別讓我看見!」

  岑述忙得搖手,結結巴巴地說:「不,不,岑述願意、願意回來。」

  諸葛亮忽然笑了:「混帳!」

  雖是被罵,岑述心裡卻是暖融融的,原來他仍然可以依賴諸葛亮,可以進出丞相府,可以時時看見那張熟悉又親切的臉,聽見他用溫暖的聲音呼喚「元儉」,宛若拂闌微風,惹人動容。

  他問道:「我能做什麼事?」

  諸葛亮緩緩道:「去漢中,總督糧草。」

  什麼?去漢中督糧草?這是一個待罪之身的待遇嗎?

  岑述以為自己聽錯了,他瞧了一眼諸葛亮,諸葛亮很嚴肅,不像在開玩笑。

  「李嚴此次北遷漢中,總督後方,你當全力襄助他,為朝廷北伐效力。」諸葛亮若有若無地說。

  岑述慢慢品出意思來了,諸葛亮把李嚴從江州提溜出來,攆去漢中為自己看大本營,卻又遣個心腹總督糧草,這是把眼睛安插在看不見的身後,和當初安排陳到在白帝城是同樣的手段。

  岑述打心裡冒出一個寒戰。

  可他對當諸葛亮的耳目其實不反感,風聞這次鹽鐵賦虧空案有李嚴在裡邊插了一腳,他雖是失察,也覺冤枉,很想為自己討個說法,而今諸葛亮把這個機會送給自己,他不可能放手。

  「如何?」諸葛亮問。

  岑述不猶豫了:「岑述願為北伐效力!」

  「用心。」諸葛亮叮嚀。

  岑述心領神會,他鄭重一拜,朗聲道:「領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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