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0-02 07:30:11 作者: 若虛

  秋風打著旋,將那沒關嚴的門吹開了,映出一個人伏案的身影,數片落葉枯花撲進來,在他的肩上盤桓,仿佛在為他撫去辛苦的陰影。

  諸葛亮抬起頭,舉手擋了擋風,門口隱隱站著一個人,他認了很久,方認出是南娭。

  「你怎麼站門口?」諸葛亮笑起來。

  南娭慢慢地踱進來,一雙手反覆地拈著衣角,像個怕生的小女孩兒,她也不敢看諸葛亮,只低頭看著自己鞋尖,一步又一步,離他越來越近。

  諸葛亮見她拘謹,笑道:「怎麼了,我變樣了嗎,不敢看了?」

  南娭微微綻出一絲羞澀的笑,匆匆抬頭瞧他一眼,卻又緋紅著臉垂下眼瞼,弱弱地說:「丞相,你的病才好,怎麼又忙上了?」

  諸葛亮平淡地說:「前些日子事情累積太多,不得已歸在此時一起做。」

  「哦。」南娭小聲地說,她對他,總懷著畏懼,她說不清自己心裡對這個男人的感情,是愛更多一點兒,還是怕更多一點兒。

  諸葛亮看出這個女子的忐忑,他微微一嘆:「你很怕我嗎?」

  南娭沒敢說是或不是,她還拈著衣角,她離他已很近了,卻恍若天涯之遙,總也不能真正觸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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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諸葛亮大約猜得到她的小心思,他抬起手,輕輕握住她的手,南娭竟然下意識地一縮,卻只是那麼一霎,她放棄了那荒唐的掙脫,任由他牽著她在自己身邊坐下。

  諸葛亮微笑著凝視她,目光柔軟而細膩,捋了捋她的頭髮:「你說實話,是不是怕我?」

  南娭遲疑了一會兒:「有點兒。」

  諸葛亮笑問道:「為何?」

  「你是丞相……」南娭戰戰兢兢地說。她還是不敢看他,目光飄在他伏在案上的那隻手上,指間有淡淡的墨痕,看著像女人的牙印,她忽然很想在他的手上咬一口,留下屬於她一個人的印痕。

  諸葛亮樂呵呵地說:「因為是丞相就怕,這是什麼理由?丞相也是人,沒有六個頭,八隻手,你怕什麼呢?」

  南娭被他逗得一樂,笑容像塵埃,很快地飛過去了:「我知道,可是……」

  「可是你還怕?」諸葛亮接過她的話茬。

  這一次,南娭是真的笑出了聲,諸葛亮的風趣讓她卸下了緊張的負累,心裡輕鬆了許多。她鼓足勇氣抬起雙眸注視他,那張臉在她眼底逐漸清晰如刻畫,清癯、消瘦、蒼白,是她一直深愛的,卻不是她希望見到的。她忽然淚光閃動,動情地說:「丞相,你要保重身體,你病這一場,可嚇壞我了……」

  諸葛亮嘆了口氣,為她揩去眼淚:「剛還好好的,怎麼就哭上了?」

  南娭咬著唇:「我捨不得丞相……」她是第一次在諸葛亮面前大膽地袒露心聲,又緊張又害怕,一旦說出口,卻不知該如何面對諸葛亮。她把臉埋下去,漸漸埋去他的背後,眼淚都壓在他的後襟上。

  諸葛亮感覺後背漸漸泛起一片潮濕,心裡嘆息著,真是個孩子呢,他悵悵地想著,這一生虧欠的人里又多了一個她。

  他能感受出南娭對自己的刻骨深情,他知道她愛慕自己,思戀自己,渴望自己的保護,渴望相伴白頭的尋常幸福,可自己偏偏不能帶給她,留給她的只是日復一日的寂寞苦守。

  早知道會讓她寂寞,當初就不該娶她,她原本該有一個更好的歸宿,有一個疼愛她的丈夫,一個也許不夠富足卻完整的家庭,上天偏偏讓她成了自己的女人,註定將她拋在孤單的荒漠中,忍受天長地久的分別。

  諸葛亮滿心愧疚,伸出手臂輕輕地環住她,手指觸到她冰涼的臉,不知她流了多少淚,莫不是要把一生的悲傷都傾瀉而出?

  諸葛亮扳過她的肩,柔聲道:「傻孩子,別哭了,看哭花了臉。」他尋來一方手絹,細心地為她擦淚。

  「臉都哭腫了,可變醜了。」諸葛亮溫存地揶揄著。

  南娭破涕為笑,她以絕大的勇氣痴望著他,與他的目光觸碰、纏繞、交融。

  她有多愛他啊,縱算他與她遠隔天涯,縱算他的心裡並沒有留下多少地方給她,她也全然不在乎。在每個歡喜的瞬間,在每個悲傷的剎那,她都不能忘記他,他一直在她心裡最柔軟最溫情的地方常駐,沒有什麼能讓她割捨對他的想念,最決裂的死亡也不能。

  門口響起了輕微的腳步聲,兩人同時扭過頭去,南娭訝道:「夫人!」

  黃月英一眼就瞧見南娭面上的淚:「喲,怎麼了?」她對諸葛亮故意板起面孔,「丞相欺負南娭妹妹不成?」

  南娭不好意思地扭過臉,一面擦淚一面掩飾道:「夫人說笑了,不干丞相的事。」

  黃月英走過來,拉住南娭的手瞧了一番:「這孩子便是個軟心腸,」她輕輕一推諸葛亮,「你不知道,你病的那幾日,她躲著哭了好幾遭。」

  南娭越發難為情:「夫人別說了。」

  黃月英笑盈盈地說:「別不好意思,我偏要說,都是這位丞相害的,你哭也是為他,可不能白白哭了,讓他賠你眼淚!」她湊近諸葛亮,眨著眼睛擠對道:「我說你福氣也忒好了,這麼個絕色美人為你落淚,羨煞旁人也!」

  南娭偏是個薄臉皮,受不得黃月英的玩笑,捂住紅得發燙的臉跑出了門。

  黃月英越發樂不可支,竟笑倒了下去,她揮起一片手絹蓋在臉上,笑聲從輕薄的紗後透出,仿佛水下搖著一副剔透的銀鐲。

  諸葛亮見年過不惑的妻子還似個爛漫少女,剎那百感交集,拉住黃月英的手:「別笑了,已笑跑了一個,你再笑,我也只有落荒而逃。」

  黃月英果然止了笑,慢慢坐起來,把一方絹帛放在諸葛亮面前:「看看,好不好說一聲,我拿回去再改。」

  那絹帛上原來勾畫出一幅器械草圖,似牛似馬,肚子敞開著,裡邊縱橫交錯著各樣精巧的消息,每一處機關之旁都落有娟秀小字以為註明。

  諸葛亮歡喜地贊道:「設計果真精妙,比我起初的草圖好上數倍不止!」他輕輕一拊掌,「以此運糧,可省卻數倍人力,如此糧草充盈,則軍能長久也!」

  黃月英寬心地說:「你以為好,我便放心了,」她露出孩子氣的笑容,「我為君勞神,君應如何謝我?」

  「月英欲亮如何答謝?」諸葛亮悠然笑道。

  黃月英的笑容卻漸漸淡了,一時顯得心事重重,她輕輕地說:「孔明,我有事想請你襄助,只是怕你不答應。」

  諸葛亮微疑:「你先說。」

  「是為果兒。」

  「果兒?」

  「果兒,她有了心事。」

  「心事?」

  黃月英靜默一會兒:「果兒大了,像她這般年紀的女兒,早已為人妻為人母,可她還被我們留在家裡,她雖是身有隱疾,也不能因此誤了她的終身……」

  諸葛亮明白了:「果兒是看上誰了?」

  黃月英舉手,從案頭取過一支毛筆,在一片乾淨的竹簡上寫了一個「姜」字。

  諸葛亮起初有些迷糊,後來恍然大悟:「是姜……」他沒把那個名字說出口,他低了聲音,「他有妻室。」

  「不是沒在成都嗎?」

  諸葛亮為難地說:「雖不在成都,到底是名分已定,不合停妻再娶,這事太難。」

  黃月英鬱郁地說:「我知道很難,我也不忍心讓果兒去做妾室,可我更不忍心看著果兒孤獨終老,」她驀地握住諸葛亮的手臂,「孔明,無論如何,我求你去問一聲,成不成都給我回個話。我實在心疼果兒,我們欠她太多,別再欠她一段姻緣,好嗎?」

  淚水從她生了皺紋的臉上簌簌掉落,每一行淚沒有抹去她疊生的魚尾紋,反而平添了她的衰弱蒼白。

  諸葛亮看著妻子的淚,頓覺無限辛酸,無限愧疚,他擁住妻子,用心地說:「好,我去問。」

  一爵酒傾過手腕,酒液如清泉墜潭,在石墁地上淋成一長條細流,淚痕似的很久沒有消退,猶如那經久不滅的懷念。

  凝著那神主上的瀝金隸字,目光再緩緩挪到神主後高懸的先帝畫像,色澤如新,纖毫畢現,眉目間的莊重威嚴栩栩如生,袞服上華麗的雲藻龍紋鮮明濃重,腰懸的章武劍不拔已有凜寒劍氣,持劍的手握得很緊,似乎隨時準備拔鞘相揮,劍指山河。

  兩個人同時伏拜下去,深深的、虔敬的,帶著許多年來的懷想,細細的風在祠堂里的幔帳上游弋,像在吟誦著低低的悼亡賦。

  劉禪抬起身,望著畫像上栩栩如生的先帝面容:「相父,朕真想念先帝。」

  「臣也一樣想念先帝。」諸葛亮輕輕地說。

  劉禪轉過身,淡淡的淚光一閃而逝:「朕與先帝是不是很不一樣?」

  「人各有質,何況是帝王呢,文帝與景帝各有不同,卻能同成文景之治,先帝有先帝的長處,陛下有陛下的優點。」諸葛亮平和地說。

  劉禪搖搖頭:「不是的,」他再次望向那畫像,「先帝是一團火,朕只是一曲水溝,先帝能照亮他周圍的人,朕卻只能守著自己的一隅。」

  諸葛亮慰藉道:「縱算陛下是水,乃知水為天下之至弱,而能承天下之至剛,水之形,韌而不曲,柔而不媚。」

  劉禪還是搖頭:「不,朕不是,那樣的水是相父,韌而不曲,柔而不媚,只有相父才擔得起,相父是水,先帝是魚。」他落寞地暗淡了神情,喃喃地說:「魚與水才應該在一起……」

  他似覺得自己失態,匆匆地將悲切攆走,對諸葛亮笑道:「相父,明日你又要返回漢中,今日與朕共膳,朕為你送行,可好?」

  「臣遵旨!」諸葛亮躬身道。

  劉禪抬起他的手,輕輕地握住了:「相父,我們走吧。」

  兩人回頭望了一眼昭烈帝的畫像,容色如生的帝王也在凝望他們,案上的長明燈跳躍著,將一點光芒投入他凜嚴的眼睛裡,那一瞬,他似乎露出了柔和的微笑。

  君臣二人緩步離開了祠堂,步入了惠陵的甬道,兩旁的石人石馬在秋風中肅然聳立,高大的松柏展開華蓋般的樹冠,猶如護墓士兵般巋然不動。

  劉禪仰頭看著那遮幅天空的樹冠:「聽先帝說過,在涿郡老家有一株大桑樹,高可五丈,其樹大如車蓋,先帝少時,曾與鄉間兒童在樹下遊戲,先帝說,將來他長大了,必要乘坐像這樣的羽葆蓋車。」他在回憶中輕輕笑了一下,「先帝說這個故事的時候,他已經是皇帝了……」

  「先帝少有大志,不同凡人,乃大丈夫豪情、大英雄氣度。」諸葛亮讚許地說。

  劉禪呆呆地念叨:「是呀,先帝是大丈夫、大英雄……所以,先帝與相父相得益彰……」他慢慢地看著諸葛亮,「相父,你為何要一次次地北伐呢?」

  諸葛亮霎時一愣,他正了容色,一字一頓地說:「克復中原,還於舊都,乃臣夙願,也是先帝遺願,臣不敢須臾懈怠!」

  劉禪默然有頃:「相父,朕其實不想你去北伐,長安也罷,中原也罷,在朕心裡,」他握緊了諸葛亮的手腕,「都沒有你重要。朕只想相父能留在成都,哪裡都別去,天下那麼大,總能容得下一個季漢。」他盯著諸葛亮,眼神里流露出孩子般的渴望。

  諸葛亮聽得出這些話是劉禪的真心話,是他長久以來埋藏的渴望,若計較起來,這已經是他第二次聽見皇帝對北伐表示出無動於衷。原來皇帝的心竟然是這樣的啊,兩顆不相偶合的心如何能彼此理解,他是該感動於皇帝的真情,還是悲哀於皇帝的苟安呢?

  他在心底嘆息著,面容沉靜地說:「陛下真情,臣深為感動,但臣受先帝託孤之重,夙夜憂嘆,先帝囑託,言猶在耳,興漢之志,刻鏤在心,臣不能不北伐!」

  劉禪握著諸葛亮的手鬆了,秋風吹黯了他的渴望,可他沒有說話。

  為什麼相父一定要堅持北伐,長安在他心目中比一切都重要嗎?那座遙遠的都城到底承載了怎樣的光輝理想,讓相父,也讓先帝耗盡了畢生的努力去接近?可對於自己來說,長安不過是一個虛幻的泡沫,自己既不稀罕,也不想費心求取。

  「罷了,不說了……」劉禪苦笑了一聲,仍舊牽著諸葛亮的手走出了惠陵。

  寢陵外守候的內侍紛紛跪下,皇帝的青蓋軺車已停在門口,早有內侍將踩腳的矮几放在車邊,恭敬請皇帝登車。

  「相父,與朕同車吧?」劉禪提議道。

  諸葛亮俯身拜下:「君臣尊卑,臣不敢僭越!」

  劉禪很想勸一句,但他了解諸葛亮是凡事皆合繩墨的人,規矩禮法在他心目中高於一切。他只好放開了諸葛亮,看著諸葛亮緩緩地向長長的皇帝鹵簿隊伍後走去。

  相父的背不直了,從肩到腰起了一條小小的曲線,走路的時候仍然很輕,在肅穆的安靜中也聽不見他的腳步聲,仿佛他每一步都踩在雲里。

  劉禪將目光從諸葛亮的背影上轉移,一直挪到那華貴的車蓋,金黃垂旒被風吹得搖擺,他想起了先帝幼時的志向,乘羽葆蓋車,成就英雄霸業。

  為了這個志向,先帝與相父相遇了,彼此風雲際會,相扶相助,他們是令人羨慕的魚水君臣,他們有共同的理想,共同的堅持。

  如果長安是先帝與相父的堅持,那麼,自己的堅持是什麼呢?

  涼悠悠的秋風拂著面孔,幾片落葉在腳邊旋轉,輕輕踩上去,咔嚓的清脆聲悅耳動聽,剎那的小快活讓心裡甜絲絲的。

  這就是自己的堅持吧。

  劉禪想著,不知不覺地笑了起來,眉眼裡的寂寥卻漸漸濃了。

  冬日的長江似沉酣的野馬,滯悶的鼾聲被對峙的山峰鎮下去,唯有蒙蒙水汽有氣無力地吐在峭崖上,勾出一行行青如刀刻的痕跡。

  李嚴怔怔地站在正堂門口,耳畔有遠處長江若斷若續的呼喚,絲線似的輕輕盪開,府中已是一派嘈雜,數不清的人跑進跑出,搬的搬書笈,抬的抬衣篋,喊的喊同伴,呼的呼友朋,急切的腳步聲像剛剛滾開的水,在空氣里敲出一個個旋渦。

  就要離開江州了,為了盤踞在這兩江交匯的要隘,他用了很多心機,使了很多手段,最終還是不得不走。

  他並不是對江州有多深的感情,他骨子裡其實極討厭這個地方,濕氣太重,夏天太熱,冬天太冷,比不得成都氣候宜人,連女人的嗓門也像敲破鑼,又刺耳又難聽,長江和西漢水寬得像平板,看多了只覺得眼乏。他想要回到魂牽夢繞的錦官城中,一頭跳入溫婉如處子的岷江里,一輩子的幸福就是這樣了。

  他不想去漢中,搬遷去新地方也並不是什麼要命的事,他只是不想成為受人牽制的傀儡,總是被無形的陰影壓住,唯唯諾諾如同百無一用的窩囊廢。

  當張裔的死傳入江州,他知道自己逃過了一劫,他雖然驚奇張裔沒有出賣他,也隱隱感覺是諸葛亮放了他一馬,可他最終推翻了這個猜測,諸葛亮不會這麼仁慈。他之視諸葛亮為死敵,一如諸葛亮視他為死敵,他們暗中角力很多年,彼此都想徹底打倒對方,就算諸葛亮掌握了他在鹽鐵賦虧空上的罪證,卻沒有舉報朝廷,也是因為諸葛亮出於對他的忌憚,而不是因為情誼。

  在你死我活的政治傾軋中,從來就沒有軟弱的同情心,誰若軟了心腸,誰便會遭到失敗,而失敗者永遠不會有好結果。

  李嚴嘆了口氣,看見兒子李豐從前廊走過來,一身簇新的武官朝服,李豐新擢為江州都督,督典漢中軍務後事。

  「父親!」李豐規規矩矩地行了一禮。

  李嚴輕輕扶起他,仔細地打量著這位剛上任的新官,五分欣慰,五分悵惘。

  對李豐,他既寄予了莫大的希望,又有許多的失望,父子雖然血脈一體,可兒子在很多事上不和自己一條心。在李嚴和諸葛亮爭權的事情上,李豐並不完全贊同李嚴,他以為諸葛亮忠勤王事,忘身為公,是值得尊重而擁戴的長者,父親不該揣了私心去奪權,便為這不能媾和的妥協,父子曾發生過激烈的爭執。

  想起兒子對自己的反抗,李嚴有些沮喪,他握住李豐的手,輕輕拍著,意味深長地說:「豐兒,你這都督之職來之不易。」

  李豐約莫知道父親的意思,可他不願意勉強自己,只誠摯地說:「父親,你此去漢中,一別千里,定要保重。」

  李嚴想要的其實不是這句話,他殷殷期望兒子能和自己同心同德,可讓一個人改變思想太難,仿佛去挖空一座山峰,他覺得無力,偏是有苦說不出。他放開了兒子,鬱悶地皺著一張臉:「我這一去漢中,也不知落個什麼下場。」

  李豐和風細雨地安慰道:「父親都督漢中軍務,為北伐後援,又獲開府之權,更為朝廷倚重,為何發此喟嘆?」

  李嚴搖搖頭:「你不懂,我哪裡是受倚重,我這是掉進網罟里,成了人家砧上的魚肉,生死由不得自己!」

  李豐以為李嚴多慮了,他笑勸道:「父親想太多,哪裡有這許多顧慮?父親為朝廷盡力,只會受恩典,何來網罟一說?」

  李嚴不知該怎麼和他解釋,他私下裡做的很多陰事,包括鹽鐵賦虧空都瞞著兒子,若是李豐知道自己在懸崖邊上已走了多年,也許就不會如此寬懷了,他不禁惆悵一嘆:「你啊,偏是個好人!」

  他定了定心神,一字一頓地吩咐道:「自此父子遠隔,你專閫一方,大小事都要給我來書,萬萬不可專斷。」

  大小事都要書信往來,這也太拘束手腳了吧,李豐覺得奇怪了,他承諾道:「父親放心,兒子定當小心做事。」

  「你沒明白,」李嚴正色道,「你太年輕,遇事易急躁,處分一旦不慎,既誤了公事,又損了自己,你不要嫌麻煩,不過多動動手,兩處書轉手,也能少犯錯不是?」

  李豐想父親也許當真是為自己考慮,便應了一聲「是」。

  李嚴重又挽住兒子的手,臉上抹開了捉摸不透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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