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0-02 07:30:05 作者: 若虛

  夜色像黑鍋似的扣下來,暗淡的鐵灰色抹過天空,卻抹得不勻淨,總有幾縷流雲和幾顆星辰貼著天空坦蕩的肚皮,像發光的瘡疤。空空的木柝聲在院牆外寂寞地徘徊,似乎和牆內悄然飄舞的秋風在彼此哀傷地回應。

  張裔掙扎著從床榻上坐起來,他覺得很冷,把被褥整個地撈起,將自己團團整整地裹住,像一隻不見光的大肉粽。

  可縱是被厚厚的被褥裹住,那寒冷仍然無孔不鑽,哪怕把自己壓在泰山下,埋在墳墓里,也躲不過那折磨自己的酷寒,也許便是死了,魂魄也會在冰寒的鐵幕世界裡痛苦不堪。

  自諸葛亮深夜召他問案,已過去整整五天,這五天裡,諸葛亮沒有再見他,他也沒有去丞相府處理政務。他遣家老往丞相府告了病,暫時主持府事的蔣琬爽快地答應了,還關切地叮囑他好好將養,最近太忙,我抽不出時間去看顧,見諒見諒。

  他便把自己縮回了自己的巢穴里,像一隻蠢笨的鴕鳥,在危險來臨時,做出掩耳盜鈴的可笑舉動,明明知道結局避不開,他卻蒙上了眼睛,以為只要不看見,便能躲過劫難。

  他其實很想諸葛亮能再見他一面,他不甘願被當作廉價的犧牲,他知道諸葛亮在等他主動服罪,可他一直沒有上書請罪,廷尉官吏依循常例,來宅第問過幾次話,他一概推以病體違和不能作答。

  他不知自己到底想要什麼,劊子手的刀已磨得鋒利了,他還在渴望奇蹟般的拯救,一世自負聰明,行到末路時方才察覺自己有多愚蠢。

  門外有人呼喊:「主家,徐主簿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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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遠!

  張裔把頭從被褥下鑽出來,張口喊了一聲什麼,修遠已經進來了。

  「長史安樂。」修遠很禮貌地稱呼著。

  安樂?張裔覺得這聲問候很滑稽,可他到底是見到丞相的使者了,他把兩隻汗濡濡的手伸出來,巴巴地問道:「是丞相遣你來的?」

  「是的。」

  張裔又緊張又害怕,他結巴道:「丞相,有、有什麼吩咐?」

  修遠看著張裔那窘迫不安的模樣,一張臉越發白得厲害,幾日不見,似乎瘦了整整一圈,眼睛裡暗無生氣,閃著磷火似的綠光。眼見昔日風流倜儻的堂堂丞相府長史,倏忽間萎靡不振如同一根百無一用的廢柴,修遠心底很是同情,他從懷裡取出一封信:「丞相讓我帶書給你。」

  張裔搓了搓了手心的汗,小心地接過來,信沒有戳封泥,只用細細的一根韋繩扎縛,他緊緊地捏著信,一顆心在嗓子眼突突跳動,冷汗從咽喉處汩汩地冒出來,他咽了又咽,仿佛吞進去很多尖刺兒。他好不容易才逼著自己解開韋繩,薄薄的一片信簡托在掌心,像一坨鐵般重,壓得手臂酸楚,幾乎要從掌心墜落,方才閱了一行字,眼睛便發花,用力眨了眨,眸子裡白蒙蒙的浮翳化作冷冰冰的淚水滾落。

  信從他的手中直摔下去。

  燈光晃晃悠悠,仿佛拔絲的冰涼蘿蔔,被誰的筷子一挑,拋在那挺拔優雅的墨字上:「去婦不顧門,萎韭不入園,以婦人之性,草萊之情,猶有所恥,想忠壯者意何所之?」

  張裔渾身顫抖著,胸口像被壓住了一塊大石,憋悶得透不過氣來,他用發虛的聲音說:「丞相,他、他還說了什麼?」

  修遠越發地生出憐憫心,溫和地說:「丞相說,請張長史好自為之。」

  好自為之,好自為之,竟然是好自為之!

  這就是他等了五天等來的奇蹟嗎?這就是他視之為信仰的丞相帶給他的人生結局嗎?!

  張裔頹唐地垂下頭,胸脯一起一伏,驀地發出一聲似哭似號的呻吟。他用力地抓住被褥,像個失了家園的孤兒,茫然四顧,可這昏焰欲滅的房間裡除了他和一個帶信的修遠,什麼也沒有,他悽慘地喊道:「丞相,丞相……」大滴大滴的淚滾在他白得發亮的臉上,沖淡了他的輪廓。

  修遠驚駭:「長史,你可怎麼了?」

  張裔慘然地笑起來,一面笑一面搖手:「沒有,沒有。」他猛烈地咳嗽了一聲,「你回去告訴丞相,張裔知道該怎麼做,請他放心,一定放心!」他說著,笑聲更大了,仿佛神志不清的瘋漢,驚嚇得屋裡的燭火更矮了三分。

  修遠又是驚又是怕又是疑,他小心翼翼地靠近了一步:「長史,你要不要緊?」

  張裔甩甩頭,笑聲漸漸跌落,他沉默了,似乎剛剛那劇烈的情緒耗盡了力氣,他便枯坐在一團模糊的混濁光芒里,如同一株垂死的殘枝。

  許久,他彎腰從床底下拖出一方匣子:「麻煩你把這物件帶給丞相。」

  「這,是什麼?」

  張裔目光渙散:「他看了自然知道。」

  修遠莫可名狀,卻也不能刨根問底,他抱住匣子一揖:「長史保重。」

  門一開一合,燈光一伸一縮,冰冷的死寂撲入了房間,在每個角落裡肆虐。

  張裔坐了一會兒,他緩緩地走下床榻,去梓桁架上尋來朝服穿戴整齊,將進賢冠穩穩地戴在頭上,嚴絲合體地繃住腦門,用兩根指頭將腦後的耳捋順。

  而後,他將落在地上的諸葛亮的信撿起,鄭重地坐在書案前,研墨濡筆,他便一面看著那封信,一面在白帛上一筆一畫地落字,那像是種熬斷骨髓的折磨,越折磨,心裡越冷靜。

  待他把該寫的都寫完,諸葛亮那封信已在他心裡埋下了深根,刻骨銘心,死亦難忘,輕輕撫著那片信簡,諸葛亮那一筆漂亮得令人流連的隸書,仿佛長著倒刺,扎得指頭一陣疼。

  他隨在諸葛亮身邊有十年,見識過這個鐵腕宰相的殘酷面目,經略過諸葛亮不露聲色的政治手腕,心裡也曾對那些遭諸葛亮整治的大小官吏幸災樂禍過,他甚至幾度痴迷於諸葛亮的殘忍刻薄。他心目中的丞相就該是這樣,強悍、果決、無情、狠辣,沒人敢與諸葛亮攖鋒,沒人能比擬諸葛亮,世間獨一無二的諸葛亮,誰能不崇拜他呢?而他,張君嗣,是諸葛亮的長史,是諸葛亮最為倚重的心腹股肱,這是多麼自豪,多麼不可一世,卻沒想到有朝一日,那些讓他無比崇拜的手段會一一落在自己身上。

  他長吁一聲,笑吟吟地說:「丞相,你可真狠呢。」

  第二日,張宅的童僕去請主人洗沐,門口喚了半個時辰,裡頭也沒動靜,仿佛是睡死了,眾人覺得情形不對,不得已撞開緊閉的大門,卻發現主家張裔已用一條白綾將自己吊在房樑上。一屋人哭喊著將他抱下來,張裔的屍身已僵得像一條冰凍木樁,白生生的臉被勒出了難看的瘀青,讓他第一次顯得不白了,最令人百感交集的是他著一身簇新的朝服,通身上下乾淨得一塵不染,有人偷偷感慨,張君嗣到死還這麼愛尚修飾。

  人們還發現,屋中的書案上放著他寫的服罪書,上邊還擱著一片輕薄的竹簡,簡上本有字,卻被人用小刀劃爛了,人們猜測應是張裔所為,可他為什麼要和一片竹簡過不去,卻無人知曉。

  張裔的死和他的服罪書很快傳入廷尉,廷尉官吏閱罷,恍然大悟,慌忙將案情匯總後呈遞給皇帝。皇帝看罷,氣惱之餘,忍不住嘆息道:「張裔好端端一個能吏,偏偏貪財!」

  三日後,驃騎將軍李嚴上呈公文,稱均輸官張輔與丞相長史內外勾連,擅自挪用鹽鐵賦稅,涉案有建興六年巴郡的鹽鐵稅與建興七年的國家秋賦,挪用虧空的大部被張輔偷偷存在巴郡府庫中,少部已被張裔作為私用,購置田產,可即興追索,收歸國庫。張輔自知罪深,已畏罪自殺,李嚴聲稱自己失察,自請朝廷裁處。自此,鹽鐵賦虧空案大白天下。

  又五日後,朝廷下旨,司鹽校尉岑述有失察瀆職之罪,免去官身,涉案的二十七名官吏分別處以流放、城旦諸刑;朝廷遣出使者,於各郡徹查鹽鐵均輸,若再有違法官吏,一概處以大辟重刑。

  丞相諸葛亮也上書請罪,下吏犯法,自己有失察之罪,尚書台合議,處以罰俸三年,削封戶一半。

  鹽鐵賦虧空案終於塵埃落定,涉案官吏自殺的自殺,貶謫的貶謫,似乎該處置的人員都已兜進了法網裡,可有人卻在私下議論,其實還有一條大魚漏網了,那條大魚是誰,沒人敢公開說出來,一切像地下的暗河,只在無人察覺的角落裡奔流,也許有一天會被光明普照,也許永遠都不見天日。

  天氣陰了好些日子,像是悶在罈子里透不出光,今早上終於出了太陽,耀眼明光不客氣地撕開了天空昏慘的臉。

  劉禪枯木似的坐在窗前,一線光芒滲過窗格子,映在他發木的臉上,像在白紙上撒了一碗散碎的豆腐花,目中一點神采更是微弱,猶如燃到盡頭的燭火。

  他慢慢地把目光從窗外挪向面前的案幾,上面疊著兩份奏表,伸出一隻手撥了撥,一行行清晰的字不懷好意地攫住他的眼睛,讓他躲不開,還無辜地沉淪下去。那是鹽鐵虧空案和曹魏奸細詆毀案的結案上奏,事情都查清了,相關人等也定了罪,該殺的殺,該抓的抓,蜀漢官吏果然辦事高效又全面,尤其司刑官,個個是麻利手,滿腦子的漢法漢律漢令清晰如刻鏤,這都是……他,素日調教得當的功勞。

  「此兩案處論,陛下是否允可?」拜在案前的董允朗聲道。

  劉禪僵硬地張開口:「呃……」他像是思維被冰封,需要長時間解凍,很久的停頓後,只說出一個字:「可。」

  董允拜手稽首:「陛下聖明!」

  聖明?劉禪覺得這話像在諷刺自己,他若是當真聖明,為何滿心困惑無法開釋,簡單的糾纏,複雜的交織,他都解不開,有能力解開的,又不幫他伸手。

  耳聽得董允的聲音錚錚如琴弦:「陛下既已允可處論,則當宣傳恩詔於丞相,復其清譽。」

  事情查清楚了,潑在諸葛亮身上的污水總得洗刷乾淨,朝廷不能冤枉忠臣,這是身為君主該盡的責任。

  劉禪仍只是吐出一個字:「可。」

  董允又道:「陛下前番越過尚書台,自傳詔書,將丞相自漢中召回,致北伐大業稍挫,不知是陛下一時情迷,抑是小人妄進讒言?」

  劉禪飄忽的神思像被彈簧扯了回來,董允這是要與自己算舊帳嗎?前回他擅自宣召諸葛亮時,董允就提出駁議,叵耐他一意孤行,非此不可,便因這愚蠢的執拗,把舉朝大事拖入泥淖,也把自己逼進了尷尬境地。而今險難稍解,董允立即舊事重提,必要他表態認錯,他犯過的錯,便像釘在牆上的一幅糟糕的帛畫,過去很久,哪怕塵埃滿目,也要被人顯出來公之於眾。

  皇帝不可犯錯,臣僚會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來,史書也會隆重地記下來。

  劉禪不吭聲,他要面子,希望把這篇趕緊翻過去。

  「期陛下明示!」董允催迫的聲音像沉重的鎬頭,敲一下,脫去一層皮,再敲一下,脫去一片肉,直到把皇帝敲得只剩下一顆戰戰慄栗的心。

  劉禪憋紅了臉,吭吭地說:「是……有人誤導朕。」他其實可以說一聲「朕之過錯」,臣下則會盛讚陛下知錯善改,事情就過去了,彼此和睦一團,從此天下太平,可他不願意,他是皇帝,正確的尊嚴比謙恭的體面更重要。

  董允訝異,他顯然也沒想到皇帝會拋出這麼一句話,卻又不能不問道:「不知……是何人誤導?」

  劉禪自己挖了個坑,自己只好填平,支吾道:「陳、陳申……」

  董允不驚疑了,他素來對陳申沒好感,一個去勢的閹人,男人也不算,不過是伺候君主的賤仆,偏偏不守本分,見天兒領著皇帝飛鷹走狗,前回攛掇皇帝去值舍博局的,不正是他嗎?董允肅聲道:「請陛下傳召此人,此人禍亂朝綱,構陷大臣,罪不可赦!」

  劉禪猶豫了一會兒,他其實捨不得陳申,不說陳申有多好,總是個合心意的玩伴,這偌大的蜀宮,多的是面孔生硬的陌路人、嚴肅的臣僚、痴蠢的宦官,人人禮拜他,但人人都不能與他做朋友。可他既把罪名扣在陳申頭上,總不能中道改口,實在沒奈何,遣個黃門去傳陳申。

  陳申今日不當值,皇帝近來對他態度大變,大概是怪他進言召回諸葛亮,讓自己與相父生隙,皇帝無法排解煩惱,便遷怒於他人。陳申覺得自己很委屈,當初明明是皇帝逼他要主張,事辦砸了,倒拿他出氣,他不順心,也要撒火,也要遷怒,首當其衝是那小宦官。

  黃門來傳召他時,他正在抽那小宦官嘴巴子,自己不動手,著了兩個力大的肥碩宦官,左右開弓扇了十幾下,那小宦官被打得嘴鼻流血,一顆牙齒也遭打掉,臉腫得像爛腐的柿子,想哭卻不敢,兩行淚小心地滾出來。

  因聽見陛下宣傳,陳申撣撣衣袖,一面起身要走,一面威脅道:「回來再收拾你!」

  他令那兩宦官將這小子看好,關黑屋裡,敗敗火,不給飯吃,且得好好反思。

  皇帝正在宣室,陳申急匆匆趕去,一隻腳才跨進門,禮還沒行,卻發現董允也在,陳申脊梁骨像爬上一條毛毛蟲,雞皮疙瘩成群地跳出來,宮裡上上下下都忌憚董允,順風聽見董允的聲音,得趕緊繞道走。

  因為怕董允,心裡的畏懼影響了肢體,別彆扭扭地稽首參拜,人才跪下去,董允那剛冷的聲音便響在頭頂:「陳申,是你向陛下進讒言,構陷大臣?」

  陳申驚愕,莫名其妙來這一番質問,他進了什麼讒言,又構陷誰了?他悄悄看了一眼嚴厲苛酷的董允,又看了一眼窘迫不安的皇帝,猛然想起,所謂讒言構陷,說的是他進言皇帝召回諸葛亮。

  「臣,」他對劉禪磕個頭,「並沒有進讒言,構陷大臣。」

  皇帝不說話。

  可怕的安靜像網似的罩住宣室的所有生氣,仿佛這裡成了一座連魂也死去的荒墳。陳申心裡越來越慌,他往前爬了一段:「陛下,臣、臣沒有進讒言,構陷大臣。」

  皇帝還是不說話。

  陳申戰戰兢兢地抬起頭,皇帝的臉被玉階下升起的香霧繚繞,恍惚像宗廟裡無情的神像,任憑你叩首千遍,不給賜福,不予保佑。

  皇帝,曾與他一塊兒博局的玩伴,曾無數次表白不能沒有他的朋友,當考驗來臨,要把他拋出去做替罪羊,因為皇帝始終是皇帝,永遠只是小人誤導、小人蒙蔽、小人使壞,而君王,永遠是正確的。

  「陛下!」陳申喊了起來,淚像覆水般潑出來,他是為皇帝出主意,皇帝應該諒解,也應該為他求情,哦,不對,那真正進言的不是他,是另一個人。

  「不是臣,不是臣!」

  他聲嘶竭力地號叫著,他跳起來,想要衝上去與皇帝面對面說清楚,可才跑出去兩步,便被殿外奔進來的虎賁扭住了胳膊腿腳,生鐵似的手臂死死扼住他,仿佛拎一隻斤兩不足的雞崽,將他一直拎出殿門。視線里皇帝的臉越來越遠,耳邊只有董允的聲音在散開:「此賊可惡,可交由臣處置。」

  「煩勞董卿。」皇帝有氣無力地說。

  董允拜別離去,劉禪呆呆地坐著,過去很久,陳申那悲慘的哭聲仍在耳際迴響,他打個激靈,把耳朵堵上了。

  聽不見聲音,世界並沒有清靜,所有的聲音似乎都奔進了心裡,上下攪動,翻來覆去,比之身外的聲音大了百倍千倍萬倍,那像撞向他靈魂的拷問,他承受不起,他丟盔棄甲,一敗塗地。

  真可恥呢,他竟要推出一隻替罪羊,以此來維護可憐的帝王尊嚴,他的冷酷無情,與古來的君王並無兩樣。只是,古來君王的政治斡旋手段,他又學不會,他學到的全是醜惡的瑕疵。

  他把手放下來,耳旁的哭聲沒了,心裡的聲音翻出胸臆,散去天地間,將世界填滿。

  有黃門捧來尚書台呈遞的今日奏表,又到了畫「可」的時候,劉禪不想畫「可」。這就像人生的機械任務,你討厭,你又不得不完成,他心不在焉遞去一眼,卻瞧見放在最上層的諸葛亮的表,他抖著手展開了。

  那是諸葛亮所上的第五份謝罪書。

  兩案已查清,相關人等都受到了國法處論,幾乎已蓋棺論定,諸葛亮還在謝罪,他謝什麼罪?他又有什麼罪?有罪的明明是,明明是……

  相父,你要逼死我嗎?

  劉禪盯著謝罪表,「臣亮」兩個字像尖銳的石子,撞在眼睛裡,一片錐心的刺痛,他咯咯地咬著牙,一個字一個字地劈出來:「宣丞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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