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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琴逢周郎4

2024-10-02 06:27:34 作者: 顧長安

  折騰了這許久,到學舍時已經是晚膳時分。平寧先伺候了韓昭洗漱,他換好了衣服人也覺出餓來。那碗面平寧剛才急匆匆端回來,還沒來得及給韓昭用,此時放在桌上,已經有些坨了。

  韓昭走到桌邊,拿起筷子,平寧探頭看了一眼,「爺,這面涼了,我去叫廚娘再給您做一碗吧。」

  韓昭擺擺手,「將就吃吧。」

  天熱,面涼,吃起來竟然有種特別的滋味。雖然是有些坨,但麵條筋道,不軟不硬。湯汁更是濃鮮卻不油膩,一點也吃不到雞絲的腥味。

  平寧眼睜睜見韓昭把一碗麵吃了乾淨,咽了口唾沫,「爺,好吃嗎?」

  韓昭起身淨手,「這面做得不錯,回頭給廚娘多點賞銀,叫她明天再做。」

  平寧腦袋直搖,「您明天可吃不著了。」

  韓昭側過臉等著他下文,平寧竄了過去,竟有些看熱鬧的表情,「這面不是黃嬸子做的,是那個人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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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個人?」

  「就是那個,澹園的姑娘,紀清辭。」

  韓昭的手頓了一下,眉頭擰在一起,將信將疑地看了平寧一眼。

  平寧點頭如搗蒜,「真的!下午您不是嫌那面不好吃嗎,我請黃嬸子再做,她不肯。那姑娘托黃嬸子找貓,她就替黃嬸子做了這個。」

  韓昭沒說什麼,點了點頭。算了,看在她面煮得不錯的份上,又給她減了一年的奴役。

  第二日韓昭早早就到了地方,清辭卻是忙完了才出門。一看天色竟然過了約定的時間,心下著急,忙小跑著去桃林。遠遠就見那人立在那老鼠的墓前,一身白色暗花襴衫,袖袍與垂帶被風吹起,飄飄欲仙,很有些「自從一見紅兒貌,始信人間有謫仙」的意思。

  只是這人這樣難纏,姿態散漫,仿佛什麼都不放在眼裡。清辭很少同人打交道,這樣種脾性的更是頭一回遇見,很叫她發憷無措。離得還很遠,清辭便行了一個禮,「家中事忙,耽誤了時辰,請公子寬宥。」

  韓昭剛才就聽到了一陣微弱的鈴聲,仔細看過去,才留心到是她髮簪上綴的鈴鐺。哼,又不是只貓,做什麼拴著鈴鐺?

  但見她態度謙和溫婉,韓昭嘴裡那句「聖人賤尺璧而重寸陰」怎麼都說不出來了,只得含混地「嗯」了一聲。

  平寧則是迎上去,「姑娘找到我們爺的老鼠了?」

  清辭心裡七上八下的,強擠出一個笑意,「真叫我找到了呢。」說著把胳膊上的提籃放在地上,掀開布,裡面扣著一隻碗。

  平寧想笑,這是送老鼠還是送祭飯的呀?可忍住了,問她:「姑娘,老鼠呢?」

  清辭抬起頭,「就在這裡,可我把碗挪開了,它萬一跑了,就不關我的事情了。」

  平寧不信她真能找出一隻白色老鼠,於是道:「爺,您掌掌眼,看是不是您那隻。」

  韓昭撩袍半蹲下,伸手輕輕抬起碗。一隻尖嘴先探出來,他一把就捏住了。老鼠「吱吱」叫了兩聲,清辭聽得只覺得毛骨悚然,忍不住退開了一點。

  韓昭把老鼠捏出來,果然是一隻白老鼠,不說瘦骨嶙峋吧,卻也是清減了不少。這是他的老鼠沒錯,但不是玉樹,這是臨風。

  「我沒騙你吧?是你的老鼠亂跑到澹園偷咬書,我家二敏沒咬死它算是仁至義盡了,怎麼還能倒打一耙,讓二敏一命償一命?」她說得也不是很有底氣。

  韓昭聽得覺得這不是好話,說的不是老鼠,而是他。

  他輕撫著臨風,臨風十分委屈地趴在他掌心裡。「這確實是我的老鼠,但是是先前跑丟的那隻。沒想到竟然也是被你的貓抓去的,可見你的貓是慣犯。」

  清辭沒見過這麼不講道理的,快要被他氣哭了,「喂,你倒是講點道理,貓抓老鼠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嗎。何況,你怎麼知道這不是那隻?」

  韓昭把老鼠一捏,亮出肚皮,「因為玉樹的肚子上有一綹黑毛,臨風的黑毛是在左耳耳根。」說著把老鼠塞進袖子裡要站起身。

  清辭根本什麼都沒看清楚,現在貓沒拿回來,老鼠也沒了。見他要走,心裡著急,一把抓住他胳膊。

  平寧看得一擠眼,暗道不好,這小爺最恨女人碰,這姑娘不是觸在了霉頭上嗎?

  韓昭下意識要甩胳膊,但沒甩開,差點把清辭帶一跤。

  她緊緊抓住他胳膊,眼眶和鼻頭都發了紅,「你別殺我的貓,我再回去找找還不行嗎?我撿到二敏的時候它就半條命了,先前不知道誰養的,沒給它飯吃,還把它的腿打斷了,它就特別不好處。我花了好多年才叫它親人,答應過它不論如何都不會丟開它。可現在它都成一隻老貓了,被你關著,心裡該多害怕多難過?肯定以為是又被人遺棄了……」

  紀清辭抬起眼睛,期盼地望著韓昭。因為心急,面孔有些發紅,雙瞳剪水。

  那是一張稍有不慎就會流於俗艷的面孔,偏那雙眼睛又黑又亮,澈如清泉,硬生生將那五官從俗麗變成了明艷。

  「公子,能不能讓我把貓先帶回去,我保證給你找只白老鼠來。」她軟著聲音求他。

  韓昭喉頭起伏了一下,垂目看了看她緊緊抓在胳膊上的手。

  青衣席地,白皙纖長的手指緊緊嵌在他的袍袖上。離得很近,桃林里輕風陣陣總沒個停歇,空氣里就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果香。像是頭頂上熟透的桃子傳出來的氣味,又似乎不是。

  有一會兒,風漸漸勁了些,把他的衣帶吹起,拍在她裙邊。他不知道怎麼,腦子裡忽然閃過「肌膚之親」四個字。耳廓先是有些發熱,心底繼而沸騰起一片被輕薄的怒意。

  清辭看到他的目光漸冷,忙鬆開手,「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冒犯公子的。」

  此時又吹過一陣小風,卷攜了一粒沙子迷了清辭的眼。眼睛受痛,她的眼淚立刻就涌了出來。手不斷地揉著眼睛,眼淚卻越揉越多。

  韓昭怔住了,有些困惑。不就是一隻破貓,何至於哭成這樣?

  他先前總不明白,為什麼韓伯信會包容蕭蓉的胡作非為。韓伯信卻是笑言,除了因為她是大周長公主,還因為看不得女人的眼淚。韓昭此時果然覺得女人的眼淚是把軟刀子,插人於無形之中。

  他先前的那點怒意都被女孩子的眼淚沖走了,此時有一種陌生的手足無措。張開了嘴,卻發不出聲音。最後清了清嗓子,方才說:「你,你別哭了。」又想起他想起從前祖母哄他的樣子,便是脫口而出,「乖。」

  平寧被那個「乖」字震住了,下巴張開就合不上了。清辭卻吃驚地眨了眨眼睛,淚也停住了。他剛才說什麼了?這樣俊美如玉的公子,忽然因為那個字,散發出一種長輩的慈祥感。

  韓昭一生與人界限分明,此時被她破了界,心中有些慌亂。為掩飾尷尬,他站起身,拂了拂袖子,冷冷道:「好,我相信你。貓你先帶回去。」

  清辭聞言轉悲為喜,什麼都管不著了,趕快擦了擦眼淚,「多謝公子!我一定會給你找到老鼠的。不管怎麼樣,我都會想辦法償還公子的!我可以用……」清辭看了看自己渾身上下,最後拿了頭上簪子攥在手裡,「我可以用我的簪子發誓!」那簪子是她最珍貴之物。因為今日要出來見外人,她不得不把頭髮弄整齊些。

  韓昭垂目看了看那不起眼的簪子,「看來你的誓言也不是太有價值的樣子。」還不如平寧用的。但他也沒再說什麼,沖平寧使了個眼色,平寧便打開了籠子。

  清辭並不在意他的冷嘲熱諷,籠子一打開,就將二敏抱出來,掬在懷裡又撫又親。「二敏,你受苦了。看你以後還要不要聽話!」

  這麼丑的貓,竟然還當作寶嗎?

  韓昭將已然麻木的手臂背到身後,竟然又被這臭小妞輕薄了一回……

  眼前破涕為笑的少女沉浸在失而復得的喜悅中,她還不知道,被減去的三年奴役又加了回去,還翻了一倍。

  待紀清辭走遠了,平寧才開口,「爺,我怎麼不記得玉樹、臨風身上哪裡有黑毛了?」

  「蠢物」兩個字韓昭連說都懶得說了。

  平寧把東西背到肩上隨著他往書院去,一路上嘮嘮叨叨,「我的小爺啊,不就是請人家姑娘刻本書嗎?何必這麼麻煩,弄這麼個大圈套?找姑娘家辦事,要麼投其所好,送禮物討她歡心;要麼金山銀山砸到她面前,重賞之下必有勇婦嘛。當然,最厲害的便是攻心術——讓人家姑娘傾心於你。只要姑娘對誰動了心,那定然是對那人言聽計從……」

  韓昭冷眼掃了他一眼,「你這又是從哪裡看來的亂七八糟的東西?」

  「哎呀,我的小爺,您不知道啊,如今最流行的除了話本子《孤鴻飄零記》和就數《尋情記》了。這書可謂情愛大全,尤其適合您……您奴才我這種沒和姑娘相好過的,看了之後那真是醍醐灌頂,十分有益處。」

  「誰寫的?」

  聽他問起,平寧來了勁頭,「《孤鴻飄零記》是焚香生寫的,《尋情記》是尋芳齋主寫的,爺您是不是也想看?」

  韓昭駐了足,瞥了平寧一眼。平寧只覺得冷氣自足下而生,果然韓昭的話也嚇人,「不,我在想這兩個人什麼時候會被投到昭獄裡去。」

  平寧快嚇哭了,「爺,您不能這樣,您自個兒不愛看,也不能不叫咱們愛看的看呀?這不是那什麼損人不利己嘛……」

  但凡有點男女方面的知識,就不能對著人家陌生姑娘說出「乖」這種字眼兒。好在人家姑娘沒介意,否則啊,立刻大聲喊非禮他們也沒話好說啊。

  雖然韓昭覺得平寧一天到晚地在胡說八道,但剛才有一句話還是戳中了他。那就是,若那女子對誰動了真情,就定然對那人言聽計從。反過來也是一樣的,就好比蕭蓉,三天兩頭同他父親不對付,不過就是因為她心裡根本愛的是另一個人。

  想到這裡,他停了下來,轉頭望向澹園方向。茂林掩映里,遠遠能看到那小樓的飛檐被暮色牽長,漸漸模糊於紅塵里。半敞的軒窗前,曾經有一個少女,在那窗前的書案前寫下幾個字,「望蹊樓」。

  而此時臨窗的書案上只臥著一隻慵懶的黑貓,半眯著眼睛,似睡非睡。

  「你說說你,怎麼這麼饞呀?老鼠就這麼好吃嗎?澹園裡沒有老鼠吃麼,為什麼非要去書院裡?你說現在怎麼辦?」

  二敏的耳朵動了動,仍舊沒睜開眼,仿佛對於主人的數落從左邊耳朵進去,又從右邊耳朵出去了。

  貓是想不出辦法的,還只能靠她自己。

  這辦法在她見澹園的泥瓦匠來粉刷牆壁的時候靈光乍現了出來。

  她叫二敏捉了幾隻老鼠回來,又去尋了漆匠買了一壺白漆。在二敏捉來的老鼠里挑挑揀揀了幾隻個頭和韓昭的老鼠差不多大小的,投進籠子裡,忍著胸口的不適給老鼠刷上白漆。最後想起韓昭說那叫玉樹的耗子,肚皮上有一撮黑毛,又調了墨汁刷了幾根黑毛。

  雞飛狗跳地弄了一整日,從那幾隻老鼠里挑了只看起來最有可能魚目混珠的拎著去了書院。

  這日書院休沐,不少學子都會下山吃喝玩樂,不到子時是不會回去的。瞧那人通身氣派,也不像是個苦心向學的,十有八九不會在學舍里呆著。她心虛得很,並不十分想遇到他。準備把老鼠交給黃嬸子,請黃嬸子送給他。

  打定了主意,清辭拎著老鼠出門了。澹園外頭的山路上行人絡繹,車馬粼粼。她進了書院,黃嬸子正在摘地里的小白菜,瞧見了她喜上眉頭。「我的姑娘,你真是來得巧了!上回你做的那碗雞絲麵,快教教嬸子,是怎麼做的?」

  清辭本就有求於她,見能幫上些許,便放下籃子,洗手教她做面。

  等忙完了,黃嬸子才想起問,「姑娘來有事兒啊?」

  清辭點點頭,「是有些東西,想托嬸子遞一下。」

  黃嬸子擦乾了手,「是這個籃子?」說著就要看。清辭嚇得衝過去捂住籃子,耳朵尖都紅了,「嬸子,這裡面的東西不能看的。」

  黃嬸子見她面露了羞意,徹底會錯了意。哈哈一笑,「行,嬸子懂了,不能看的。快說說,東西要給哪位公子送去呀?」

  清辭被她這樣一問,有點傻了,她竟然忘了問那人的姓名了。

  想了想道:「就是長得很好看,這麼高,也不怎麼笑,像是人人都欠了他的錢似的。他身邊還有一個小廝,長得秀氣,話又多。哦,我想起來了,那小廝眼尾有一顆紅痣。」

  雖說白鷺書院學子近百人,但黃嬸子在書院做了十多年了,自然對每一個人都十分熟悉。她這麼一說,黃嬸子立刻就想起來是誰了。「姑娘說的是韓世子吧?」

  原來他姓韓,還是世子。果然是富貴多紈絝啊。既然那小廝說過那老鼠是見過龍顏的,倒也對的上。

  清辭點頭,卻也不確定,「應該是吧。」

  「什麼應該,肯定就是他們。那世子主僕出了名的難纏。喏,想起來了,這碗面,就是他們要的。這樣吧,他們上午出門了,說是午時回來用面。」黃嬸上下一打量,清辭今日一身蛋青色直綴,做了少年打扮。她眼睛一轉,「姑娘不如替嬸子跑一趟,把這面送到他房裡去?」

  黃嬸打心底喜歡這姑娘,又上了年紀,自然而然有了愛做媒的癖好。何況這一對湊在一處,別的不說,養眼那是真養眼。又想起田嬸也曾抱怨過,怕姑娘議不上好人家。想來這一對私下裡是認識的,那不如幫一把。

  清辭沒聽出她成人之美的意圖,既然韓昭不在,那就送過去吧。

  問了門牌,清辭提著東西往學舍里去。她邊走邊找,記得黃嬸子的交代:學舍在二門內兩側,東西各有南中北三院。韓昭的學舍在東中齋。

  清辭頭一回進書院,只見樓閣巍峨,講堂開闊,令人心生嚮往。庭中一棵桂樹,聽說是書院建成之初,一位鄉紳所贈的百年丹桂,取得是「蟾宮折桂」的好意頭。清辭雖然對書院十分好奇,但因心中有事,沒敢細瞧,邊走邊尋韓昭的學舍。

  快到秋闈了,今年的考生大都入了京,還未入京的便在閉門讀書,而不參加舉式的大都趁著休沐下了山,學舍里一片寧靜。

  尋到了東中齋,按著黃嬸子的交代,尋到了韓昭的學舍。敲了敲門,無人應門,她伸手一推,門開了。韓昭果然不在學舍里。清辭放下了心,先把面從食盒裡拿出來,在桌上擺正。然後把裝老鼠的提籃也放到了顯眼的位置,這樣那人一回來就能看到「白」老鼠了。

  清辭擺好了東西正要離開,卻瞥見靠窗書案上的鎏金籠子。那籠子造型十分獨特,記得在那本《魯工拾遺》里似乎記載過這麼一個籠子。看書時便是讚嘆世間怎麼會有如此精巧華麗的東西,如今見到實物便忍不住多看一眼。

  籠子十分精美,裡面有兩個食盒,鋪了一層雪白的棉絮。原來真是有兩隻老鼠呀。可現在籠子裡空空如也,看來真是老鼠丟了。她不禁腹誹,這人真的好奇怪呀,竟然喜歡養老鼠。

  這一點好奇心叫她多看了他房間兩眼,靠牆的長几上有隻極美的天青色荷葉筆洗。日日同書打交道的人,對於文房四寶也有著天然的親近喜愛。她走過去一看,筆洗里竟然養著一隻極小的烏龜。

  清辭失笑,真是暴殄天物。筆洗旁邊的還有隻琉璃盒子,上面罩著細密的網,探頭一看,竟然是只蝘蜒。

  清辭怕這些冷而無皮毛的東西,身上雞皮疙瘩起了一層,忍不住搓了搓手臂,驅趕冒出來的寒意。這人怎麼這麼奇怪,像話本子裡的怪人。她還是趕快走吧!

  她轉身,只是一掃眼的功夫見枕頭下露出的半本書。那書的樣子太熟悉,不由得她心中一跳。疾走過去拿起來一看,竟然是《綺合集》的中卷!

  清辭還沒來得及細翻,門卻被打開了。

  「什麼人!」平寧一進來就看到一個人影,大喝一聲,躲到了韓昭的身後。

  清辭早忘了旁的,拿著書快步走到韓昭面前,「原來是你偷了書!」

  平寧直道不好,但韓昭卻面無表情地垂目看了書又看了看她,「紀姑娘擅自闖入我的學舍,就是來偷書的?」

  清辭口拙,「我不是來偷書的。我是來送老鼠和面的。可這本書是鴻淵閣的,我們閣里前陣子遇了賊,丟了這卷書……」

  「笑話,要偷書哪本不能偷,非偷這一本?這本書是我母親的。何況,你有什麼證據說這本書是你的?」

  「不可能……」清辭不如他嘴巴厲害,每次都被他截斷話。

  「平寧,告訴她,我母親是誰。」

  平寧真佩服他家世子顛倒黑白的手段,但此時也只能強清了清嗓子,「我,我們夫人是熙和長公主。長公主家有一卷,你,你沒聽說過嗎?」

  清辭遲疑起來。她聽說過的。除了曬書那日碰過這本書,說起來她根本沒有仔細看過這書。紀言蹊又特別愛書,閣里的書並沒有鈐蓋藏書印章,是以無法分辨到底是不是鴻淵閣的那一本。聽他這樣篤定,心裡便沒了把握。

  韓昭沒再理會她,徑直走到盆架邊淨手,然後回到桌邊,看到桌上的面,拿了筷子吃了起來。

  清辭踟躕地拿著書,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場面有點冷,平寧只好心虛地同她搭訕,「姑娘,你找到我們爺的老鼠了?」

  清辭被他這樣一問,就有些慌了——她都快把老鼠的事兒給忘了……

  她緊緊攥著書不肯放。鴻淵閣的那一本找不到,早晚三叔公會發現。她並不是怕被責罰,只是三叔公身體越發不好了,她只是怕他氣生病。書一時半會兒找不到,既然他有這本書,那不如借去影刻然後再慢慢找……

  想到這裡,清辭走近了兩步,小心翼翼地問:「韓世子,面還對胃口吧?」

  韓昭停了筷子,眼皮卻沒抬起來,拿帕子擦了擦唇,「是你做的?」

  「是。你還喜歡嗎?」

  韓昭腦子裡閃過平寧的話,一個女子要是喜歡上什麼人,便會對他百依百順。這女孩子忽然這樣好聲好氣地說話,送老鼠還順路給他做個碗面,難道是——心悅於他?

  韓昭心下一沉,瞥了她一眼。清辭正目光灼灼地望著他。

  不行,他不能叫這臭小妞對他有什麼不軌的念頭。

  韓昭「嗯」了一聲,既沒說喜歡也沒說不喜歡,淡漠的神情叫人十分難以捉摸。

  清辭打著商量道:「不知道韓世子,可不可以把這本書先借我用用?」看他不說話,忙又說:「給我十天,哦不,給我五天吧。你把書借給我五日,我刻完了還給你。」

  這正合了韓昭的意,但不能叫她瞧出端倪。

  「我為什麼要把書借給你?」

  清辭抿了抿唇,「那,你可以提出你的要求,我能辦到的,一定給你辦到。」

  韓昭捏著茶杯,杯子停在唇邊。幽深的眼眸子在她臉上停了片刻,仿佛是在考量。末了,才勉為其難道:「行吧,看在我母親與你……你紀家曾有些淵源的份上,我又吃了你的面,就賣你個人情吧。這書就當送你好了,你刻成的書多印兩本給我就行了。」

  「真的嗎?」清辭的雙眼立刻睜圓了,不可置信地看了看書又看了看韓昭,眸子裡光華流動,那欣喜快要溢出來了。

  她摟緊了書,生怕他反悔了,「你的書我不要,你不用擔心,我保證能做得和原書一樣!那書我拿走了。對了,你的白老鼠就在籃子裡,我已經還給你了,跑了可和我沒關係啊,不能再殺我的貓了!」說完像花叢里驚起的蝴蝶一樣,翩然而去。

  人本出了門,不想又跑了回來,探了頭進來,嫣然一笑,「哥哥你真好!」

  韓昭正喝著茶,聞言被那口茶嗆得直咳嗽。平寧忙過去揉他的後心,好容易平息下咳嗽。

  那臭小妞叫他什麼來著,叫他哥哥?他可不是她哥哥,若說有幾分可能,那也是她的堂叔。叫他哥哥,那豈不是亂了輩分!還有,隨意對著男子叫哥哥,誰教出來的孩子這樣輕浮!

  平寧則是對他家世子如此空手套白狼的招數佩服的五體投地。等人走遠了,平寧才去打開那個提籃,「哎,爺,你說咱們這樣算計人家姑娘,是不是有點不厚道啊?……怪了,玉樹、臨風都在您那兒,這姑娘哪兒找的白玉老鼠?」

  掀開倒扣的碗,一隻白影子從籃子裡躥了出去,沒把平寧嚇得一個激靈。那耗子跑得賊快,在房間裡東穿西竄,最後也不知道藏哪兒了。

  平寧笑嘻嘻道:「哎我的爺,這姑娘厲害,真找了只白老鼠呢!」

  韓昭的目的達到,倒也不再在意老鼠的事情了。心中一塊石頭落地,過幾日把書拿給韓伯信,他對這對父母也算是仁至義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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