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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 最終的黑暗,最終的曙光 一 憐憫不幸者,寬宥幸福人

2024-10-02 02:57:19 作者: (法)維克多·雨果

  有了幸福是件可怕的事!他們多麼心滿意足!他們多麼美滋滋地覺得這已足夠!他們達到幸福這一人生的虛假目的,又多麼容易忘記天職這個真正目的!

  不過,平心而論,也不應責怪馬呂斯。

  

  我們解釋過,馬呂斯結婚之前,沒有問過割風先生,後來又怕追問冉阿讓。他一時心軟就答應下來;事後又反悔了,心裡總嘀咕他不該因對方痛不欲生就做此讓步,只好逐漸地把冉阿讓從他家打發走,儘量把他從珂賽特的思想上抹掉。他總是有意地插在珂賽特和冉阿讓之間,確信她既看不到冉阿讓,也就不再想了。這是遮蔽覆蓋,比抹掉還有效。

  馬呂斯所做的,是他認為必要而正當的事情。他排除冉阿讓,沒有採取強硬的態度,但是也不手軟,他認為有重大理由這樣做,有些前面已經講了,還有一些下面會談到。在審理一樁他擔任辯護律師的案件中,他偶然遇到從前在拉斐特銀行幹事的一名職員。他沒有進行調查,就了解到一些秘密情況,而這些情況,他也確實不可能進一步追究,一則他要恪守保密的諾言,二則也要顧忌到冉阿讓的危險處境。當時,他認為必須盡一項重大責任,就是極其謹慎地尋找原主,歸還那六十萬法郎。首先,他絕不動用這筆款。

  至於珂賽特,她根本就不知道這些秘密,要責備她,也同樣太苛求了。

  從馬呂斯到珂賽特,有一種極強的磁力,由於這種磁作用,她總是本能地、幾乎機械地按照馬呂斯的心愿行事。她感到對「讓先生」那一邊,馬呂斯有一定之規,她順應就是了。她丈夫不用對她說什麼,他那未言明的意圖對她產生的無形壓力也很明顯,她就盲目地服從了。這裡所說的服從,就是不去回憶馬呂斯忘卻的事情。她無須費力就做到了,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也沒有什麼可指責馬呂斯的,須知她的心靈已經化為她丈夫的心靈了,馬呂斯的思想出現陰影,她的思想也要隨之暗淡下來。

  然而,我們也不能說得過頭;關於冉阿讓,這種忘卻和消除只是表面現象。她是一時疏忽,而不是遺忘。其實,她還深深愛著她長久稱作父親的那個人。不過,她更愛自己的丈夫。這就有點偏向了,這顆心的天平向一邊傾斜了。

  有時,珂賽特提起冉阿讓,不免感到詫異。於是,馬呂斯就勸她放心:「我想他出門了。他不是說過要去旅行嗎?」

  「不錯,」珂賽特心想,「他是有這種習慣,時而出門一趟。可是,不會走這麼久啊。」她也打發妮科萊特到武人街去過兩三趟,問問讓先生旅行回來了沒有。每次冉阿讓都讓她回覆說還未回來。

  珂賽特沒有再問什麼,她在世上唯一需要的人,就是馬呂斯。

  還應補充一句,馬呂斯和珂賽特也出過遠門,他們去過維爾農。馬呂斯帶珂賽特去給他父親上墳。

  馬呂斯一點一點讓珂賽特擺脫冉阿讓,珂賽特則任其擺布。

  話又說回來,在某些情況下,所謂子女忘恩負義,未免過分苛責,其實並不總像人們所想的那樣值得責備。這是自然的忘恩負義。我們也說過,自然,就是「向前看」。自然把世人分為到來者和離去者。離去者轉向陰暗,到來者面向光明,從而產生間隔,這種狀態,在老人一邊是命中注定,在青年一邊則是無意識的。這種間隔,起初不顯眼,後來逐漸擴展,如同樹木分杈。枝杈不離同一個樹幹,卻越長相距越遠。這不是他們的過錯。青年趨向歡樂、節慶、五光十色和愛情。老人則趨向終點。相互還見見面,但是不再擁抱了。年輕人感到生活的炎涼,老年人感到墳墓的炎涼。不要怪罪這些可憐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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