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維克圖尼安太太得逞了
2024-10-02 02:39:13
作者: (法)維克多·雨果
那名修士的孀婦,還真起了點作用。
不過,馬德蘭先生根本不知道這件事。人生就是充滿了這類陰差陽錯的事件。馬德蘭先生已養成習慣,幾乎從來不進入婦女車間。他把車間委託給本堂神甫介紹來的一個老姑娘,完全信賴那個管理員。那個老姑娘也確實可敬,做事果斷,公正廉潔,有一副慈悲心腸;不過,她的慈悲僅限於施捨,並沒有達到理解並寬恕別人的境界。馬德蘭先生把一切事務都交給她處理。世上最善良的人,也往往不得不委派別人行使權力。那個管理員既能全權處理事務,又確信自己辦事得當,她調查了這個案子,做出判決,定了芳汀的罪,並立即執行。
至於那五十法郎,是她從女工救濟款中撥出來的,馬德蘭先生將那筆款交給她支配,無須報帳。
芳汀在當地挨門挨戶自薦當用人,但是沒人雇用。她又不能離開這座城市。賣給她家具(什麼家具啊)的那個舊貨商對她說:「您若是走了,我就叫人把您當賊抓起來。」討房租的房東對她說:「您又年輕又漂亮,能有辦法付錢的。」芳汀把五十法郎分給房東和舊貨商,又把四分之三的家具退還了,只留下必不可少的。從此,她沒有工作,又無依無靠,家徒四壁,僅有一張床鋪,還欠著約一百法郎的債務。
她開始為衛戍部隊士兵做粗布襯衫,每天可以賺十二蘇,但女兒要用去十蘇。正是這時候,她不能按時寄錢給德納第夫婦了。
在這期間,一個平時在芳汀晚上回家時為她點亮蠟燭的老太婆,教給了她過苦日子的藝術。在貧苦生活的後面,還是一無所有的生活。那就像兩間屋子:第一間昏暗,第二間則漆黑一片。
芳汀學會了如何在嚴冬不生火,如何捨棄一隻每兩天才吃一文錢粟子的小鳥,如何把裙子改做被子,再把被子改成裙子,如何借對面窗戶的亮光吃飯而省蠟燭。一些弱者到老了仍舊一貧如洗,卻又安分守己,我們不可能全部了解這些人能用一文錢辦多少事。久而久之,這便成為一種才能。芳汀就掌握了這種高妙的才能,也就恢復了一點勇氣。
這個時期,她常對一個鄰婦說:「哼,怕什麼!我心想,每天只睡五個鐘頭,其餘時間全用來做衣服,我總可以掙口麵包吃,湊合活著。再說了,人在傷心的時候,飯量也減少了。哎!受苦,擔心,一方面有點麵包,另一方面有些憂愁,加起來就能填飽我的肚子了。」
在這種苦境中,如果有小女兒在身邊,自然是莫大的幸福。她真想把女兒接來。可是接來幹什麼?跟她一起受苦嗎?再說,她還欠著德納第家的錢!如何還清呢?還有旅費!怎麼付呢?
教她所謂安貧法的那個老太婆,是一位聖女,名叫瑪格麗特,她虔誠信奉,一心向善,貧窮而樂施,不僅幫窮人,甚至幫富人。她雖不會寫字,只能簽個「瑪格麗特」,但信仰上帝也是學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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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間有許多有這種品行的人,有朝一日他們會到天上。這種生活擁有未來。
最初的一個階段,芳汀深感羞愧,不敢出門。
她走在街上,可以猜出身後准有人回過頭來用手指她:大家都在瞧她,卻沒人同她打招呼;行人那種冷酷的輕蔑態度,如寒風刺入她的骨肉和靈魂。
一個不幸的女人在小城市裡,就像赤身裸體地暴露在眾人的嘲笑和好奇的目光之下。在巴黎,至少誰也不認識誰,這種素昧平生也是一件遮體的衣裳。唉!她多麼希望能去巴黎啊!然而不可能了。
如同過慣了清貧生活一樣,她也必須習慣別人的蔑視。兩三個月之後,她就克服了恥辱心,若無其事地出門上街了。
「這對我來說無所謂。」她說道。
她在街上往來,把頭高高揚起,臉上帶著一絲苦笑,感到自己成為不知羞恥的人了。
維克圖尼安太太有時看見她從窗下經過,注意到「這個壞女人」遭難了,不禁自鳴得意,心想多虧了她,這女人才「回到原來的地位上」。惡人自有惡人的樂趣。芳汀幹活過度勞累,乾咳越來越厲害了。有幾回,她對鄰居瑪格麗特說:「摸摸我的手,有多燙啊!」
然而,每天早晨,當她用半截舊梳子梳理她那滑溜如絲的厚厚的美發的時候,還是會產生一陣愛美的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