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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維克圖尼安太太為道德花了三十五法郎

2024-10-02 02:39:10 作者: (法)維克多·雨果

  芳汀看到自己能謀生了,一時很高興。正正經經地自食其力,這是上天賜予的多大的恩惠啊!她真的恢復了勞動的樂趣。她買了一面鏡子,欣賞自己的青春,欣賞美麗的頭髮和美麗的牙齒,從而忘卻了許多事,只想著珂賽特和可能的未來,還真感到幾分幸福。她租了一間小屋,又以將來的工資為擔保,賒帳買了些家具:這是她浮浪習慣的殘餘。

  她不能講自己是結了婚的,就絕口不提自己的小女兒,這一點在前面已經透露過了。

  我們也已看到,起初階段,她總能按時向德納第家付款。她只會簽名,所以不得不讓擺攤的先生代寫書信。

  她時常寄信,就引起了注意。婦女車間裡,有人開始悄悄議論,說芳汀「常寫信」「行為有點怪」。

  窺視別人的行為,最起勁兒的莫過於與事情毫無關係的人。「為什麼那位先生總到黃昏時分才來?」「為什麼每逢星期四,他總是不把鑰匙掛在釘子上呢?」「為什麼他總走小街巷呢?」「為什麼那位太太總在到家之前下公共馬車呢?」「她的信箋匣里滿是信箋,為什麼還派人去買一本呢?」諸如此類,不一而足。有些人與這些事毫不相干,卻總想了解謎底,不惜花費做十件善事也用不了的金錢、時間和精力,而且不取報酬,只圖一時開心,完全是為了好奇而好奇。他們可以從早到晚,一連幾天跟蹤這個男人或那個女人,在街頭巷尾,在林蔭路兩側住宅的門洞裡,冒雨在寒冷的夜裡監視幾個鐘頭,賄賂辦事的人,灌醉車夫和僕役,買通女僕,爭取看門人。為了什麼呢?毫無目的。只是一味渴望窺探,了解並洞悉別人的隱私。只是一味想賣弄。一旦隱私暴露出來,秘密公之於眾,謎團完全揭開,接踵而來就是災禍、決鬥,弄得兩敗俱傷,家破人亡,而發現那一切的人卻拍手稱快,其實他們這麼幹並不圖利,純粹出於本能。這情況多麼可悲。

  有些人很壞,僅僅壞在要說三道四。他們的談話,在沙龍里的談心,在門廳里的閒聊,就像壁爐一樣,很快燒掉木柴。他們需要大量燃料,而燃料就是周圍的人。

  因此,有人開始注意觀察芳汀。

  除此之外,也有不少女人嫉妒她那金黃色的頭髮和雪白的牙齒。

  有人發現,她同大家一起在車間的時候,時常轉過身去擦一擦眼淚。那正是她在想念孩子,也許也在想念她愛過的那個男人。

  

  割斷宿怨舊恨,的確是個痛苦的過程。

  有人觀察到,每月她至少寫兩封信,總是同一個地址,而且親自貼郵票寄走。有人終於搞到了地址:「蒙菲郿客棧主德納第先生收」。

  代寫書信的老先生,是個肚子裡不灌滿紅酒,就不會把秘密倒出來的老東西,把他請到酒館裡一灌,他就全說出來了。總之,他們了解到芳汀有一個孩子。「大概是個丫頭。」有一個好事的老婆子,還真去蒙菲郿走了一趟,跟德納第夫婦談了話,回來就說:「我花了三十五法郎買了個明白。我見到那孩子啦!」

  幹這件事的老婆子是個母夜叉,叫維克圖尼安太太,自詡為所有人節操的守護者和衛士。維克圖尼安太太有五十六歲,醜陋的面孔上罩著老朽的面具;說話聲音顫顫巍巍,思想乖戾。若說這老婆子還有過青春,那真是咄咄怪事。她年輕時正趕上1793年,她嫁給了一個從隱修院逃出來的修士。那是聖貝爾納教派的修士,這個修士戴上紅帽子,搖身一變成了雅各賓黨人[226],把她治得服服帖帖。她守寡之後,一方面思念亡人,另一方面變得冷酷無情、尖酸刻薄、脾氣暴躁,幾乎變成了一個狠毒的人。可見,她是一棵被修士服拂過的蕁麻。波旁王朝復辟之後,她成為虔婆,而且特別熱誠,神甫也就寬恕了她同修士的那段姻緣。她有一小筆財產,大肆宣揚地捐贈給了一個宗教團體,因而她在阿拉斯的主教區相當受人尊敬。就是這個維克圖尼安太太往蒙菲郿跑了一趟,回來說:「我見到那孩子了。」

  這些事的經過耗費了一些時間。芳汀到工廠幹活已有一年多了。一天早晨,車間女管理員按市長先生的吩咐,交給她五十法郎,說她不再是工廠的人了,而且市長先生要求她離開本地。

  恰巧在這個月,德納第夫婦要價從七法郎漲到十二法郎之後,進而又要求漲到十五法郎。

  芳汀驚呆了。她不能離開這地方,她還欠房租和買家具的錢,五十法郎不夠清債的。她結結巴巴哀求了幾句。那管理員卻叫她立刻從車間出去。芳汀畢竟只是個極普通的工人。她非常痛苦,更受不了這種侮辱,便離開車間,回到自己的住處。她的過失,現在已經盡人皆知啦!

  她覺得沒有勇氣再說什麼了。有人勸她去見見市長,她不敢前往。市長先生給她五十法郎是因為心地善良,趕她離開是因為辦事公正。這樣的一項決定,她只能屈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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