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妹子敘述的兄長
2024-10-02 02:37:21
作者: (法)維克多·雨果
要想說明迪涅主教先生的家庭狀況,也說明兩位聖女的言行、思想、乃至女人易受驚嚇的本性,為什麼能服從主教的習慣和意願,甚至先意承志,無須他開口吩咐,我們最好將手頭掌握的一封信抄錄於此。這封信是巴蒂絲汀小姐寫給她幼年時的朋友布瓦舍夫隆子爵夫人的。
親愛的夫人,我們沒有一天不提起您。這固然是我們的習慣,但是還有一個緣故。設想一下,馬格洛太太在撣灰和洗刷天棚和牆壁時,竟發現了許多東西。我們這兩間壁紙陳舊並刷了白灰的屋子,現在也類似於尊府的一座宅第了。馬格洛太太將壁紙全部揭去,發現下面有東西。我們的客廳有十五尺高,十八尺見方,裡邊沒有安放家具,有時用來晾衣物,天棚原來是描金的,同貴府一樣,改為醫院時,用布覆蓋了。還有,所鑲的護壁板,也是我們祖母時代的。不過,我是要讓您看看我的房間,那壁紙少說裱了十層,馬格洛太太發現底下有油畫,雖非傑作,但也看得過去。畫的是密涅瓦[36]封泰雷馬克[37]為騎士。花園圖上也是他,名稱我忘記了。最後,還有羅馬貴族僅在一夜去過的地方。還要對您說什麼呢?我這裡有羅馬男人和女人(此處有個詞字跡不清)以及全部隨從。馬格洛太太把這些壁畫全部擦拭乾淨了,有幾處破損,今年夏季她要修復,還要全部重新上色,到那時,我的房間就會變成一個名副其實的畫館。她在閣樓的角落還找到兩個古式托架,重新描金要花費六利弗爾銀幣,還不如省下這錢給窮人;況且式樣很醜,我更願要一張桃花心木的圓桌。
本書首發𝗯𝗮𝗻𝘅𝗶𝗮𝗯𝗮.𝗰𝗼𝗺,提供給你無錯章節,無亂序章節的閱讀體驗
我始終很愉快。我哥哥心腸特別好,把錢財都給了窮人和病人。我們的生活十分拮据。這地方冬季非常寒冷,幫助生活?困難的人是應該的。我們畢竟還有爐火和燈光。您瞧,這就非常舒服了。
我哥哥有自己的一套習慣。他談話時,總說一名主教就應該這樣。您想想,臨街的房門從來不上鎖,誰都可以進來,而且能直接走進我哥哥的房間。他無所畏懼,連黑夜也不怕。拿他的話說,這就是他所特有的勇敢。
他不讓我替他擔心,也不讓馬格洛太太替他擔心。他敢冒各種危險,即便我們察覺了也不能表露出來。必須善於體會他的苦心。
下雨天他也出門,走在泥水裡,冬天還要遠行。他不怕黑夜,也不怕路上不安寧和遭遇壞人。
去年,他就獨自前往了盜匪聚集的地方。他不肯帶我們去。他在那裡待了兩周,然後平安返回。我們還以為他身遭不測,而他卻安然無恙,他說:『他們就是這樣搶我的!』說著就打開一口大箱子,裡面滿滿裝著昂布蘭大教堂的全部珍寶,那是盜匪送給他的。
他那次回來時,我和他的幾位朋友迎出去兩里遠;我禁不住責備他幾句,但十分小心,是趁車輪隆隆作響時講的,免得別人聽見。
起初,我心裡常想:什麼危險都擋不住他,真拿他沒辦法。現在,我習以為常了。我總示意,不讓馬格洛太太阻攔他。由他冒險去吧。我拉著馬格洛太太回房間,為他祈禱,然後睡我的覺。我心裡很坦然,情知他一旦出事,我也就不活了,我會隨我的哥哥和我的主教去見仁慈的上帝。馬格洛太太更看不慣她所說的他的冒失行為,不過現在,習慣已成自然。我倆一同擔心,一同祈禱,然後睡我們的覺。魔鬼進屋就進屋吧。歸根結底,在這所房子裡我們怕什麼呢?總有最強大的那位和我們同在。魔鬼可以經過這裡,但是仁慈的上帝常駐我們家中。
有這一點就夠了。現在,都無須我哥哥開口,不用他講話我就明白:我們完全把自己交給了天主。
這就是同心志高遠的人相處之道。
您向我打聽福克斯家族的情況,我問過我哥哥。您知道他全都了解,而且記得一清二楚,因為,他始終是一個極忠誠的保王黨人。不錯,那是岡城財政區一個古老的諾曼第世家。五百年前,福克斯家族出了幾個貴紳,一個叫拉烏爾,一個叫若望,還有一個叫托馬斯,其中有一個當了羅什福的領主。最後一位後裔名叫居伊·艾蒂安·亞歷山大,當過團長,在布列塔尼輕騎軍也有相當高的軍銜。他女兒瑪麗·路易絲嫁給了阿德里安·查理·德·格拉蒙,即元老院元老、法國禁衛軍上校和陸軍中將路易·德·格拉蒙公爵的公子。他們的姓氏有三種寫法:Faux、Faug、Faoucq。
親愛的夫人,請您轉求貴戚紅衣主教先生保佑我們。至於令愛西爾瓦妮,她在您身邊待的時間很短,當然無暇給我寫信。既然她身體康健,又按照尊意行事,並且始終愛我,我也就心滿意足了。我通過您收到了她的問候。我的身體不算太壞,但是日益消瘦。再見,信紙已寫滿,不得不就此停筆。萬事如意。
巴蒂絲汀
18××年12月16日,於迪涅
又及:令嫂同她的兒子一家一直住在此地。令侄孫天真可愛。您知道嗎,他很快就滿五歲啦!昨天,他看見纏了護膝的一匹馬走過,就問道:「咦!它的膝蓋怎麼啦?」這孩子,真是可愛極了!他弟弟在屋裡拖著舊掃把當車拉,嘴裡喊著:「駕!」
通過這封信可以看出,這兩位婦人善於曲意順從主教的行事方式,理解男人勝過男人自己,表現出女性這種特殊的才能。迪涅主教的儀態始終溫文爾雅,純樸厚道,有時卻做出果敢、偉大而崇高的事情,又毫不顯出有意為之。兩位婦人為他提心弔膽,但還是由他去做。有幾次,馬格洛太太曾在事前試圖勸阻,不過在事情進行過程中或事後從不妄置一詞。一旦開始行動,她們從不打擾他,連表示一點兒異議的聲色都沒有。在某種時候,無須他明講,也許由於純樸到了極點,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而她們卻隱約感到他在盡主教的職責,於是她們在家中就化為兩個影子,不由自主地侍候他,如果退避就是服從的話,她們就會悄然引退。她們天生有一顆靈敏細膩的心,能體會出有些關懷反而會妨礙他。我不是說她們理解他的思想,而是了解他的性情,因此,即使認為他有危險,也不再看護他了。她們把他託付給上帝了。
況且,正如上文所看到的,巴蒂絲汀說,她的兄長殞命之時就是她的末日。馬格洛太太沒有這樣講,但她心中自有主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