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外黃小兒說項王

2024-09-29 11:55:22 作者: 朱宏

  霸王安排已定,當下便集合人馬,取大路向大梁進發。曹咎與司馬欣相送十餘里,臨別之時,霸王執二人之手道:「二公均有德於項族,乃是寡人心腹老臣,故以重事相托。此次鎮守成皋,責任非輕,二公宜勉勵之,勿失寡人之所望。」二人拜伏於地,叩首領諾。霸王又恐二人有失,撫肩叮囑道:「二公自即日起,謹守成皋勿出。漢軍若挑戰,慎勿與戰,只需不令其東來即可。我十五日必誅彭越,定梁地,而後率軍迴轉,共助二公守城。

  十五日內失了成皋,二公雖親,亦當以軍令罪責;十五日之外,力不能及,有失不干二公之事。」二人領了將令,皆回滎陽。大軍行數里,一人縱馬趕上項王,復諫道:「海春侯性躁,誠恐誤大王之事。」霸王視之,乃故翟王董翳也,現任楚營都尉。項王道:「彼為老臣,既已令下,收回不得。然公之顧慮,不可不聽,汝可留為相助,早晚提醒,勿令有失。」董翳受令,遂率本部回成皋相助曹咎。

  霸王向大梁進發的消息很快傳到漢營。這一日,劉邦正為楚軍所困憂心,陳平對漢王說:「項王之所以與大王對峙於河南,皆因其爭得滎陽、成皋二邑。大王之所以不敗,是因未失敖倉之糧。今項王置天險而不顧,一味爭奪大梁之地,無非因其短糧之故。不如趁其虛時,將成皋、滎陽奪回,以削其河南之根據。彼既失天險,又無糧草,敗勢定矣。」漢王道:「若如此,事不宜遲,當疾行之。」其時,適逢鍾離昧已離修武守滎陽,酈商便領軍渡河來合,漢王令其往攻滎陽,令樊噲往攻成皋,自己領軍兩邊接應。

  樊噲率先領軍至成皋,在城下列成陣勢,令軍士往城上咒罵挑戰。曹咎依照霸王之令,堅守不出。樊噲聞之,親至城下,指城上罵道:「西楚鼠輩,據城不戰,卻是何意?」曹咎在樓上道:「汝等皆霸王手下敗將!霸王在時,汝等藏頭縮尾,無人敢戰。

  今聞霸王東去,便蜂擁而至,欲乘虛取我城池。今我守城不戰,偏不如你所願,看你如何奪城。」樊噲雖怒,心中卻尋思:管他如何說道,只要能誘其下城一戰,便是成功。乃往城上笑道:「項王雖勇冠天下,無奈手下皆是酒囊、飯桶、無用之徒,焉能成事。

  量汝膽弱之輩,又如何敢下城與我雄兵一戰。」曹咎大怒道:「山野蠻夫,安敢欺我!」便要提兵下城廝殺。司馬欣急諫道:「此是樊噲要激君侯交戰,切不可出城,待大王大軍回來,自有主張。」曹咎記起項王囑託,不敢托大,加上司馬欣、董翳苦勸,故未出戰。樊噲接連叫陣兩日,未見出兵,又打聽到滎陽鍾離昧亦堅守不出,只得紮好人馬,令人報予漢王。

  漢王聞報,親至成皋城下觀看,但見城頭刀戟立林,防守甚嚴,加之地勢險要,看來極難攻拔。漢王甚憂,回營與眾文武說:「成皋城堅,曹咎不戰,如何能下?若等到項羽平定大梁,領大軍迴轉,戰機將失矣!」張良道:「成皋易守難攻,即使曹咎出戰,未必我可勝之。今我軍兵臨險城,背靠汜水,倘若兵敗,不可收拾。與其兵屯險處,不如讓出一箭之地,將大軍退回汜水,誘敵渡河決戰,於半渡之際,發兵擊之,可一舉大勝。」漢王從其計,令樊噲領三千兵馬,駐紮於城下,自己領大軍退到汜水之東。曹咎在城上望見,對眾將說:「此時出城擊之,可擒漢王。」

  司馬欣道:「恐是漢軍誘敵之計,君侯還是應從大王臨別之令,堅守為上。」曹咎因而不出。漢王見楚軍不來交戰,復問計張良,張良道:「臣頗識曹咎,此人久為豪吏,性格火爆,常因之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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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所以不出,皆因為有司馬欣、董翳相勸。大王可使前軍大罵之,若使二人失智,則可一戰。」漢王乃使人告樊噲。樊噲乃擇五十人,皆粗聲之輩,往城前大罵司馬欣、董翳。軍卒往城上來報,司馬欣問道:「所罵何語?」士卒道:「無非是言二公是亡秦走狗、臭名昭著之類的話。」司馬欣笑道:「此不過張良、陳平之詭計,意在激我出戰,休要理會他們。」曹咎、董翳皆然,仍是不出。樊噲罵了一日,見楚軍仍無出戰之意,只得退兵,使人回報漢王。

  漢王聞之,又喚張良來問。張良道:「大王勿憂,臣還有一計,由不得他不出。」乃附耳言之,漢王聞之大喜,乃令人依計而辦。次日,樊噲領部下到城下罵陣,漢軍各執白幡,上寫曹咎、司馬欣、董翳三人名姓,下繪豬狗牲畜之類,繞城謾罵。曹咎登城來看,憤怒難耐,即欲出城來戰,卻被司馬欣苦苦勸住。漢軍罵到午時,將士皆覺疲倦,乃解衣小憩於草地之上,或坐或臥,或立或走,毫無紀律。曹咎正在城上觀望,見此情景,以為漢軍倦怠,銳氣已墮,乃點起五千人馬,領著程志、於慕二將殺下城去。樊噲急招軍士來迎戰,卻被程志、於慕二人奮力殺退,漢兵盡棄馬匹軍械而走,曹咎領軍匆匆追趕。其時,司馬欣、董翳皆在巡視四門,未及相阻,及聞小兵來報時,曹咎之軍盡已下城,此亦天助張良計成也。司馬欣急叫備馬,與董翳火速去趕曹咎。

  曹咎領兵正追樊噲,一旁喊殺聲大起,閃出一彪人馬,乃樊噲部將陳涼,大叫道:「曹咎休走!」曹咎大怒,令程志出戰。

  正戰間,山坳內又殺出一支軍,乃樊噲部將靳疆,曹咎令於慕出戰。楚軍奮力向前,靳疆、陳涼皆走了。曹咎方欲來趕,只聞身後有人大呼道:「君侯勿去,守城為重。」曹咎住馬視之,見是司馬欣,乃道:「我方大勝,長史如何攔我?」司馬欣道:「樊噲誘敵,請君侯速回。」曹咎笑道:「司馬君難道不見伏兵已為我殺退?此時正好向前!我擒不到劉季,誓不回城。」遂不理司馬欣,領軍追趕而去。司馬欣、董翳無奈,只得領軍相隨。樊噲回軍又戰了一陣,大敗而去,逃至河邊,盡棄馬匹盔甲,登船渡汜水而去。軍卒大半爭不到渡船,盡降於楚軍。曹咎欲趁勢渡過汜水,司馬欣、董翳力勸方止。曹咎卻對二人道:「二公皆言不可出戰,今我一戰擒敵數千,二公還有何言?」二人無言以對。

  其時,天色已晚,曹咎便在汜水西面紮下人馬,準備翌日再戰。

  樊噲領軍回見漢王,漢王以鞭指西北道:「那邊有一山谷,汝領軍馬先去扎住,敵兵來時,此處自有他人應付。」樊噲領軍前去駐紮。

  翌日,漢王領著周勃、靳歙諸人來到汜水邊探看楚營。望見對岸楚軍已齊齊列陣,旗甲鮮艷。漢王指對岸問張良道:「曹咎果會渡水來乎?」張良笑道:「大王若在此處多立一陣,曹咎不來,便是奇事了!」漢王大笑,遂領著十數騎沿河信步,不時對楚營指指點點。

  早有斥候飛報曹咎,司馬欣聞之,先對曹咎說:「此必劉季誘敵之計,不可上當。」曹咎卻說:「待吾看之。」遂上馬出營觀看,望見漢王領十餘騎在汜水東面窺探,不時交頭接耳,閒談自若。曹咎觀之良久,不由火起,怒道:「泗水亭長,安敢欺人太甚!」司馬欣勸道:「劉季,豺狼也!張良、陳平皆狡詐之士,君侯當如常事看待,不必大動肝火。」曹咎憤憤道:「吾陳兵河西,士卒皆躍躍欲試,劉季敢隔河相戲,分明是欺我西楚無人耶,不敢渡河一戰。吾受此辱,非丈夫也!」遂下令備船。司馬欣道:「君侯切記大王之言。劉季居心叵測,且有張良、陳平出謀劃策,君侯不可小覷!」曹咎怒道:「汝若膽怯,儘管退回城去,吾自渡河與劉季一戰。」便叫手下出兵。司馬欣無奈,只得道:「既君侯願戰,司馬欣敢不緊隨左右。」曹咎方轉嗔為喜道:「如此方不失為故交也。」遂分兵三路,司馬欣居左,董翳居右,自居中央,一齊登船,殺過岸來。

  河對岸邊的張良,看到楚軍已動,乃喚漢王道:「曹咎已渡河而來,請大王即刻撤退。」漢王便與眾人退回高地,遙看楚軍如何渡水而來。不多時,曹咎、司馬欣、董翳均已過河,正在河邊招呼後軍相繼上船。張良對漢王說:「時機已到,可令三軍齊出。」漢王乃命鳴炮,召喚周勃、靳歙、王吸、陳武四將齊出。

  並對左右說:「成皋乃河南第一險關,若聚兵攻伐,非易事也。

  今曹咎渡水而來,正可一舉擊潰,成皋唾手可得。望眾將軍併力擊之。」四將按計各領兵馬,從高地殺將下來,如山崩潮湧一般。

  曹咎正指揮手下渡河,聞得殺聲大起,上馬看時,只見漢軍漫山遍野,蜂擁而至。曹咎大驚,急令程志、於慕領軍抵敵,周勃已當先殺到,程志措手不及,被周勃一刀揮於馬下。於慕挺槍來救時,被王吸截住廝殺。約戰數個回合,漢軍大進,於慕不敢戀戰,保曹咎退到河邊。卻因渡船回接後軍,多已劃至對岸,竟無船可渡,只得沿河而走。一彪人馬如風似地趕來,馬上一將,厲聲大喝道:「曹咎休走,速拿命來!」曹咎視之,乃樊噲。曹咎急忙奪路而走,被另一軍擋住去路,卻是漢將申屠嘉。於慕欲來交戰,被申屠嘉一箭射中面門,落馬而死。曹咎見已無退路,乃慨嘆道:「悔不該不聽司馬欣之言,辜負了項王的重託,招致楚軍大敗,有何面目苟活於世!」言畢,即拔劍自刎而死。樊噲恐申屠嘉再搶功,急縱馬向前,搶先取了曹咎的首級。

  漢王在高地上望見曹咎已死,乃呼眾軍士道:「司馬欣、董翳皆亡秦舊將,關中軍民所至恨者,若有生擒之人,寡人自有重賞。」眾將聞之,皆引軍出擊,四下尋找。司馬欣、董翳正被陳武、王吸團團圍住,聞漢軍大呼道:「休要走了司馬欣與董翳,大王有重賞!」司馬欣便對董翳說:「吾二人若見擒,不知如何死法,切不可被執。」言未畢,被一箭射中坐騎,翻落馬下。司馬欣知不得脫,自以劍刺心而死。董翳見了,乃嘆道:「翟王已死,我不可獨生也!」亦自盡於汜水邊,二人屍首即刻便被漢軍瓜分,獻於漢王面前。

  其時,楚軍大半尚在汜水之西,見對岸兩軍混戰,方欲渡河來助,忽聞斜刺里一棒鼓響,一支伏兵殺出,馬上一將厲聲大喊道:「漢將薛歐在此等候多時,楚軍何不早降?」司馬欣部將李乾飛馬來戰,約斗十個回合,被薜歐所殺。楚軍眼見沒了主將,皆不敢再戰,紛紛投降。薛歐奪了渡船,正遇樊噲領軍來到,便先行渡過汜水,馳至成皋城下,將城四面圍住。樊噲手提曹咎首級,對城上大聲叫道:「曹咎已死,人頭在此,早降免死!」城上楚軍望見,紛紛棄城逃走,樊噲領軍乘勢奪了成皋。

  其時,鍾離昧正守滎陽,曹咎敗軍往求援助。鍾離昧問道:「項王走時,分明以十五日為期,令兩處各自堅守勿戰,今曹咎貪功輕出,乃是自取其禍。成皋既失,我若救之,兩城俱陷。」

  於是命令全軍道:「各處將士,堅守滎陽,不可出戰。亂動者斬!」軍士不敢擅離職守,故保得滎陽城池。

  漢將王吸見已打敗了曹咎,便向劉邦獻計道:「可依照成皋之計,誘使鍾離昧出戰,一鼓作氣再奪取滎陽。」

  陳平道:「鍾離昧智勇兼善,素有大將之才,自非曹咎可比。

  我在楚營時,常與其共論天下大事,也頗知其能。今又有成皋前車之鑑,他又焉能漠視?愚以為,縱有奇計,恐也難奏效。不如遣人見彼,陳以利害,誘其歸降,早定此城,方為上策。」劉邦然之,於是便遣陳平作為漢使前往,但鍾離昧不為所動,陳平只得無功而返。

  陳平去後,鍾離昧在滎陽與劉邦又相峙數日,漢軍皆不能勝,而鍾離昧也密使人疾往大梁報告霸王。

  霸王領軍東歸後,東擊彭越,在陳留與彭越大軍相遇。雙方初次一戰,楚軍即先聲奪人,擊潰彭越之軍,占得陳留。

  霸王領軍入城,張榜安民後,復領兵繼續向東追擊彭越之軍,直至外黃。其時,彭越正屯兵於外黃,聞報項羽已攻得陳留,便急領軍出城迎戰。

  彭越領軍出城,行不到三里,霸王領楚軍已到。當下,兩軍相對,各擺陣形完畢,主將出至陣前。霸王對彭越恨之入骨,也不及叱罵,拍馬上前,揮戟便砍,彭越趕緊架住,大戰一觸即發。

  雙方軍陣由是猛烈碰撞,混戰於一處。然交戰時間不長,彭越已感力不能支,又見霸王越戰越勇,於是撥馬而回,梁軍也潰不成軍。彭越左阻右擋,卻無法喝止,只得領敗軍退入外黃城中。項王領軍在後緊緊追趕,即刻便將外黃城圍得像鐵箍一般。

  這時,齊王田廣遣使來到,呈上告急文書,言韓信襲齊,不能抵擋,今已困守高密,日夜盼望霸王發兵援救。

  霸王閱畢,急收兵回營。尋思道:齊已與楚結盟,今為韓信領軍所襲,若不急救,早晚也將歸漢,則楚又失一臂膀。然楚、漢既對峙廣武山,又絆羈於大梁,目前已成騎虎難下之勢,一時難於應付。霸王一時無計可施,不免心煩喟嘆。

  季布見之,忙獻計道:「大王勿憂,定陶守將建武侯龍且,智勇雙全,可獨當一面。」項王然之,遂親自修書一封,言明,加封龍且為大司馬,令其領軍前往高密援救齊國,如取勝,則以齊地半數封之。

  使者去後,霸王領軍更疾攻外黃,彭越率軍據城堅守,箭矢、炮石、滾木從城上紛如雨下,楚軍死傷無數,攻了數日,始終不能奪取城池。這一日,霸王又領軍至外黃北門,搖旗挑戰。其時,彭越正在城上,見霸王縱馬奔馳,心中惱怒,於是便暗令數百弓弩手,悄至城上,一聲令下,城上箭如飛蝗般射下。霸王正策馬奔馳,絲毫不曾提防,右臂被射中一箭。霸王回到本陣時,忍痛撥出箭來,氣狠狠地罵道:「彭越老賊,我必生啖汝肉。」是夜,桓楚前來探視,霸王道:「此是小傷,無大礙,只是我憂外黃不能得。相持既久,成皋有失!」

  桓楚道:「兵法云:『圍地則謀,死敵則戰。』今外黃城四面皆被楚軍圍得似鐵桶,梁軍知其必死,故必將死戰。若是網開一面,撤去北門之軍,獨攻東、南、西三門,使賊兵有後退之路。

  賊兵危急中又無心戀戰,則必棄城投北門而走,誠能如此,則外黃可下。」

  霸王聞言,欣然從之。等桓楚離去後,虞姬對夫君說:「大王此後切請小心為安。近日,往來奔波作戰,又傷及右臂,我恐也非良計,還望再作對策。」

  翌日,霸王即令季布領軍攻打東門,項冠領軍攻打南門,自領軍攻打西門,獨留北門不攻。當下,楚軍三路並進,皆架雲梯攻城,一時喊聲震地,鼓譟喧天。彭越得報,親自上城指揮,見攻城之軍源源不斷,形勢漸危急,又得知北門無軍,只得領眾軍士往北門逃出,棄城逕往谷城而去。

  彭越出走外黃,城中無主,楚軍遂攻占外黃。霸王入城清點人馬,見傷亡甚眾,怒火衝天,當即令城中成年男子,皆至城東聽令。季布知霸王欲殺雞儆猴,便諫道:「劉季雖是無賴,但其領軍所到之處,無不善待民眾,藉以收買人心,積日便成勢力,為大王勁敵。以臣愚見,今城已破,不可再禍及無辜百姓,樹敵於天下,當好言相慰,收其心以定大勢。」霸王盛怒之際,不聽其言,斥道:「汝乃寡人重將,怎敢有異心焉?此處百姓忠心於彭越,傷我將士無數,不殺一儆百,何以警告後人乎?」季布道:「只恐殺伐太盛則於大王不利。」霸王道:「休得再言!」季布只得住口,任霸王行事。

  驅趕成年男子至城東聽訓斥的號令傳來,滿城風雨,百姓均知霸王威嚴,恐去之要命,於是人人恐慌,個個懼怕,悲號之聲,撼動全城。霸王理完瑣事,方欲動身往城東訓話,忽門衛來報,說一十歲小兒在府外求見。項王問何事,門衛道:「欲為城中軍民討還生道。」霸王甚覺詫意,便令傳入來見。小兒從容入內,向霸王行過跪拜之禮,立於一旁。霸王見其眉清目秀,唇紅齒白,便生三分憐愛,遂問道:「汝小小年紀,如何敢來面勸寡人?」

  小兒道:「小子年幼,不識世事,只是素敬大王英明,欲親睹風采而已。」霸王見其口齒伶俐,行止從容,不由暗暗稱奇,乃戲言道:「寡人事務繁忙,汝今已看過,且回家去吧!」小兒道:「小子知大王欲作繭自縛,自取其難,故特來進諫。大王若以為小子之言在理,誠請納之;若以為小子言謬,小子生死俱由大王處置。」

  霸王笑道:「汝儘管言之,如入情入理,寡人自會從之。」

  小兒道:「外黃百姓,久為大王臣民,無奈為彭越所劫,只得聽從其令。本望大王親臨之刻,早脫苦厄。但彭越傳訛,言大王暴厲,每拔一城,必盡殺城中居民。故聞大王將至,城中不論老弱,人人自危,拼死相守,使大王下此城頗為艱難。今大王破城後,果如傳言,意欲屠殺,小子認為萬萬不可。事至如此,皆彭越之罪,非百姓之過也。」霸王道:「雖是彭越妖惑人心,罪責深重,城內軍民,亦脫不了干係。楚軍將士,為守城者傷亡者,無可計數,試問不將助逆者殺一儆百,寡人何以告慰亡者,何以向西楚父老交代?」小兒大笑,從容答道:「殺死城中余者,雖可解一時之怨,卻於大王百弊而無一利也!」

  霸王問道:「如何百弊而無一利,汝且道來與寡人聽聽。」

  小兒拜道:「小子無知,今有所言,請大王切勿見笑。先彭越居城時,民眾手無寸鐵,不過是勉強從其守城,非本意而為,其心實向楚也。若全城青壯冤死於大王之手,不僅盡損大王堯舜之德,還將於大王日後不利。今大王若殺外黃青壯,天下恐慌,百姓豈有歸心?從此以東,大梁十餘城皆懼,恐怕大王來取,皆拼死相守,試問大王何以得定?」霸王聞之欣然,尋思良久,霸王乃對小兒說:「汝言甚是有理,寡人就依汝,赦免城中青壯之罪。」

  小兒聞之告退,霸王令人取金贈之,小兒堅辭不受而去。

  霸王軍令傳出,滿城皆大歡喜,盡至霸王住所來謝。霸王又令軍士休取百姓物品,以取悅民心。外黃已定,霸王復領大軍東進,所過之處,秋毫無犯。原來梁地城縣,統畏霸王之威,本無心對抗,及聞霸王善待民眾,約束士卒,於是紛紛望風而降。霸王一路順利,連下十餘城,直至睢陽。項聲正守彭城,聞霸王征梁,乃率軍來合。霸王見事已濟,大喜,乃於睢陽城中設宴相慶,大賞三軍。正在飲宴之時,鍾離昧使者到,盡訴河南戰事,霸王聞之,大驚失色,杯盞墜地,半晌方道:「若成皋、滎陽皆失,梁地之得盡為灰燼,寡人當急救之。」季布道:「大王若回,彭越必復來。韓信兵在齊地,亦伺機而西。大王必須以良將把守大梁重地,勿有後顧,方可回軍。」霸王不答,獨入內室籌劃對策,酒席不歡而散。

  六 十 五 、 楚 漢 對 峙「『 一 杯 羹」』翌日,霸王喚過項聲道:「我今暫且回兵救援鍾離昧,復奪成皋。汝可留此保全睢陽,防彭越斷我糧道。」項聲道:「韓信在齊,虎視中原,若舉兵來犯,我之若何?」霸王道:「大梁諸處盡托汝管制。寡人已撥公杲鎮守魯北;薜公鎮守胡陵;郯公鎮守下邳,有此三處防備韓信,料足可當之。汝居中調度,哪處有難,汝可分兵助之。」項聲拜領軍令,叩謝而去。霸王又喚過項冠道:「定陶處於齊、楚、趙三地之交,乃是要緊之處,素為重地,現無良將把守,你可領軍鎮之,不得有失。如有緊急,可遣人飛報於我。」項冠亦從命。霸王又喚項他道:「寡人離都日久,事務久未打理,放心不下。今寡人加你為平皋侯、碭郡守、上柱國,回彭城代寡人理事。糧草供給,丁壯徵集,均由汝掌管。汝當盡力當之,免吾後顧之憂。」項他拜道:「臣謹記之!」分撥已定,霸王上馬出城,領眾將殺奔滎陽而去。

  霸王自知一旦離開大梁,彭越必將重來,於是將彭城之事盡托項聲、項他、項冠,才率眾回救滎陽。季布看在眼裡急在心中,便說:「解圍如救火,臣請率領精兵先行,力爭早解滎陽之圍。」

  霸王聽了欣然,令季布、丁固領三千精騎,火速行軍。自己領中軍盡往西疾行,只留項伯押著糧草輜重緩行。

  漢將周勃與王吸、召歐正於東山圍攻鎮守滎陽的鐘離昧,這日聞得霸王兵到,急回軍來迎。漢軍之兵剛出動,便遇季布領軍如風而來,兩軍便於東山下擺開陣勢。季布拍馬舉槍,徑來沖陣,周勃揮刀迎戰,二人一來一往,戰有二十餘回合,不分勝負。丁固見季布戰不下周勃,催馬來助,王吸亦出,接住交戈。兩軍相互從陣後湧來,混殺一團,苦戰多時,難分難解。

  自季布率領精騎先行之後,霸王甚是放心不下,亦選一萬鐵騎,分派項襄、項悍為左右兩騎將,隨後晝夜兼程,也殺往滎陽。

  正行間,聞到前方有廝殺之聲,霸王便擺開人馬,出陣來觀,見季、周、丁、王四將捉對廝殺,相戰正酣,分不出高下。霸王看得興起,乃大喝一聲,圓睜雙瞳,倒豎虎鬚,從陣中飛出。漢軍皆驚,紛紛後退,陣腳大亂,周勃、王吸急撥馬歸陣,楚軍乘勢衝殺,漢軍只好大敗而走。

  漢王聞報,親自領軍來戰。霸王兵分三軍:項襄在左,項悍在右,自與季布、丁固居中,鐵騎漫山遍野而來,勢不可當。漢王擺開軍馬,與霸王相見。霸王罵道:「我在河南時,汝終日避不敢出。吾方離幾日,汝便來偷襲,真乃小人也。」漢王回道:「汝反逆不道,安敢輕我。」霸王大怒,縱馬而出。漢王急令夏候嬰出迎,二人戰不到十個回合,忽然漢軍後陣大亂,原來是鍾離昧聞得霸王救兵已至,領軍由東山殺下來,沖亂漢王軍陣。漢王急撥馬回陣。霸王令左右兩路軍殺出,殺得漢軍拋戈棄戟,死傷無數。漢王退入廣武山,借廣武澗之險,勉強阻住霸王之軍。

  霸王見漢軍已退,亦收軍回本陣。鍾離昧來見,盡言守城之事,項王深贊鍾離昧道:「非汝將才,滎陽不保。」遂取金重賞,領軍進入滎陽屯住。

  自此,劉邦領軍屯於廣武山以西,項羽率軍屯於廣武山以東,楚、漢兩軍以廣武山為界,分守於鴻溝兩側,形成對壘作戰態勢。

  不日,曹咎、司馬欣散敗之軍尋來,各訴戰事,霸王聞之甚怒,令項襄率一軍往攻成皋。樊噲已聞漢軍初戰失利,只得領軍嚴守不出,項襄不能攻克,令人回報霸王。季布道:「成皋城險,難以速下,只要集兵取下廣武山,先擒漢王,大局可定也。」恆楚也獻計道:「大王復出彭城,曾取劉季之老父、妻兒質於軍中,以備急用。今三面臨敵,事已急耳,大王何不將劉父置於陣前,號令劉季出降,若不從之,則令絞殺其父。此計雖不足使劉季投降,亦可亂其軍心也。」

  霸王卻道:「寡人聞之:『百事孝為先。』如此,豈不讓天下人恥笑?且寡人與劉季相爭天下,質其父、妻於軍中,本是迫不得已,且又以其父為父,以其妻為嫂,又豈可以其父、妻相挾?」桓楚再勸諫道:「劉季素為無賴,且屢次反覆。昔鴻門之時,大王以仁義之心待他,而他卻復出關東,獨與大王作對。此乃非常之時也,望大王萬勿再行婦人之仁。今若將劉父、呂雉置於兩軍陣前,迫令劉季出降,若不從之,則絞殺其父。此計雖不足以使劉季來降,但也能使其心中憂煩,陣中出錯。」霸王一時無計,見眾將也紛紛前來勸說,躊躇半日,才謂眾將說:「此計乃迫不得已的下策耳。」便令人將劉太公、呂雉車仗送至滎陽。

  因此番回軍甚速,項伯押送糧草的車仗尚未至滎陽,霸王便令人往道上去催糧。

  劉邦正與張良等宴飲,斥候報說,項羽所遣之軍,押著太公、呂雉之車仗已至廣武山壘前。劉邦聞之失箸,驚問張良道:「如何是好?」陳平勸慰劉邦道:「大王勿憂。項羽素恃逞強,且又有婦人之仁。依臣觀之,項羽對太公必不會狠下毒手。」張良也寬慰劉邦道:「且看他如何演戲再作計策。」漢王還是放心不下,道:「如果項羽狠下毒手,卻如何是好?」張良便說:「大王勿憂,臣有一計,可解太公之難。」

  漢王問:「是何妙計?」張良附耳言之,漢王轉憂為喜道:「幸有子房,寡人無憂矣。」張良乃取筆親寫一封書信,喚一心腹小校,令其潛入楚軍,送到項伯手中。入夜,項伯聞張良書至,乃拆而觀之,書略道:「彭城一別,已有數載,回首往事,不勝思念。今弟與兄各為其主,難有相見之日。漢王長者,聚天下豪傑,依險步進,終成大業,觀眼下之勢,兄當自知。兄既與漢王有姻,當勿使劉、項仇恨日深。竊聞項王欲質弒太公以迫漢王降之,以弟之見,實為兒戲。太公被害,不可復生,徒增劉、項之仇,安能使漢王城下附首耳?兄為項族長者,望一言九鼎,全力阻止而。如賜救援,以不失為親家之好。弟懇切之至。」項伯看罷,對送信的小校說:「子房此書,實欲使吾賣主也,如何能從?」小校道:「軍師有言:漢王必得天下,君侯將為王親也。

  縱使君侯不信,殺一老朽,於事何補?望君侯念在往日之情分,從中周全,勿使項王行小兒之舉。」項伯然其言,道:「汝且回稟子房,吾雖可出言相阻,不過為一時之計。若項王執意孤行,恕力不能及也。」小校允諾,旋即回報張良。張良又告漢王,令其寬心順意。

  過了兩日,劉太公車仗已至,霸王令軍士抬油鍋置於軍前,並將劉太公架於柴堆之上,於山前叫陣。漢王聞之,領眾將出帳,立於壁上。霸王望見,令軍校向前喚漢王答話。漢王遂喊道:「汝有何言?」

  霸王拍馬過來,往壁上喝道:「汝已計窮,困守山中,今不立即下山來降,吾焚汝父也。」劉邦聞得霸王之言,嬉笑道:「吾與足下俱北面受命於懷王,又曾義結兄弟,吾父即汝父也。汝若必欲焚吾翁,入油鍋,但請分我一杯羹!」

  霸王在壁前聞此言,不曾想劉邦竟是如此無賴,不由勃然大怒道:「劉季,人道你素來無賴,今見果然如此!為人子者,不孝若此,實為狼心狗肺之至!」言畢,即傳令作烹殺太公狀。身後卻轉出來了項伯。其時,項伯見劉季並不以其父為念,也知挾劉邦不成,便勸項王道:「天下事未可知也,大王不可為此讓世人留下笑柄。且古人云:『為天下者不顧家。』昔禹王治水而忘父仇;文王為生而食親子。劉季既有野心,此計必不能以使其降之。今殺其父,舉手之勞,唯恐殺之無用,只益禍耳。大王威武震於天下,何乃以此示怯也?」項王聞之,低頭沉思,亦覺有理,於是便令將太公車仗押回軍中。

  漢王回營,心有餘悸,對眾將說:「幸有子房良策,使太公為項羽所赦,我免成千古罪人。然今項羽攻迫甚急,雖不至失手,卻也是危機得很,需另謀解難之計。」張良道:「韓信伐齊,當可克之,只是不知近況如何。若已得手,當令發兵東來,可解廣武之圍也。」漢王乃派使者,往東探望韓信戰況。

  韓信逐齊王田廣至高密,田廣勢危,遣使往求霸王,霸王聽從季布之計,乃調龍且領軍往救。原來龍且自被霸王貶至定陶、修武養兵,自蓄勢力。韓信攻趙時交兵,龍且收攏趙地逃亡散兵,一面招募新丁,已聚十五六萬之眾。接到霸王之書,龍且即率周蘭、刑說並麾下人馬,號稱二十萬,取路往高密來救田廣。路經留邑,一軍前來迎接,龍且視之,乃留公陳旋也。龍且問道:「留公近日可好?」留公道:「留近都城,賴吾王洪福,一向無事。

  今聞將軍過境,特來接入,一來犒勞三軍,二來拜會將軍一面。」

  龍且道:「今韓信興兵犯齊,霸王遣吾前往剿之。公居小縣,一生堪為埋沒,不如棄此小縣,隨吾一同討賊,建功立業如何?」

  留公道:「願往。」遂吩咐屬下守城,自引城中少壯盡隨龍且而行。

  楚軍進到高密,田廣迎接入城,田既亦引軍由膠東來援,遂共坐商議軍情。龍且問田廣道:「大王與韓信交戰數陣,可知韓信虛實?」田廣道:「韓信用兵如神,手下兵多將勇,實為勁敵也。加之交戰之初,中其緩兵之計,全線皆潰,大敗如此。今韓信大軍逼近,早晚必趁勢來攻,高密之勢,不容樂觀。」龍且道:「大王勿憂,仆受霸王之令援齊,韓信若來,自有龍且擋之。」

  田廣大喜,乃令設下宴席,為龍且接風。兩軍同席,舉杯盡興。

  龍且醉歸,周蘭進言道:「漢兵遠斗窮戰,其鋒不可擋。齊、楚自居其戰地,兵易散敗。不如深壁,令齊王使其信臣號召所陷之城中的軍民,讓其知道齊王尚在,且有楚軍來救,其軍民必反攻漢軍。漢兵兩千里客居,其勢無所得食,可不戰而降之也。」

  龍且聞之,喝退周蘭,對眾將說:「韓信昔日乃楚營小校,吾平日深知韓信為人,無須如此怯戰,如臨大敵。本將若拒敵不戰,反顯我畏懼。何況霸王使我救齊,不戰而使其降,吾何功而有?

  今戰而勝之,齊之半土可得,何必深壁止戰!」邢說、留公皆然。

  次日,聞報韓信領兵至濰水之西,田廣請龍且議事。龍且遂至幕下,田廣親出接入,問龍且道:「韓信領兵逼近,將軍可有退敵之計?」龍且道:「且容上城一觀,再定計策。」田廣道:「願與將軍一同上城頭觀看。」龍且謝道:「有勞大王。」遂皆至城頭上,遙見濰水西面,韓信兵馬密密麻麻,彼此擁擠,正在張羅著安營紮寨。龍且道:「事不宜遲,當急戰之。」於是率大軍出高密,直逼濰水。田廣與田既各自領軍同往。對面韓信亦至,兩軍夾濰水造營,陳兵於兩岸。

  韓信坐於高坡,見對岸有楚軍大旗,乃問左右道:「楚軍主將何人?」有知者道:「龍且是也。」韓信笑道:「此人有勇無謀,無大將之才,怎可獨當一面!」帳下一人應聲而道:「末將願率一支人馬,即渡濰水,擒龍且來獻!」韓信視之,乃將軍灌嬰也。韓信道:「破敵之策,吾籌劃已畢,不過以如今之勢,宜留屯北海,分兵營丘,方為上策。若輕舉渡河,或戰事有變,前功盡棄也。」灌嬰道:「楚兵素悍,若不乘其立足未穩,打個措手不及,延緩時日,恐於我不利。」

  韓信道:「既然將軍力諫,吾只得依之。」灌嬰方欲接令,卻見韓信起身離座,於武將隊列中尋到裨將高邑,吩咐道:「今令汝領一軍渡河,與楚軍接戰一場,若實不濟時,勿要用強,我自接應你回來。」高邑得令而去。灌嬰道:「高邑無名之將,焉是龍且對手。」韓信道:「便是要其兵敗,我好看龍且如何動兵。」灌嬰不知其意,只得退下。

  龍且會合田廣,正與眾人商議如何應戰,忽報韓信已派軍殺過河來。龍且便請田廣率軍接應,自己領兵馬迎戰。尚未出兵,聽得前軍發喊,龍且登土山觀看,遙見一軍殺來,旗號上書:「趙將高邑。」龍且素不聞此將名諱,不屑一戰,乃回顧身後道:「誰去擒之?」周蘭、刑說兩騎聞聲齊出,各揮兵器,殺下山去,齊聲大喝道:「賊將休走!」高邑一見,挺身獨戰。三馬交合,高邑自是「好漢難敵雙拳」,大敗而走。周蘭、刑說沿河追趕,看看將及,卻見河面上數艘戰船趕至,不多時,便將高邑接上船去。

  等二將拍馬追到,船已離岸而去。周蘭、邢說無奈,只得收回人馬,回見龍且。原來韓信料得高邑必敗,早已使船在此接應,當下救得高邑,退回河西。龍且聞敵兵敗退,欲趁勢渡河去趕,見天色將晚,恐輕進不利,遂收兵而回。

  高邑回營,拜見韓信請罪。韓信道:「非汝之罪,實是吾要試一試楚軍。」當即升帳,對眾將說:「吾方見楚軍氣焰囂張,若非天晚,必渡河來戰,如此卻正合我意。明日破敵之後,卻在高密城中會食。」乃喚傅寬道:「今夜汝率五千軍至濰水上游,各帶布囊,裝滿沙土,遏住濰河之水。至來日交兵之時,見我山頭舉紅旗,取起布囊,放水淹之,再引軍順水下來接應。」傅寬領命去了。

  韓信又喚曹參道:「汝引二萬軍至濰水下游埋伏。明日放水淹楚軍時,楚軍傷亡必大,必順水救人,你收兵殺出,可建奇功。」曹參領命而去,韓信令士兵休息。

  翌日,韓信喚灌嬰道:「汝率一軍渡河挑戰,休要逞強,只需誘敵渡河即可,吾自有破敵之計。」灌嬰領令,引一軍渡過濰水,往龍且營前挑戰。龍且聞報,全身披甲掛劍,領軍出戰。兩陣對圓,龍且橫戟出馬道:「敗軍之將,安敢復來?」灌嬰大怒,縱馬來戰。兩馬相交,約戰數個回合,灌嬰詐敗而走,龍且引軍追趕。刑說拍馬上來道:「灌嬰誘敵,恐有詭計。」龍且笑道:「韓信計窮,能有何為?」遂不聽刑說之言,仍揮軍向前。趕至河邊,灌嬰一軍盡棄馬匹盔甲,上船退去。龍且大笑道:「吾固知韓信怯陣。」乃令奪船搶渡,士卒紛紛四下尋找船隻。時值隆冬,水不甚寬,不多時,人馬已過了大半,龍且亦尋一條船,領左右諸將渡了過去。韓信在對面山上看得真切,急令將紅旗展開,傅寬望見,遂令軍士一齊拉起布囊,頓時水勢滔天,直往下流衝去,如山崩地裂一般。楚軍防備不及,俱被沖入水中,死傷大半。

  龍且方登上岸,見勢不對,急往岸邊奔走。及回頭望時,但見大水沖天,漫河皆是楚軍將士,呼兄喚弟、哭爹喊娘之聲不絕於耳。

  正在驚愕之間,一軍殺出,當先一將,全身披掛,手執畫戟,正是大將軍韓信,左邊孔叢、右邊陳賀,大叫:「龍且早降!」

  龍且回顧身後,刑說已被淹死,只有周蘭、留公等三四百餘騎。龍且無奈,只得硬著頭皮,揮戟來戰。韓信身後孔叢、陳賀二將並出,雙戰龍且。灌嬰、傅寬各自領軍衝殺而來,龍且不敢戀戰,奪路而逃。留公走得稍遲,被傅寬一刀砍殺。龍且沿河奔走,不到數里,喊聲大起,見一軍湧出,一字擺開,為首一將,正是曹參,橫刀立馬,大叫:「龍且,看你還走到哪裡去?」周蘭挺槍去迎,幾個回合便被曹參挑開兵器,生擒過馬。龍且見走投無路,欲領殘兵死戰。曹參勒馬閃開,陣中萬弩齊發,將龍且及殘餘部卒一併射死。

  曹參取了龍且首級,楚軍餘眾皆倒戈來降。曹參見戰勢已定,遂令收兵,押著周蘭回到大營。韓信見到,親自解去縛繩。韓信在楚營時,與周蘭相善,知其為忠義之士,乃勸說道:「項羽乃弒主之人,人皆背之。將軍素來忠勇,何故從之行逆,不如共佐漢王,建功立業如何?」周蘭乃降。韓信大喜,大賞眾將。爾後,領大軍渡過濰水,直逼高密。田廣與田既見楚軍已敗,不敢獨敵,遂退入城中。

  韓信紮下大營,暗喚灌嬰受計道:「龍且新敗,田廣膽裂,吾料其不敢守高密,必暗投田橫而使田既固守。汝可領五千騎兵,在半道伏著,若得田廣,將軍可建蓋世之功也!」灌嬰遂引軍悄悄而去。韓信則領軍往城下挑戰。

  田廣見韓信攻擊甚急,果與田既議道:「龍且已死,城中甲士不足與韓信一決死戰。寡人慾往博陽投相國,將軍以為如何?」

  田既道:「如此亦好,相國素有威望,相投者必多,大王到了博陽,料可安定。大王去後,臣謹守城池,以待大王復來相救。」

  田廣乃於當夜領四五千人出城,抄小路往投博陽,借著月色,行至莒陽大道。天漸明,前軍報導:「前方有一片樹林,恐有人馬埋伏。」田廣狐疑,不敢輕進,左右諫道:「韓信越千里來伐我,焉能有餘兵分置於此,請大王不必擔憂。」田廣雖有疑慮,又恐不能脫身,只得催促人馬前行。行約數里,忽聽喊聲大作,伏兵四起,為首一將白袍銀鎧,大馬長槍,正是漢將昌文侯灌嬰,立於馬上喝道:「田廣還不下馬來降,更待何時!」田廣身後左右將佐齊出相救,盡為灌嬰所殺。田廣見無處可逃,只得下馬受降。

  灌嬰令手下縛了,收降眾軍,徑回大營。

  韓信聞擒著田廣,大喜,當即升帳,令灌嬰將田廣押入。韓信道:「汝已被擒,有何言說?」田廣道:「但求不死足矣。」

  韓信道:「汝既非齊之嫡裔,怎敢擅自稱王?」田廣道:「皆是叔父做主,不得不為。」韓信道:「吾奉漢王之令東征,一路除殘去暴,你為一國之君,如何能助楚為虐,絕境方降?以漢王之仁,本可赦你。但你烹殺酈其食,毀我邦一棟樑之才,即使我可全你,漢王亦不能容,故我亦只能為酈生報仇也!」遂令左右推出斬之。

  韓信讓灌嬰用高竿挑著田廣首級往高密城前挑戰。田既聞之大驚,急上城觀之,見五千鐵騎布列城下,當中一支高竿挑著的正是齊王田廣之頭。灌嬰挺槍躍馬,於城前往來馳騁,指著城上大叫道:「城中軍民聽著,汝主已亡,何不早些獻城來降,免得全城遭擄!」田既驚坐於地,急問左右道:「吾王已死,敵軍氣盛,以何為敵?」上大夫田顯道:「齊王雖亡,相國今在博陽,可為領袖。田吸在千乘,亦有數萬帶甲之士。敵軍雖然強悍,畢竟身處齊地,若會集各處人馬,四面呼應,曠日持久,韓信糧草不濟,必然兵敗。」田既聞之,一面令固守城池,一面遣快馬速去博陽、千乘各處求救。

  灌嬰見齊兵不出,乃收兵回稟韓信。韓信笑道:「田既不出,想是四下尋求救援。以齊之形勢,唯有博陽、千乘二處有舉兵之力,我早有應對之策。」乃對灌嬰說:「博陽若往高密來救,必由蠃地渡汶水而來。將軍可領本部軍馬悄至蠃地,伏於汶水南岸,休要驚擾了民眾。為使田橫不備,汝多使士卒份作百姓,行走於山地田埂之間,便是要齊兵放鬆警覺。田橫軍到,半渡擊之,事半功倍。如果擒到田橫,此功更高。」灌嬰問道:「若田橫由別處渡河進兵,我如何應對?」

  韓信道:「我已料定,田橫必由此行。若取道他處,自是韓信機謀不足,與將軍無干。」灌嬰受計而去。韓信又喚傅寬道:「田吸在千乘,我量他知我現在高密,必會乘虛往襲臨淄,奪齊都城以振軍心。汝可領本部軍馬星夜趕至臨淄城,如此依計行事,可巧勝救兵。」傅寬依計而去。韓信又對曹參說:「自明日起,將軍每日往城下挑戰,只是不要強攻,以免傷了士卒。待齊救兵敗後,城內人心必變,高密城唾手可得。」曹參亦依計而行。

  齊相田橫被韓信擊敗後,兵退博陽。各處敗軍聞風來投,又聚了五萬人馬。前時,田廣被困高密,來信求救,田橫本欲出兵,因人馬不足,又未曾經得訓練,只恐難與韓信軍匹敵,尋思:既有龍且相助,我遲些日子,將人馬教演好再去亦是無妨。不料,未過幾日,有消息傳來,說楚軍已敗,田廣被俘。田橫驚疑未定,更不敢輕動。及田既遣使來,方知田廣確已身死,齊地無主。田橫嘆道:「齊王雖死,兄長基業不可廢也。」遂自立為齊王,要與楚、漢爭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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