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性別歧視合理嗎? 誰是「勞動崩潰」的罪魁禍首?
2024-09-26 06:41:42
作者: [日] 上野千鶴子
勞動領域的性別歧視在日本社會不僅不會消失,反而會變得更加嚴重,對於這一點我早有論述。男女收入差距不會輕易縮小,女性正式員工比例會持續下降。在另一方面,科長級以上女性管理人員不會增加,生育離職也不會有所改變。不僅如此,好不容易制定出台的勞動相關法律和制度根本沒有保護女性,反而為放寬勞動管制鋪平了道路,引發了一次「勞動大爆炸」。
2012年10月13日,日本學術會議主辦了一次主題為「僱傭崩潰與性別」的公開論壇。日本學術會議號稱「學者的國會」,不過就像盲腸一樣沒什麼存在感。但經過十年的改革,該會將女性成員的比例提高到了20%。由此,四個與性別研究相關的專業委員會應運而生,也才終於有了四個委員會共辦的這次論壇。
在籌備的過程中,大家關於主題應定為「僱傭崩潰」還是「僱傭破壞」有過一番猶豫。前者的「崩潰」聽上去像一種稀里嘩啦四分五裂的自然現象,而後者的「破壞」使人感覺背後一定有犯人在搞破壞。沒錯,僱傭崩潰的背後確實有犯人。我們在上文已經說過,本案的主犯除了政界、商界和官僚界的政策制定者之外,還有工會組織的大老爺。在當天的座談會上,大部分發言者在以下幾點上達成了一致:造成當今女性困境的元兇,除了20世紀90年代後的全球化之外,還有早已牢牢嵌入職場內部結構的性別歧視。在兩者的共同作用下,勞動管制被一步一步地放寬,最終使得女性勞動者徹底成為一次性勞動力。性別法學家淺倉睦子女士作為會場評論者之一,進行了自我反省,指出學界同樣是共犯。20世紀90年代以來的勞動法學不是別的,就是「寬鬆管制法學」。
在這一系列表象背後,有一種牢固的意識在起作用:女性僅僅是「家庭經濟輔助型勞動力」,女性勞動的作用只是補貼家用。可以說,這就是現代家庭的神話。我在「毫無根據的信念集合」這個意義上使用「神話」一詞。「丈夫來養家,工資低也無所謂;隨時能回家,不穩定就業也無所謂。」這就是「家庭經濟輔助型勞動力」的全部預設。因此,企業以「面向(已婚)女性的勞動」為名,創造了兼職勞動。英國女權主義社會學家西爾維亞·沃爾比[1]指出,不是女性傾向於尋找低工資的兼職勞動,而是因為這些勞動方式一開始就是以「面向女性」為名被設計出來,因此工資才被壓低。大澤真理一針見血地指出:明明在進行同樣的勞動,兼職勞動者卻拿著比全職員工低得多的工資。除了「身份歧視」,沒有任何理由能夠合理解釋這一現象[2]。
實際上,女性勞動者中有已婚女性,也有未婚女性。很多已婚女性丈夫身患疾病,或者失業在家。即使曾經有過丈夫,女性也可能經歷喪偶或者離婚。不僅如此,隨著晚婚化的推進,未婚女性越來越多,終生不婚的女性也在逐步增加。但是,不管現實中有多少女性早已成為「家庭經濟的主要承擔者」,也就是頂樑柱,「女人要靠男人養活」這個所謂的社會觀念卻依然根深蒂固。不,與其說是這個社會觀念根深蒂固,不如說是企業利用這種所謂的社會觀念,對女性實施性別歧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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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且,被婚姻排除在外的女性,尤其是單親媽媽的貧困問題最為嚴重。她們不僅需要養活自己,而且還承擔著育兒的重負。有人說,不想過苦日子的話,未婚女性努力結婚即可,離異和喪偶的女性到「再婚市場」重組家庭不就好了?其實不然。如果喪偶女性再婚,寡婦退稅和遺屬年金[3]都將終止。如果離異婦女再婚,前夫將停止支付子女撫養費。因為新丈夫應該養活她和她的孩子。不僅正式婚姻如此,事實婚姻也是如此[4]。因此,政府相關部門的職員會到單親媽媽的家中進行上門檢查,檢查門口有沒有男鞋。這些女性不得不忍受隱私被人翻個底朝天的屈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