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9章 神罰

2024-09-15 09:27:33 作者: 懶葉

  第019章 神罰

  ***

  南陵。

  本章節來源於ʙᴀɴxɪᴀʙᴀ.ᴄᴏᴍ

  這是一座位於彌奧斯邊境的小城, 雖然並不能算得上富裕,卻因常年戰亂而有著高聳的厚重城牆,以防鷹陸的人來偷襲。

  出於自保的本能, 南陵城裡的人大多都從小習武, 縱然算不得武藝高強, 也能比劃兩下子,絕非王城裡那些花拳繡腿的紈絝可比。

  皇家僱傭兵的Alpha小隊於前日抵達這裡, 只是成員並不齊全, 只有劉思若、卡蘿爾、阿博特三人。

  在南陵城外發生的戰役數不勝數, 這一戰只是其中規模很小的一個,可卻至關重要。

  此戰的勝負, 可定民心。

  女王陛下的命令是絕不容敗, 若連民眾都相信彌奧斯成了被神捨棄的國家, 情況將會極為不樂觀。

  她特意派了一位戰功赫赫的將軍前來帶兵,又撥了這三位Alpha僱傭兵前去暗中相助。

  南陵城的西邊被大片樹林和山環繞,裡頭動物群居,地勢陡峭。按理說鷹陸的人絕不會從這一側過來,但巡邏還是十分必要的。

  劉思若輕巧地坐在樹上, 夜色中, 眯著眼朝森林深處望。作為僱傭兵,夜視是最基本的能力,就連遠處飛起的鳥是什麼顏色她都看得見。

  片刻, 她回身和卡蘿爾說:「要是和歌子在就好了。」

  卡蘿爾頓了一下, 反正此處都是自己人,便說得直接了些。「女王不信任和歌子, 不會讓她來的。」

  彌奧斯這邊已經徹底失去了和聖女溝通的途徑,一切全憑和歌子一張嘴。誰也不知道聖女到底跟和歌子說了什麼, 做了什麼。

  孤兒出身,無牽無掛,本是最適合當僱傭兵的背景,可放在這時就顯得疑點重重了。甚至如果聖女心意已決,誰能保證她不會策反和歌子?

  即便以眾人對和歌子的了解,叛變的可能性很低,卻也並不能完全確定她的忠誠。

  劉思若咧嘴笑了下,「我也不信任她。」她可是目睹過那位聖女大人看和歌子的眼神,兩人之間的聯繫緊密得非比尋常。

  卡蘿爾最討厭的就是隊內互相猜忌。

  「思若。」她冷聲道,「女王懷疑和歌子,是站在主君的角度上考慮。可我們一同出生入死五年,你難道還不知道她的為人嗎?」

  劉思若長著一張娃娃臉,露出笑臉時也嬌憨得像個孩子似的,輕聲告饒,「是我說錯話了,姐姐,別生我氣。」

  她自言自語,「不管我信不信和歌子,我倒是希望她能來南陵。有她在,事情就變得簡單了。」

  昔年的一場戰役中,鷹陸直逼得彌奧斯節節敗退,幾乎就要讓彌奧斯丟掉一座重要的城。

  只因鷹陸出了一位培養多年的天才將領,他還伴有兩位左右副手,這三人極擅用兵之道,詭異莫測,從無敗績。

  然而這一切都止於和歌子,僱傭兵內公認武力最強的那位。

  那夜的天空很黑,幾乎瞧不見星星的存在。她孤身一人三進三出,把「天才」們的人頭懸在刀尖,像摘花一樣隨意。

  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一切的技巧都是徒勞。

  敵軍那麼多人,竟無人看清她的臉。只是在倒下的前一刻,模糊瞥見她的衣擺和散下的幾縷頭髮,幾乎與手中的長刀合二為一。

  那究竟是人還是兵器?

  地面幾乎已經分辨不出原本的顏色,盡數被血浸濕,只剩下暗調的紅,像極了朵朵盛開的薔薇花。

  因此後來被人叫做「薔薇戰役」。

  那一戰成了鷹陸最大的羞辱,沒有之一。所謂天才,在極致的暴力面前不值一提——三人的人頭至今還留在城頭掛著。

  當然和歌子也不是代價全無,她同樣受了極重的傷,命懸一線,全靠著異於常人的恢復能力才撐過來。

  隊長花與牧對她的評價是「人形兵器」。

  她確實是一柄天生神力,無痛感的秘密武器。

  卡蘿爾自然也認同這個說法。從前她的定位與和歌子類似,後來受了傷便不再上前線了。但就算是全盛時期,也遠遠不如和歌子。

  她嘆氣。「有和歌子在固然好,但也不能每次都依賴她。 」

  再強的秘密武器也會有破綻,使用的次數多了,就一定會被敵人看穿。

  而和歌子的破綻是致命的。

  只有兩個字,聖女。

  所以女王陛下才不敢讓她去南陵,否則誰又能知曉,「人形兵器」是否會變成刺向我方的一柄利刃。

  「可是姐姐。」唯有落在卡蘿爾身上的時候,劉思若的目光才微微流露出擔憂,「她不在,頂替她位置的就是你……我害怕你的傷會復發。」

  事實上傷口已經有點隱隱泛疼了,只是卡蘿爾並不想讓其他人擔心,便沒選擇告訴她,「沒事,我心裡有數。」

  可劉思若看得分明,她說話時,下意識地捂著右邊肩膀,似有不適。

  那瞬間,她的目光有些晦暗不明,暗自下了個決定。

  ——不論什麼方法,都必須要讓和歌子來南陵前線。

  劉思若絕對不能承受失去卡蘿爾的風險。

  ***

  彌奧斯的都城和邊境的南陵相隔甚遠,戰事的緊張按理說不會波及至此。

  可這段時間以來,都城裡亦是人心惶惶,甚至連月儀太女都受到了一定的影響。

  她平日裡都刻苦用功,唯有今天心不在焉,手臂也沒什麼力氣,似有懈怠。

  和歌子自然發現了,便示意月儀放下手裡的弓。「有什麼心事嗎?」

  「師父……」月儀低低地叫了聲,粉雕玉琢的臉上浮現出不屬於這個年紀的愁緒,「我們會輸嗎?」

  她迷惘地說:「今早我聽見幾個侍者小聲說,南陵城局勢不容樂觀,遲早會被鷹陸拿下。是真的嗎?」

  再怎麼早熟,太女也不過是個十歲的孩子罷了。聽聞這些事時,難免會胡思亂想。

  和歌子輕拍對方的肩膀。「勝敗是常事,不用過多憂慮。」

  她陪太女坐著歇息了一會兒,片刻,月儀忽然又問,「那位聖女大人真的這麼厲害麼?能讓鷹陸士氣大漲。」

  和歌子點點頭。

  在這一點上,她比任何人都要明白。

  月儀的面上浮現出幾分不服氣。

  「她做了什麼?她只是在人前露了一面罷了……難道只一個聖女名頭,就能這般撼動人心嗎?他們都是傻子嗎?」

  太女歲數小,記事前聖女就已經不在彌奧斯了,所以從未見過神酒的模樣。

  說起來,她們之間的關係還有些微妙。若是當年女王按婚約娶了聖女,那月儀的母親就沒有被立為王后的機會,月儀名義上的「母親」便是神酒。

  再加上如今聖女又處於國家的對立面,不論從哪方面想,王后和月儀太女都是不可能對聖女喜歡得起來的。

  和歌子的眉頭皺了一下。「太女。」她溫和提醒,「慎言。」

  月儀不解地望向她。

  和歌子沉默半晌,只道:「聖女乃是神的使者,身份特殊,不可對她出言不遜。」

  太女在此練箭,靶場自然沒有其他人,顯得冷冷清清。唯有些許冷風拂過兩人臉頰,還有這空曠的場地。

  月儀輕輕踢了一下腳下的石子,忽然說:「師父說這話,是出於私心吧。」

  太女身上雖然還帶著孩子氣,卻並不笨,早就敏銳地察覺到,一提及聖女,自己這位年輕善戰的師父就變得不對勁起來。

  「師父這樣的身手,當時在她身邊卻只做一小小僕人,難道不是她有意埋沒嗎?」月儀聲音很稚嫩,「師父你居然現在還念著她的舊情……」

  和歌子出言打斷她:「月儀。」

  連她自己都沒發覺,口氣罕見地帶了些冷硬。

  「不是那樣的。」和歌子平靜說,「神……聖女她對我很好。如果不是她,如今我是絕對沒資格站在這裡教導你的。」

  月儀扁起嘴,瞥了她一眼,低聲嘟囔,「對師父很好?那她怎麼還轉投鷹陸呢?那豈不是……」

  她的無心之言把和歌子帶回了私奔的那一夜,無波無瀾的心中忽又泛起陣陣難以忽視的疼痛,想伸手去撫摸,卻又找不到來源。

  西園寺家的人都死乾淨了,還知道她們曾經約定過私奔的,僅剩下她與神酒。

  她以為聖女死了。

  可聖女活著,只是選擇了離開自己。

  和歌子說不清楚究竟哪一個對她來說更為殘酷,非要選的話,大概還是前一種吧。

  得知神酒還活著的時候,心中驟然燃起的驚喜是騙不了人的,即便之後又因真相而重重失望,但她總是忘不了那一刻的悸動。

  就好像自己也跟著重新活了過來。

  和歌子也想怨恨神酒,這樣心中多少能好受一些,可她做不到。那是她十年以來都奉若神明的小主人,並不是能一朝一夕就轉變想法的。

  「師父……」

  月儀怔怔看著身邊的人。

  那個平日裡笑起來有酒窩,眼睛彎彎的師父,此刻正一言不發,面無表情地垂著眸子。

  似乎馬上就要落下眼淚,卻在邊緣停駐。

  最終什麼都沒有。

  「今日時間也差不多了。」和歌子起身,順手替月儀把披風的帶子系得更緊一些,「我晚些要回北川家一趟,便到此為止吧。天冷,太女記得多添些衣服。」

  月儀方才還以為她因舊事而傷心了,正有些自責。幸好此刻師父對自己的態度仍舊很關切,這才讓她放下心來。

  只是她看著和歌子系帶子的手指,忽而有一刻出神。

  師父的囑咐,是真的在關愛徒弟嗎?

  還是因為曾在聖女身邊當過僕人,已經把照顧人變成了一種習慣?

  ***

  和歌子剛從鷹陸回來的第二天,就收到了北川二小姐派人傳的話,邀她回北川家一敘。

  最初她推說要教習太女,無暇分身,可二小姐還是堅持不懈,一封一封地送信來,說是一定要為她接風洗塵。

  還說有重要的人要她見見。

  和歌子十三歲就認識她了,深知二小姐就是商人本色,比狐貍還要奸詐,絕不會無事獻殷勤。

  她從王宮裡出來後便去了北川家的莊園,外頭早有侍者等著迎接,見她來了,滿臉堆笑,「大人。」

  「二小姐呢?」

  「在裡面。」

  侍者引她進到了正廳,燈火通明,擺了一桌子豐盛的宴席。

  北川二小姐已經等候多時,卻並不見任何煩躁。今日她穿了華麗的紫色襖裙,笑吟吟地迎上前。

  「和歌呀。」

  她如此親昵地稱呼和歌子,上前挽住對方的手臂,任誰看了,都會覺得她們親如一家人。

  「……」和歌子不輕不重地推開二小姐,沒有太多表情。

  「自重。」她說。

  她可不習慣Omega跟自己貼得這麼近。

  二小姐並未生氣,只是繼續維持一副笑意盎然的模樣,「好久沒見,想你了。」

  和歌子壓根不想應付她:「這種令人誤會的話,還請不要說了。」

  「這有什麼的。」二小姐全然不在意,「自家姐妹,自家姐妹。」

  商人的臉變得比翻書都快,這點和歌子深有體會。

  十三歲時她還只是個僕人,雖說二小姐撿她回去有恩,後來卻又放任她差點被打死。

  再之後和歌子成了僱傭兵,又立下軍功,二小姐的態度便整個天翻地覆,一口一個親親熱熱的「和歌」,就差認她當親姐妹了。

  不過和歌子也並不討厭二小姐就是了。

  這人的算計全都坦然寫在臉上,有利可圖就對你好,無利可圖便理都不理。雖然略顯冷漠,卻從來都是明火執仗,絕不在暗地裡使陰招。比起那些小人,倒也稱得上一聲爽快敞亮。

  「坐吧。」二小姐親自帶她落座,斟酒,「路途遙遠,定然辛苦。我敬你一杯,可一定要賞臉。」

  和歌子把杯中的酒一口喝了乾淨,就聽二小姐再度奉承道:「不愧是僱傭兵大人,果然海量。」

  和歌子:……

  她不欲在這裡多浪費時間,只想早些弄清楚二小姐究竟邀她來見誰,索性直接開口發問。

  「瞧我這記性。」

  二小姐將杯盞放下,喚侍者去帶人過來。

  臨到這會兒了,卻還是不肯透露究竟是誰,仍舊在賣關子:「你見了就知道了,一定是一位你想見的人。」

  和歌子身份特殊,平日裡相熟的只有僱傭兵師門。在這王城之中,除了王宮裡的人,便只偶爾和北川二小姐來往,其他再沒有了。

  會是誰呢?

  片刻,腳步聲輕響,一道身影裊裊婷婷停在廳外。

  二小姐再度笑著起身上前,態度迎合:「神酒大人。」

  這幾個字令和歌子周身一震,甚至連回頭的動作都當場凝滯住。

  神酒?

  她怎麼會……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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