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0章 神罰

2024-09-15 09:27:35 作者: 懶葉

  第020章 神罰

  來人穿著剪裁得當的紅色裙袍, 上面綴有或大或小的寶石,走路時碰撞出叮叮噹噹的響聲,艷烈得像一團火燒雲。

  這女人生得很是嬌美妍麗, 眉是描過的, 唇上也有胭脂的痕跡, 顯然精心做足了準備。

  和歌子看她有些眼熟。

  但她並不是神酒。

  就是。聖女大人現在應該在鷹陸王城裡,怎麼會迢迢千裏來到此處呢?

  和歌子說不清心頭是釋然還是失望, 她禮貌地起身, 把疑惑的目光投向一旁的北川二小姐。

  「這是未紀大人。」二小姐輕聲對她解釋, 「未來的未,紀年的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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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彌奧斯和鷹陸通用同一種官話, 在官話中, 「未紀」與「神酒」的讀音相同。隻用耳朵聽的話, 的確會容易混淆。

  原來隻是巧合而已。

  名叫未紀的女人踏入正廳。她身段窈窕,比一般的Omega個子要高一些,從走路的姿勢能看出有練過武的痕跡。

  和歌子的目光移到對方的腰間,上頭掛著一塊令牌,她很快認出了那上面的花紋:「你是……」

  未紀莞爾一笑, 沖她行了個僱傭兵的禮節:「我是O隊的未紀, 見過北川前輩。」

  僱傭兵內,不同的隊伍平時並不往來,之前和歌子也隻見過Omega的隊長, 完全不了解其他人。

  既然未紀叫她「前輩」, 那就是入隊的時間比她要晚些。

  和歌子也回了個禮,低頭時, 頸上的銀質項鍊微微滑落。

  未紀將這一切瞧在眼裡,忽而有些羞赧地抿了唇。

  她伸手, 將自己脖頸上一模一樣的一根拎出來,臉頰上浮現出一點不明顯的紅暈:「原來前輩和我一樣,每天都貼身戴著啊。」

  什麼?

  「哎呀。」北川二小姐在一旁拍起了手,嘖嘖稱讚,「兩位連面都沒見過,就已經心有靈犀了。真是不錯。」

  和歌子終於知道這眼熟感從何而來了。

  此前王後臨時起意,說是要關懷關懷僱傭兵,便拿著畫像為他們賜婚。所有適齡且未婚的都沒逃過去,和歌子也不例外。

  她從來沒想過這事,當場就想開口拒絕,卻被師父按住肩膀,示意萬萬不可當眾拂了王後面子。

  僱傭兵是女王的私兵,一切當以女王的命令為先。如今女王和王後感情如膠似漆,若是惹了王後不快,那可是十分不妙的。

  而王後的性子並不算穩重,總是做什麼都憑著一時的興頭,事後便興緻缺缺。

  所以花與牧叫和歌子等一陣子,先應下來,待過段時間再尋個由頭推辭,就好說了。

  當時她並未見到所謂的「未婚妻」,卻看了對方的畫像。

  而那位明眸善睞的美人,正是眼前笑盈盈的Omega,未紀。

  對方看她戴著那根象徵訂婚的項鍊,自然而然地誤會了。

  可事實上,和歌子這段時間常常進宮教習太女,隨身戴著它,隻是希望找個時機向王後說明心意,好將禦賜之物還回去。

  看著未紀滿懷希冀的眼神,再加上北川二小姐也在場,她不好拂了「未婚妻」面子,隻得沒作解釋。

  三人便在北川家的正廳裏用了一頓午飯。

  席間,和歌子與未紀並不相熟,故而也沒有太多可聊的東西,全程都是北川二小姐在引導話題。

  結束時,未紀提及城郊的雪景如今正好,很想在閒暇時去看一看。

  北川二小姐順勢飛快地接過了話題,「擇日不如撞日,我瞧今天就不錯,正好出去走走。」

  她瞥一眼和歌子:「隻是現下雪厚,騎馬才方便。我不會騎,恐怕擾了興緻,不如你同未紀大人一起去……」

  撮合她們的心思昭然若揭。

  和歌子沒拒絕。正好,有些事情她也想和未紀單獨說。既然今天見到了,不如快刀斬亂麻地講清楚。

  臨了離開之時,二小姐大方地表示,允她們騎北川家的馬匹去賞雪。未紀對坐騎頗有些研究,便跟著侍者一塊兒去馬棚裏選馬。

  隻留下和歌子跟二小姐在廳裏小坐片刻。

  「二小姐這麼熱切,收了多少好處?」和歌子瞥她一眼,態度不冷不熱。

  被她這麼當面直接點破,二小姐卻眼睛眨也沒眨,語氣依舊親昵。

  「和歌呀。」她說,「在族譜裏我們是同輩,你怎麼還總是叫我二小姐呢?說了多少次,直接叫名字便是。」

  和歌子自然知道。

  她倒也不是刻意這樣的,隻是總改不過來口。

  就算現在已經是身份顯赫的僱傭兵,她也總是無端生出種幻覺,仿佛自己仍舊是十年前那個一無所有的小十三。

  二小姐又低聲道:「平日裡我也不願多叨擾你,可這回未紀大人專門找到我頭上,托我請你前來相見,我也隻能幫她這個忙。」

  說得好聽,可是商人無利不起早,實際上她隻是借和歌子,讓身為僱傭兵的未紀承了她人情。

  「現在你見了未紀大人,感覺怎麼樣?」二小姐沒忘了探和歌子的口風,「你心裡什麼想法?」

  和歌子隻說了三個字。「沒想法。」

  二小姐頓了片刻,將眼睛眯成一條線,不知在盤算什麼。

  她的聲音壓得很輕、很輕。

  「你心裡還記著聖女呢,是不是?」

  除了僱傭兵隊友和女王等人,知道從前她和聖女過去的,隻有面前的北川二小姐。

  甚至可以說,她了解得比任何人都多,畢竟當年,她是親自看著神酒把和歌子帶回家的。

  「我知道你重情義,可聖女已經不在了……」二小姐嘆氣,「現下新的聖女都面世了,你更應該向前看,是不是?」

  她隻是個商人,對政事的消息沒那麼靈通,現在還不知道鷹陸的新聖女就是「已死」的神酒。

  「未紀大人生得那麼美,同你一樣都是僱傭兵,身份相配,又是王後指的婚,有什麼不好呢?甚至她們還有著相似的名字,你何不試著把她當成……」

  說到這裡,剛巧未紀和侍者牽著馬來了,北川二小姐便止住話頭,立刻換上一副滴水不漏的笑臉,親自恭送兩人出門。

  還沒忘招招手,「二位賞雪愉快哦。」

  ***

  城郊有條長長的河,還沒入冬就結了厚實的冰,許多人用木頭做了手杖,在上頭滑著玩兒,倒也有趣。

  和歌子與未紀都收起了僱傭兵的令牌,把馬拴在一旁。

  「前輩。」未紀的眼神頻頻朝那邊瞟,顯然也想去冰上滑一會兒,滿面笑意,「我們一塊做個杖子吧?」

  和歌子想到自己一會兒要對她說的話,沒有拒絕這個要求。

  兩人都是僱傭兵,動手能力自非常人能比,僅用隨身攜帶的小刃,就成功弄到了所需的木材。

  之前來過的人留下了幾棵樹墩子,未紀坐在上面,紅裙外頭仍是紅色的披風,被身後純白的雪地襯得愈發嬌艷。

  「前輩。」她似乎有點羞澀,沒敢直視和歌子的眼睛,「其實我一開始並不願意和您訂婚,畢竟我們連見都沒見過。我甚至想求王後取消旨意……」

  和歌子削木料的手頓了一下。

  未紀慢慢地擡起頭,滿目憧憬與崇敬,「但後來我才知道,原來前輩就是薔薇戰役裏,三進三出的那個人。」

  說到這裡,她全身都微微地發起抖來。並不是冷,而是因著心中藏不住的激動。

  「自從我入隊以來,就總是聽其他人說前輩的事跡,一直都很崇拜您。」

  未紀大方地表達自己的想法,隻是紅暈已經蔓延到了耳根,聲音也減小了一些。

  「幸好我當時沒有一時衝動去找王後。我想都不敢想,我,我竟然會有幸和您……」

  她無疑是個很有魅力的Omega,不光容貌出色,談吐有度,性格也落落大方,令人好感倍生。

  和歌子的餘光瞥見冰面上倒映出的自己。

  為了教習月儀太女練箭方便,她的穿著一切從簡,束腰裙袍之外,僅披了件沒有任何裝飾的深灰色鬥篷。

  長發束成高高的馬尾,並不算多麼驚為天人的臉,但也稱得上是端正清秀,靠著笑起來時露出的酒窩增色幾分。

  和歌子突然生出種扭曲怪異的想法,也就持續了一瞬而已。如果她真的與未紀成了婚,是不是也不算辱沒了對方?

  她的耳邊又迴蕩起方才北川二小姐的話。「你何不試著把她當成神酒聖女呢?」

  和歌子定定地盯著未紀。

  那一瞬間她發現自己沒辦法這樣做。

  雖然名字讀上去一模一樣,但實際上卻是完全迥異的兩個人。

  未紀像圃裏肆意生長的花,香味濃郁,色澤明艷,相距咫尺,隨時可以靠近。

  神酒則是巍巍千山,皚皚白雪,細聲聞簌簌,遠勢望蒙蒙。凜如冰霜,白璧無瑕,教人想把她護在手心裡,卻又怕她化掉。

  這個人曾經消失在和歌子生命裏五年,還選擇過拋棄她。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猶豫什麼。

  明明眼前就是王後賜下的未婚妻,還明顯對自己很是屬意。

  和歌子仿佛可以看到前方嶄新的未來,正對自己翹首以盼。隻要此刻點頭回應未紀,她就可以徹底走出來,不再想過去的事。

  ——忘掉神酒吧。在那個人面前,你一輩子都隻是下等僕人而已。

  隱約有這樣的聲音在耳邊呢喃。

  是啊。她和未紀都是僱傭兵,在雙方面前,身份是完全平等的,沒有誰高誰一等。

  她也不用再費盡全部心思去照顧那個嬌弱多事的聖女。

  吃飯要喂,喝水要試溫度,睡覺要守著,動不動就心慌,拽著她的手到胸前,要她摸摸看心跳。若是不從,眼睛就會慢慢泛紅,一副受了委屈的樣子。

  那個人還總是會懲罰她。那麼纖細的手臂,卻偏偏喜歡拿起柳枝抽她,喜歡把她踩在腳下,看她失態,丟掉所有尊嚴,問她以後聽不聽主人的話。

  還會輕輕撫摸她的頭,輕聲說,「小和歌真乖。」

  這一切都是不對的,早就該結束了。

  她不該再思念神酒,不該再為神酒失去理智。她要做的,是把這個人狠狠丟出記憶,邁出新的一步。

  和歌子這麼想著。

  然後,她聽見自己異常平靜地說:

  「抱歉,我也有找王後取消婚約的想法,並且沒有改變。」

  未紀猝不及防的表情映入眼簾。

  她沒有想到自己鼓起勇氣表白心意,換來的是竟然如此斬釘截鐵的回絕。這個年輕的Omega女孩顯然受傷了。

  「為什麼?」良久,未紀怔怔問,「我並不是要前輩現在就娶我。我隻是想和前輩慢慢相處、變熟悉……」

  和歌子也說不出為什麼。

  半晌,她隻是垂下眸,再次道了聲,「抱歉。」

  未紀露出些難堪的神情:「前輩是不是不喜歡我?是我哪裡不夠好嗎?」

  「不,你很好。」

  「那……」未紀定定望著她,「前輩是心裡有了其他人吧。」

  和歌子有那麼一瞬間的出神。

  未紀哪裡還不知道答案。

  雖然這個結果令人受挫,但她們畢竟也隻是第一次見面,談不上有多深的感情。

  因此她很快就將心情調整了過來,半不服氣,半好奇地問,「是什麼樣的Omega?」

  和歌子忽然想起不久前在鷹陸王宮裡,聖女問過自己同樣的問題。

  「是很任性的女孩。」她說。

  任性到勾著和歌子的鏈子,踩在她身上,非要她回答誰更美。聽了答案卻又不相信,嫉妒得紅了眼睛,要她一邊□□一邊說最喜歡主人。

  任性到要和歌子和她私奔,卻早就做好了獨自離開的準備,根本不在乎和歌子這五年過得有多難熬。

  未紀覺得她在撒謊。「任性嗎。」她呢喃,並未相信,「前輩怎麼會喜歡任性的人呢?不會是在騙我吧。」

  和歌子隻是笑笑。

  兩人安靜地坐了一會兒,未紀揚起手中削好的木棍,臉上掛著苦中作樂的笑容。

  「好吧,我尊重前輩的選擇。但既然今天來了,還是會一起玩一會兒的吧?」

  「當然。」

  冰面上已經匯聚了不少人在玩耍,她們隨著人群,滑得很是順利。

  兩人身手都不錯,熟練了之後,甚至都不需要用手杖了。

  「和歌子前輩。」

  呼呼風聲中,未紀在身後叫住她。

  「我和王後相熟,我去找她說婚約的事就好,她不會怪罪您。」

  多麼善解人意。

  自己為什麼就是不喜歡這樣的Omega?

  和歌子被冷風吹得一陣恍神。

  她也不止一次,自私地想要忘了神酒,可是好像從十三歲開始就忘不掉了。

  就算名字的讀音相同,也沒有辦法把別人當成替身,因為早在她喝下聖女的血時,主人的名字就寫在她的身體裡了。

  她註定眼裡隻會看著一個人。

  那個人的名字叫神酒,供神之酒的神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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