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1章 神罰
2024-09-15 09:27:36
作者: 懶葉
第021章 神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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彌奧斯, 王宮。
女王面前攤著一張皺巴巴的長紙卷,是從南陵城傳回來的急信,將前線發生的一切事無巨細地記錄下來, 第一時間送回宮中。
這信是三位僱傭兵親手所寫。
她沉默地看完, 沒露出任何表情, 只有微微顫抖的指尖泄露了主君的憤怒。
「南陵城如此易守難攻的地形,居然也快要撐不住了?」女王輕聲說。
按照之前所想, 就算鷹陸的軍隊士氣高漲, 但到底是遠道而來, 疲憊不堪。而南陵城內不缺物資,又是時常經歷戰役的一座城, 最好的方式就是以逸待勞, 耗到對方糧食吃光為止。
更何況她還特意派了僱傭兵去, 怎麼……怎麼……
看來她到底還是低估了聖女帶來的影響。
女王下意識地想叫花與牧來,可花與牧和林霖如今在四處奔波,同各地的大臣一起尋著方法安撫民心,並不在王城。
看來也只能這樣辦了。
女王露出一絲疲態,很快做出了決定。「來人。」
侍者恭敬垂首。
「去太女那裡, 請她和北川大人一起過來。」她說, 「還有……」
***
月儀太女聰慧又刻苦,經過一段時日的練習,已經能勉強挽弓射箭了, 只是準頭掌握得還不是太好。
「若是我能像師父一樣厲害就好了。」她羨慕地說。
「其實我也不算厲害。」和歌子說, 「僱傭兵中,刀槍劍戟斧錘……所有的第一都是我, 可唯獨在弓箭上,我排第二。」
月儀不明所以, 大為驚奇,「師父的箭術這麼強,竟然只排第二?」
「嗯。」
侍者上前,為月儀擦去脖頸上的汗珠。她還是不敢相信,狐疑地瞪大眼:「真的?」
月儀親眼所見,百步內和歌子箭無虛發,從未失手。這種箭術竟都排不到第一?那第一的那個人,該是什麼樣的高手?
兩人坐著小憩片刻。
和歌子忽地回憶起什麼,莞爾道:「隊裡有一位叫阿博特的前輩,很了不起。年輕時,是遠近聞名的神射手。」
「所以阿博特大人是箭術第一?」
「不。」和歌子搖頭,「我入隊之後,阿博特師父把我當成半個徒弟教,傾囊相授。後來我練成了,與他平分秋色。」
她說完才反應過來,這話很像是在太女面前自吹自擂,登時有點不好意思。
「那麼?」月儀更好奇了。
和歌子剛想答話,卻聽外頭傳來一陣聲響。有侍者快步走進來,極快地行了個禮,「太女殿下,北川大人,主君有請。」
看來只能下次再給小太女講故事了。
……
女王崇尚勤儉,書房布置得很是樸素,甚至擺的魚缸都是石頭做的。就算放在尋常人家裡,也是很不起眼的裝飾。
和歌子與月儀進來時,她正垂首用手指逗弄那幾條淺色小魚,看它們歡快地在水裡遊蕩。
「北川大人。」沒等二人行禮,女王便淡淡開口,「南陵戰事吃緊,亟需支援。大人儘快出發過去吧。」
此話一出,別說和歌子,就連月儀太女也大吃一驚,只是隨後便將那份驚詫很好地掩藏起來。現注服
母親她明明是對北川師父有些懷疑的,前些日子才叮囑自己,好好借教習練武的機會觀察北川師父。怎麼這麼快就改了主意?
女王已經發話,和歌子就算再意外,也只得受命。
「是。」她行禮領命,沒有多問一個字,「我明日就動身過去。」
女王沉吟片刻,「事不宜遲,就今晚吧。」
竟然已經到了這麼緊急的地步?和歌子的心一沉,頓感不妙,「陛下,是南陵傳回消息了嗎?」
女王將那封信在二人面前展開。
「月儀,你也看看。」她揉揉緊皺的眉心,「這都是你未來要學的事情。」
上頭是熟悉的筆跡,和歌子都認得,分別來自劉思若、阿博特、卡蘿爾三人。
和歌子同女王的想法一樣,冬季天寒地凍,軍隊的糧食供應困難,再加上南陵城牆又厚又高,使用特殊的材料建造,連投石車都難以傷其分毫。
分明就是易守難攻之地,鷹陸勝算很小。
可鷹陸的軍隊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暴力攻城,他們駐紮在城外,避免正面衝突,只時不時遠程騷擾一下。
南陵的西側是大片茂密的森林和山巒,住有許多大型動物,地形崎嶇陡峭,本該是鷹陸的人最不可能下手的地方。
可他們偏偏就從這裡找到了突破口。
鷹陸用弩車朝森林裡發了幾支火箭,頓時燒成一片。山裡的許多動物受到威脅,只能朝下跑,其中就有群居的野象。
它們正好處於發情期,攻擊性極強,上百隻象對著山下的南陵城牆一通亂撞,直接把西側的牆生生撞出了一個窟窿。
修補城牆並非一日之功,趁著南陵城內手忙腳亂之際,鷹陸的人直接對東側猛攻,交鋒中,竟然活捉了一位彌奧斯的將領。
女王甚少有情緒外露的時刻,可如今她陰沉著臉,語氣也很是不好,「聽聞這次鷹陸的主將,是西園寺三郎。」
「是他?」那個西園寺家血統不純,不受寵的Omega少爺,五年前投靠敵國的叛徒?
女王「嗯」了一聲,冷笑道:「不知道你們是否聽說過此人的身世……這樣的毒計,出自他手並不奇怪。」
她的語氣鄙夷極了。
兩國雖然戰火不斷,卻從來都保持著一個微妙的默契,就是並不輕易傷害花草樹木和其他動物。
萬物有靈,都是神的子民,傷害它們等同於忤逆神的意志,是為不敬。
現在鷹陸投火燒山,傷了不少動物,還害他們無家可歸……罪孽深重,不可饒恕!
而女王派過去的將領竟然被這樣的人使計捉了,怎麼能不叫她怒火中燒。
「五日後,雙方將在城外談判。」女王的手敲著木桌,聲音很冷,「不過這是他們的事,你不用管。」
她微微俯下身,態度誠懇,甚至不再用敬稱:「和歌子,西園寺家早已消亡,見過西園寺三郎長相的人只有你。我只要你做一件事——把那小雜種的項上人頭取來,掛在城旗上,以慰南陵生靈塗炭。」
「和歌子領命。」
「我還要你……帶上月儀一起。」
***
月儀太女年僅十歲,這是她第一次參與到真正的戰役中,不免激動,甚至徹夜難眠。
和歌子初時覺得月儀還是個孩子,參展是否為時太早——可仔細想想,女王雙親早逝,她十歲時就已經親政了,自然希望孩子能像自己一樣早早成長起來。
她們以最快的速度,三日便抵達了位於彌奧斯邊境的南陵城。
城中的局勢並不容樂觀,在西側城牆難以修復的情況下,兵力被大大分散了,畢竟總得有人負責巡邏。
鷹陸知道他們現下手忙腳亂,日常的騷擾變得愈發頻繁。
南陵城內也開始流傳起來源不明的消息。
——如果不是仗著神的寵愛,鷹陸怎麼敢放火燒山?
——城是不是真的要破了?
——我們要不要逃?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和歌子知道自己身上負擔著什麼。她必須趕緊執行女王的命令,就算殺不了西園寺三郎,也得有些實質性的進展。
日落時分,夕陽斜斜投到城牆上,映照幾人的臉頰。
劉思若正替和歌子仔細檢查易容是否做得完美——主要是那兩個笑起來時分外明顯的酒窩,這種特徵絕不能讓敵人知道。
「祝你好運,師妹。」她面無表情地說,「我們是幫不上忙了。」
前幾日負了傷的卡蘿爾責怪地瞥她一眼:「思若……」隨後輕拍和歌子的肩膀,「隨時注意,若有不對,及時撤退。」線駐服
阿博特沒說話,只沉默揚揚手中的弓,示意他們隨時是她的後盾。
時間一點點流逝,最後一縷夕陽也慢吞吞地離開了地面,剩下的唯有漫無邊際、看不到頭的黑夜。
月儀太女睜大眼睛盯著北方,她身量太矮,視線有限,被卡蘿爾抱起來才能勉強看清。
一支帶火的箭穿透凜冽的風,以勁烈的力道破空而去,準確地落入鷹陸紮營的地方。
冬季乾燥的空氣令它一點就著,順著地上的小草一路蔓延,即便有些許偏差,卻也很快就燃到了屯放糧草的地方。
「失火了!」
「小心!」
這樣的聲音此起彼伏。
和歌子沉默著丟下手中的弓,黑紗掩面,疾行的黑色身影幾乎和這夜色融為一體,難以分辨。
懷裡的通訊石讓劉思若的聲音在她耳邊懶懶響起:「地形我探過三遍,不會出錯,給你的地圖記下了吧?直接去找主將的方位……」
東北側,那頂與其他分不出任何區別的營帳,就是主將所在。
殺人對和歌子來說是件稀鬆平常的事。她也希望自己的手上可以少沾一點敵人的鮮血,但有些事並不是希望就能成真的——只要兩國還處於敵對,廝殺就不可能休止。線主夫
一路上她儘量不引人注意,察覺到她的敵人都在張嘴呼救之前就被一刀封喉,隨後軟軟倒下,悄無聲息。
起火的動靜淹沒了許多異動。
只是自從薔薇戰役之後,鷹陸就如臨大敵,生怕類似的事情再次發生,所以這回並未像先前那麼順利。
更何況起火並非偶然,鷹陸這邊自然也知道敵人會趁機動手,所以防範得十分緊密。一部分人去救火救糧食,另一部分人則往主將的營帳方向趕來。
這次和歌子受了傷——不過只是一點皮外傷,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如果不是肩上傳來一點黏糊糊的觸覺,她甚至都沒有發現。
血流在衣衫上,紅與黑很快就融為一體。
和歌子輕輕揉了記下揮刀不知多少次的手臂,以防在自己察覺不到時驟然脫力。
這把刀跟了她好幾年,顏色深到洗都洗不乾淨,但仍然鋒利。
有人發現了她所經之處留下的痕跡,在背後追擊,但因著局勢混亂,相隔很遠,暫時沒能鎖定具體的位置,只能不斷警示同伴有人混進來了。
「戒備——」
羊皮軍鼓被重重敲響,所有人都得到了訊息。
但這並不重要,因為和歌子已經到了劉思若在地圖上標記的位置。
要找的人是個柔弱的Omega,這段空隙,足夠她用刀挑開簾帳,再殺掉……
和歌子的動作驀然頓住。
帳中坐著一位本不該出現在這裡的白衣美人,正眼睛眨也不眨,平靜望向自己。
「小和歌。」
她似乎微不可查地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