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2章 神罰
2024-09-15 09:27:37
作者: 懶葉
第022章 神罰
前線是血腥之地, 聖女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師姐她探敵的時候難道沒有弄清楚嗎?
和歌子想捏著通訊石,和劉思若問個清楚。可是她沒有這個機會,帳外的腳步聲逼近, 隱約能聽見壓抑的低吼, 搜尋逼近。
「人往哪裡去了?是不是衝著……來的?」
「保護……大人!」
他們沒將聖女兩個字宣之於口, 顯然是在忌憚著什麼。顯然聖女駕臨是個僅有少數人知道的秘密,不能大肆張揚。
神酒起身, 白裙下□□的腳踩在毯子上, 現下沒有地暖, 被凍得微微泛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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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掀開帘子,裡頭是柔軟的床鋪, 只說了兩個字。「上來。」
和歌子有片刻的遲疑。
隨後咬咬牙, 就地一滾, 跟了上去。
外頭不少人站在帳外,為首一個探頭進來,試探道,「聖女大人?」
他看到層層紗簾後,隱約有一橫臥的身影。
「何事。」聲音有些倦怠。
來人壓低嗓子:「營地進了敵人, 恐對聖女大人不利。大人可有聽到些什麼動靜嗎?」
簾後, 神酒坐在床頭,望著緘默不言、只敢縮在床尾的那人。
「沒有。」她說。
「真的?」外頭並未相信,「守在您帳外的人都被殺了, 我們還發現了一些凌亂的足跡, 像是往您這處來了……」
神酒直接伸手把帘子撥開一條縫,隱約可見她華美的面龐, 涼涼地睨去一眼。
「我說了沒有,怎還不走?」她態度冷漠, 「是要來我床上抓人麼?」
來人怕觸她霉頭,當即就嚇了一大跳,連忙告饒:「聖女大人切莫怪罪,見您沒事,屬下就放心了。」
說著麻利地退了出去。
床上的兩人相對無言。
半晌,神酒輕輕笑了一聲,慢慢說,「確實該來我床上抓人。「
不知為何,和歌子甚至不敢擡頭看她。
她當然是想要見到神酒的,可從未期待過時在這種場合。
刀光劍影,到處瀰漫著血腥味,隨時有喪命的風險——作戰的營帳,和一塵不染的聖女,完全風馬牛不相及。
神酒不適合這裡。
她該舒舒服服地待在愜意的竹園,又或是金碧輝煌的宮殿裡才是。
聖女的床榻既柔軟,又充斥著熟悉的芳香,無疑是個令人安心的地方。有那麼一瞬間,和歌子竟然生出了一種衝動,想在這裡小憩一會兒。
可這不是執行任務該有的狀態,所以她在腦中將這個危險的念頭掐滅了。
「西園寺三郎在哪裡?」和歌子低著頭問。
神酒沒回答,「說話時看人,是基本的禮儀。」
和歌子下意識反駁:「才不是。主人說話的時候,不能……」
話沒說完她才反應過來。這些都是舊時在西園寺家學的規矩了,平日裡僕人不可正視主人的眼睛,否則便是不敬,必須要謙卑地垂著頭才行。
本該早就忘記的。
「你還知道我是你主人?」
床頭放著把綴著流蘇的摺扇,神酒用它很輕地敲了下和歌子的腦袋。
「過來。」
和歌子還是縮在床尾,一動不動。
「我很髒。」她小聲說。
神酒是最愛乾淨的,每天沐浴數次不說,床榻也總是香而整潔。
可和歌子剛剛才殺完人,她覺得自己從裡到外都好髒,不僅是在外頭弄上的污痕,似乎還有些別的,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神酒盯了她兩秒,看不出在想什麼,隨後沒再多說,附身過去一把扯掉了和歌子戴著的那層黑紗。
眉間沾上了一點不知是誰的血,被她緩慢擦拭乾淨,純白的手帕很快染了色。
「乾淨了。」神酒說。
和歌子總算對上她的眼睛,只一瞥,她就強迫自己移開視線,不敢放縱沉溺在那盪著湖光的雙瞳之中。
「我該走了。」
她翻身下床,幾乎就要狼狽而逃。
「三郎不在這裡。」身後,神酒淡淡道,「他昨夜離開了。」
是嗎?
和歌子的腳步頓了一下,「不論他在不在,我都該走了。」
她是來執行任務的,不是來見……
身後,神酒下床踩在毯子上,像只貓兒一樣,一點兒聲音都沒出,伸手拽住她的袖子。
很輕,稍稍一用力就能掙脫。
「為什麼不問我。」聖女低語,就像睡覺時夢囈那樣,仿若幻覺,「為什麼不問我,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和歌子沉默,隨後背對著她回答:「有必要嗎。」
問了又怎樣,能得到答案嗎。
聖女想去哪裡就去哪裡,和她這個敵國的僱傭兵又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必要。」神酒困惑地搖搖她的袖子,似乎略顯挫敗,「你不……關心我了嗎。」
和歌子深深吸了一口氣,轉過身來,心裡又酸又澀。
「你想要我怎麼樣呢?」她脫口而出,「我都不知道你選擇鷹陸的理由,不知道你五年都不見我的原因……我關心你又能怎麼樣?在你眼裡,我是不是一直像個傻子一樣好笑。」
和歌子的手有點發抖。「我知道你是聖女,你能窺見未來,你的所作所為都是神的旨意,有關國家大事、生死存亡的……可是我呢?我就要像個傻子一樣被你蒙在鼓裡嗎?五年前我除了你還有什麼?」
「不是你讓我不要再做僕人的嗎?我好不容易才獲得了現在的一切……我有了待我像家人一樣的隊伍,他們給我歸屬感,讓我想要作為僱傭兵守護彌奧斯。我真的,花了很久才走出來。」
「可是現在你回來了,讓我的心又開始搖擺不定……」
「或許歸根結底,我就是個意志力薄弱的人。我很討厭這樣的感覺。」
神酒靜靜聽著和歌子洋洋灑灑控訴的話。
沒有人敢用這種態度面對聖女,可她臉上卻未見一絲不悅。
「把我甩開。」神酒只說,「把我甩開,我就讓你走。」
過了這麼久,和歌子卻還任憑神酒的手指緊緊握著自己的衣袖,不知是塵土還是血,將聖女潔淨的指腹弄得髒兮兮的。
惱怒又咸澀的情緒這一刻終於爆發。
「別明知故問了。」和歌子眼淚打轉了好幾圈,「你明明知道我做不到……聽到這些你開心嗎?」
神酒微微踮起腳尖,用另一隻手撫上和歌子的臉龐,讓對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白衣上沾染的名貴香料很好聞,和木質味道相似。
「嗯。」她說,「開心。」
那情態竟與神像的模樣有幾分相似,讓人仿佛看到了高高在上的神明,無悲也無喜。
「我喜歡聽你說想我,說離不開我,說我對你有多重要。聽很多遍都不膩。」
和歌子一時怔忪,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她心中忽然生出了微小的惡念,只一瞬划過腦海,卻沒有被忽略,而是突兀地放大。
「那你想不想聽我去見未婚妻的事情?」和歌子從未有一刻像現在這樣大膽,「幾天前我和她去看了郊外的雪景,就我們兩個人。」
她是全天下最了解聖女的人。聖女的喜好,在意的東西,還有最怕聽到什麼……全部了如指掌。
和歌子比誰都清楚,那白玉般精緻美麗的臉龐只是皮囊而已,在那層具有欺騙性的表象之下,是病態般的絕對控制。滿得快要溢出來,無處安放,和枯枝似的,隨時準備燃燒。
而她方才的兩句話就是燃起它的火種。
如預料中的那樣,神酒的臉色像地上的積雪一樣,變得越來越白。
「住嘴,和歌子。」聖女輕聲說,「不許你亂編這種話。」
「是真的。」
看到她如此在意,和歌子的心裡縈繞起一絲奇異微妙的滿足感,似乎能以此泄掉一點不快。
神酒語氣沒變,可呼吸變得越來越急促,死死盯著眼前人,「你是故意這樣說的。」
她把袖子抓得更緊了,像塊破布一樣攥在手心,直到把和歌子的手腕狠狠勒住為止。「我知道你不好受,但別拿這種事騙我。」
「要告訴你全部的細節才信嗎?」
和歌子反倒平靜了下來,「好。城郊的湖結冰了,我和她看雪,坐在樹墩上削木材做手杖,跟著人群一起滑冰,然後……」
確實全都是事實,沒有撒謊。她和未紀單獨去看了雪,還在冰上玩了一會兒——雖然真實的目的是達成一致,取消婚約,做個了斷。但這些顯然沒有必要讓神酒知道不是嗎?
難道要告訴神酒,面對仰慕自己的Omega未婚妻,她完全提不起任何心思和興趣,只要閉上眼睛就會想起神酒嗎?
她就是氣不過,就是想叫聖女也嘗嘗這種不好受的滋味。
「好了。」
神酒的手鬆開,猝然垂下。
如果養過狗就會知道,有時狗會露出一些只有主人才能懂的小表情。
所以她非常清楚地知道,和歌子沒在騙人的狀態。
「不用再說了。」
和歌子看到幾顆淚水從聖女的眼中落下,淚痕猶未乾,似透明的珍珠劃開湖面,將平靜的表象徹底撕裂開來,露出本質。
方才她闖進來之前,剛有人送了熱水到聖女的帳里,此刻溫度下去了些,但仍泛著騰騰熱氣。
神酒忽然伸手去拽和歌子黑衣的腰帶,以命令的口吻說,「脫了,進去。」
她的眼中閃爍跳動著某種暗色光芒。
「看來只用手帕擦還不夠,必須要好好洗一下。」神酒呢喃,側身望了一眼,「香皂呢?在那邊。」
她又回過頭來看向和歌子,非常奇怪地問:「怎麼還不進去?難道還想看我更生氣的樣子嗎?」
一如往常,頂著那張不該沾染世俗塵埃的臉,雲淡風輕,講完全相反的話。
神酒說:「很多人會因此而死的。」
和歌子對上那雙眼,驟然心驚。
「你瘋了。」她咬牙,「你想幹什麼?」
神酒微微訝異。「你第一天知道我是瘋子嗎?」
她抿唇,理所當然說,「以前那些欺負你的人,琴師、管事……不是全都死了嗎。只要有人碰你,我就會忍不住把他們都殺掉啊。」
「現在你不聽話,是那位『未婚妻』的錯。」
神酒面無波瀾,「但我不知道她是誰,那就讓整個南陵城全都去死好了。戰爭,神罰……你喜歡什麼?」
和歌子忍無可忍:「神酒!」
「嗯。」
聖女應聲,莞爾一笑,臉上重新有了血色,像純白卻妍麗的薔薇。
「以前他們是怎麼對我的,你都知道,我真的不在乎其他人的死活。」
她看了一眼浴桶,又回過眸來,半命令半寵溺地催促。
「所以小和歌你動作快一點好不好?否則水要變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