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魔

  尋魔

  蕭重離賠償了酒樓的損失與胥清的一頓飯。

  這次換了樓上的包間, 大圓桌，紅木椅，蕭重離一尊神似的坐在胥清與白石劫對面, 看著他們吃飯。

  胥清：「……師弟你不吃嗎？」

  蕭重離道：「我已辟穀。」

  「懷憂門沒有規定, 辟穀就不能吃飯。」

  「嗯。」蕭重離嘴上答應著, 卻沒動筷子。

  胥清夾一隻春卷, 伸長了胳膊放在蕭重離面前的空碗裡, 「嘗嘗, 薺菜雞蛋餡的，還挺好吃。」

  蕭重離神色微動，手剛伸向筷子，白石劫也給他夾了一隻春卷，壓在胥清給夾的春卷上面。

  

  「是不錯, 太子殿下嘗嘗。」白石劫說。

  蕭重離頓時不想動筷子，淡淡道：「不必，你們吃吧。」

  一桌子素菜，大半進了胥清的肚子，蕭重離一口沒吃，白石劫只意思一下吃了兩口，胥清懷疑這兩個男人同時患上厭食症，也就沒管, 吃自己的。

  吃到最後撐得不行, 雖說如今辟穀, 吃下的東西會轉化為精氣，但吃太多還是會消化不良。胥清又不想浪費食物, 對著剩下的菜犯愁：「你們都不吃，我吃不完。」

  白石劫遞給他一杯水, 說：「吃不下就算了。」

  胥清喝著助消化的山楂水，「浪費食物不好。」

  白石劫想了想，對蕭重離說：「勞煩太子殿下再把桌子劈成兩半。」

  蕭重離：「……」

  胥清：「……」真是簡單粗暴的辦法啊。

  蕭重離起身就走。

  胥清連忙追上，「師弟你別生氣，他就開個玩笑。」

  蕭重離道：「我沒時間在這裡跟你們瞎胡鬧，單我已經買了，師兄你儘早帶他離開遺衣族吧，如今這裡到處都是除妖部的人。」

  胥清：「你在捉妖啊？我幫你，我好歹也是除妖師呢。」

  蕭重離瞥他一眼，「那你能把你身邊的大妖先給除了嗎？」

  「……不能。」

  「那就別摻和我的事。」

  胥清無措地站在酒樓門口，看蕭重離大步離去，心酸不已，他作為師兄，與蕭重離是回不到過去了。

  白石劫信步而來，為了不引起震動，他又變成了墨無命的樣子，一口少年音：「哥哥你怎麼了？」

  胥清看他這樣，想怨也怨不起來了，「師弟與我生疏了，他捉妖不要我幫忙。」

  白石劫道：「他不要你幫忙，你自己去做好了，我幫你。」

  胥清欣慰許多，「你還是藏起來吧，萬一被除妖部抓到……」這好像是不可能的事，「別一怒之下殺了他們。」

  白石劫理智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胥清還真不敢把白石劫丟下，大妖好起來是真好，瘋起來也是真瘋。他拉住少年白石劫的手，說：「我會保護你的，你什麼都不用做。」

  白石劫好笑地回：「好啊。」

  別看白石劫變矮了，也變小了一點，但當他走在街上時，翩翩少年郎，俊朗如修竹的姿態，仍然引人側目。

  胥清牽著白石劫的手，忽然感到一陣罪惡感，「他們會不會以為你未成年啊。」

  白石劫說：「會吧。」

  胥清撒開白石劫的手，白石劫卻反握住，說：「別人只會以為我們是兄弟，不會把你想成變態的。」

  胥清：「……謝謝你的安慰。」

  為了證明自己不是誘拐未成年的變態，胥清大聲說：「弟弟！你要吃什麼？哥哥買給你哦！」

  方圓百米絕對能聽清他的話。

  白石劫忍俊不禁：「我什麼都不想吃。」

  胥清：「那弟弟你想要什麼，我也可以買給你哦！」

  白石劫：「有哥哥就夠了，我什麼都不要。」

  胥清：「……」

  於是有人看到，一個被未成年少年誘拐的看上去十分乖巧的俊秀青年，慌慌張張，手足無措地跑了。

  拐進一條巷子裡，大妖捉住了亂跑的青年，「跑什麼？」

  胥清臉頰暈出薄紅，「丟臉不跑讓人看嗎？」

  白石劫笑道：「要不我變回來？」

  「……先別吧，除妖部的人在這裡，他們認識我，看到你原身，肯定會覺得你是白石劫。」

  「現在就不覺得？」白石劫笑問。

  胥清幽怨道：「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把我都騙過去了。除妖部的人聽說過你的名諱，大多沒見過你。你知道他們是怎麼傳你的嗎？」

  「怎麼傳的？」

  「他們說你身高兩米，眼如森*晚*整*理銅鈴，頭髮曳地，張牙舞爪，一步殺十人。」

  「除了身高兩米沾點邊，其他確定不是抹黑我？」

  胥清說：「你在他們眼裡就是大反派，你還想他們讚美你？」

  白石劫嘆道：「我們妖族就不這樣，都是傳人間的美人多，東淵太子英俊非凡，皇后美若天仙。」

  胥清無言半晌，嘆道：「竟是我們人族狹隘了。」

  話說時，一輛機械鳥小車碌碌駛來，胥清與白石劫一齊躍到房頂，看著小車平靜地開了過去，坐在車上的正是除妖部的人，一身官服，頭戴方士帽，手裡拿著一把除妖降魔的寶劍。

  這劍自然不能與蕭重離或胥清的劍相提並論，但也是難得的法器了，據胥清所知，只有都城的除妖部有此殊榮。

  蕭重離帶的都是東淵都城的除妖部，這是理所當然的，在全國各地的除妖部中，都城除妖部最強，也只受太子殿下調動。

  胥清想，蕭重離親自來捉的妖物，一定不簡單，否則不會這麼大動干戈。

  胥清問白石劫：「你有感覺到什麼嗎？」

  白石劫知道他問的是什麼，道：「若我探查方圓百里，定會放出妖力。」

  放出妖力，意味著會被除妖部的人察覺。不是誰都是蕭重離，會看在胥清的面上不與白石劫計較——雖然他們想計較也毫無辦法。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胥清只想悄悄地抓到妖物，再移交蕭重離，挽回一點彼此的師兄弟情。

  胥清道：「我們就在屋頂行動，我負責探查，你負責放哨。」

  白石劫道：「可以。」

  「還有你的妖氣……」

  「只有元嬰級別的修士才能察覺我身上的妖氣，那些人，呵。」

  「……好吧。」

  若是那妖物也能察覺白石劫身上的「同類」氣息，倒是省了不少事。

  胥清雙手結印，靈力暴漲，旋即如同絲絲細雨漫天墜落，於市集的每戶人家，尋常人是看不到這靈力的，因此不用擔心被發現。

  就算除妖部的人看到，也只以為是同僚施法。

  那些靈力墜在屋檐、院裡的花木叢、孩童的肩膀、石磚縫隙以及家禽身上，慢慢地發散開來，直至靈力的微光鋪滿整個市集。

  此時日懸中天，倒是沒人覺得這些靈光來得奇怪。

  胥清閉上眼睛，神識遍及靈力發散的每個角落，一幕幕畫面如同走馬燈，在他「眼前」迅疾閃過，忽然，有一道黑影自這些畫面中一掠而過，若無十二萬分的仔細，是絕無可能發現的。

  胥清睜開眼，烏溜溜的杏核眼清冷如霜。

  白石劫微一愣神，他還是第一次看到胥清除妖的風采……

  胥清左腕的一顆蓮子化成長劍，「那邊。」語罷頭也不回地躍在屋檐間。

  白石劫跟上，眼角餘光卻見地上一道玄青的身影也朝那邊去了，他加快速度趕上胥清，道：「你師弟也發現了。」

  胥清腳下一趔趄，戴罪立功的機會就這麼沒了嗎？

  白石劫攬住胥清，身形樣貌剎那間恢復原狀，發梢拂動，足下御風，胥清但覺耳畔風聲獵獵，只一眨眼，便到了目的地。

  胥清瞪著白石劫，「你怎麼變回來了？」

  白石劫道：「還是這樣方便點。再不快點，你就無法將妖物的人頭獻給蕭重離了。」

  胥清只得干正事，「我才不要人頭，全須全尾的交給師弟才行。」

  「那簡單。」白石劫擡手便是雷霆萬鈞，將妖物暫居的地方炸了個稀巴爛。

  胥清：「……」

  白石劫淡聲道：「出來，不然我下次出手，就是你碎屍萬段的時候。」

  轟隆的巨響傳遍街坊鄰居，有好熱鬧地聚集過來，「發生什麼事了？哎喲喂，這不是阿花的家嗎？阿朵！阿朵，你家被炸了，你姐還在家裡嗎？」

  阿朵就是早上去神光殿擦香案的姑娘，原來她還有個姐姐叫阿花。

  「姐！姐！」阿朵丟下手裡菜籃子，拔腿就往家裡跑，邊跑邊哭，「姐，你在哪裡？」

  胥清傻眼，這裡竟是阿朵的家，他瞪著白石劫，壓低聲音：「看你幹的好事！」說著把腰彎起，怕底下的人發現屋頂上還站了一對沒良心的狗男男。

  白石劫不為所動，俯視眾生般看著阿朵焦急忙慌地找姐姐，伸出一根手指往上一翹，阿朵就被無形的妖力提了起來。

  阿朵倉惶地睜著淚眼，驚叫起來：「救命！救命啊！」

  眾人見狀，以為白日見鬼，誰都不敢上前，剛要逃跑，只聽一道低沉悅耳的聲音：「房子沒了可以再蓋，人沒了就是沒了。」

  阿朵被妖力柔和得提到大門外，人一落地，腿就軟了，被兩個大嬸扶住。阿朵擡頭看去，「神光……上神？」

  白石劫擲出一卷銀鈔，目測有十張面額一百的，「去吧。」

  阿朵拿著銀鈔，卻是往裡面爬，「我姐姐還在裡面！」

  「那不是你姐姐。」另一道持重清越的聲音說。

  眾人讓出一條路來，紛紛下跪：「太子殿下。」

  蕭重離下頜微擡，看向小院中唯一完好的屋頂，冷了臉色：「我不是讓你們走。」

  胥清慚愧道：「師弟，我想幫你。」

  「我自己能解決。」

  「你要是能自己解決，不會除妖部的人也跟來。」

  「他們只是護衛罷了。」

  胥清說：「我不信。」

  蕭重離嘆口氣說：「既然師兄到了這裡，我也沒什麼好說的。但請師兄小心，這妖物並非普通妖物，而是成了魔，三年前，我父親就是被這妖物所害，魔氣入體而亡。我必要親自手刃。」

  胥清一愣，三年前，東淵皇帝魔氣入體而亡，蕭重離查了許多，卻是一無所獲。道宗一開始對此事還很重視，但隨著時間推移，也就漸漸淡去。只有蕭重離還在不停地追查，今日終於給他尋到妖物的蹤跡。

  「竟是這妖物。」胥清肅然，「那我更不能放過了。」

  皇帝被害，國運自然有損，若非皇后與蕭重離扛得住事，東淵早就亂了。

  「太子殿下！」阿朵跪著爬過去，哭道，「請你救我姐姐！」

  蕭重離垂眸，「我無法保證，你姐姐還活著。」

  這屋裡，只有妖物的氣息，而無活人的氣息。這阿朵的姐姐，恐怕已被奪舍，或成了別的什麼東西。

  話說時，坍塌的堂屋內忽然發出響動，一個妙齡女子竟然徒手掰開房梁，披頭散髮站了起來。

  大門口的遺衣族百姓驚恐後退，除妖部的人圍上來，鏘然拔劍！

  蕭重離目光沉沉看去。

  阿朵哭著就要奔過去，「姐姐！」卻被兩個除妖人架住，無法掙脫，「姐你怎麼樣？！」

  女子慢慢地擡起臉，眼睛又黑又暗，像深不見底的兩個洞。阿朵打了個激靈，啞著嗓子重複：「姐你怎麼樣？」

  「阿朵，你怎麼帶這麼多人來？」女子陰惻惻地笑起來，「是嫌姐姐命長嗎？」

  阿朵哭著說：「姐，你沒事的對吧？」

  除妖部的人忽然在阿朵眼皮上抹了一點符水，阿朵下意識閉眼，再睜開，她整個人都僵了，因為她看到，她的姐姐渾身纏繞黑氣，如同地獄裡爬出來的修羅惡煞。

  「我當然沒事了。」女子咧嘴笑，「就憑你們……」

  她聲音一頓，因為她看到，屋頂上還有兩個人。她的臉猛地變了，死死盯著白石劫。

  「——神光！神光！！你竟然還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