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槽

  跳槽

  胥清聽管家講述他傳奇的前生。

  一個叫阿莫的十八歲少年按照東淵制度, 在成年後因為家中貧困而沒有繼續念書，而是去服了兵役。

  兵役只有一年，在這一年裡, 如果他沒有突出的表現, 是無法留在軍隊裡的。

  很不幸, 阿莫被分配到火頭軍, 那是軍中最下等的, 負責給人種菜養豬, 日常就是給人做飯。雖說能撈到不少油水，但向上爬的機會很少。

  阿莫純樸，但心思活絡，平時就愛觀察身邊的人，通過細節來判斷這個人的性格, 通過行為來推測這個人身上可能會出現的情況，熱衷探索別人的秘密。

  並且阿莫有一種天然的直覺，好像只要他想知道，就能通過各種方式知道。

  比如領班師傅身上總是沾著豬肉味，作為一個火頭軍，身上有這種味道並不奇怪。但阿莫就是覺得，對方偷了豬肉。

  為了驗證這種猜測，他暗中觀察領班半個月, 不出預料, 每天都會有兩斤豬肉不翼而飛。

  再比如某個長官吃飯的時候回若有似無地往一個地方瞧, 阿莫晚上最後一個走，在那個位置摸到一塊鬆動的牆磚, 打開一看，居然藏了一萬銀鈔。

  請記住𝖻𝖺𝗇𝗑𝗂𝖺𝖻𝖺.𝖼𝗈𝗆網站，觀看最快的章節更新

  阿莫了悟, 應該是那長官受賄，藏在這最普通也最安全的地方。

  他沒有動這錢，也沒有揭穿，半年後，他因為做得一手好菜，而接待上級領導，表演如何用蘿蔔雕出一顆晶瑩剔透的白菜。

  這顆白菜成了他晉級的契機，成功從火頭軍成為一名衛兵。

  又三個月後，阿莫在站崗時發現一名士兵踩在雪地上腳印一深一淺，又見對方身形穩當，似乎並無殘疾。

  阿莫在書上看過，在青荒有一種怪鳥，名叫長短腳，就是一條腿長些，一條腿短些，喜食生肉，矯捷兇殘。

  阿莫向上級匯報自己的發現，得到重視，在重重搜查之後果然揪出這隻怪鳥化成的士兵，彼時對方正在大吃特吃生豬肉。

  阿莫心思一動，立即說：「是火頭軍領班飼養了他！」

  那領班叛國通敵，最後招認，當了二十多年的火頭軍，沒有得到半點賞識，眼看後輩一個個高升，心中憤恨，才會另謀他路。

  阿莫算是立了一次小小的功，被調遣到情報部門。

  這情報部門的副長官，正是那受賄的長官。阿莫不動聲色，他是沒有錢賄賂人家的，想著在這裡踏踏實實幹著就行。

  一年的兵役轉瞬結束，阿莫被留了下來，開始了他與同僚、與敵軍、與對立勢力鬥智鬥勇的前半生。

  阿莫學會了舌燦蓮花、巴結上司，懂得了人情世故，也知道一些他不能知道的秘密。

  他一級一級往上爬，做到了副長官的位置，於是他也收到了賄賂。

  阿莫雖然圓滑了，世故了，但心底仍然留存一絲報效國家的熱血，不想與貪官污吏同流合污，要留名節在人間。

  水至清則無魚，身子立得太正，自然會遭到小人的算計。在他四十五歲那年，因為一紙假情報，被困在鎖靈陣中生生耗盡心血，脫水而死。

  尋常魂靈死後會忘記生前事，要過一段時間才會慢慢想起，阿莫卻是「新鮮」得很，剛做鬼，就索命害他的人。

  之後驚動除妖部，念在他也是慘遭殺害的份上，不予計較。但阿莫想再為東淵工作，是萬萬不能了。

  阿莫失魂落魄，抱著試試看的態度去了青荒——都變成鬼了，報效國家什麼的，等來生吧，先餬口要緊。反正他也不打算透露東淵的任何情報。

  「之後我在青荒遊蕩了整整三年零一個月。」管家喟嘆道，「應聘了不下百次，但大家一聽我在東淵當過官，都不敢要我。」

  胥清表示理解，普通人在青荒是很受歡迎的，當過官的就有些微妙，一不小心就會有與東淵勾結的嫌疑，自然不敢錄用管家。

  「直到有一天，我救了一隻小魅魔，魅魔族為了感謝我，就讓我照顧小魅魔的飲食起居——哦對了，那小魅魔是魅魔族的少主。」

  「我聽說魅魔族隔上兩三年就會來烏乞族。」胥清探詢地說。

  管家微微一笑，他當然知道胥清想知道什麼，「沒錯，因為烏乞族有魅魔族需要的地脈水。」

  「地脈水？」

  「就是神樹根部的水源，神樹根系發達，經過不少山川河流，但只有烏乞族這裡的地脈水富含靈氣。魅魔族非妖非魔，本質算是一種精靈，青荒靈氣少，烏乞族是個例外。」

  胥清沉思，「魅魔族需要靈氣，為什麼不去東淵？」

  所謂人傑地靈，人族的領地上，隨便走都是靈氣充沛。

  管家嘆道：「青荒靈氣枯竭，魅魔族一代比一代勢弱，他們很謹慎，不會輕易踏足人族的領地。」

  「那你為什麼會跳槽？」胥清很是懷疑，「不會還在為魅魔族做事吧？」

  管家落落大方道：「相識一場，能幫得上我自然會幫，況且他們也沒有損害烏乞族的利益，不是嗎？」

  胥清還是隱隱覺得哪裡不對勁，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他沒見過魅魔族，不知他們是怎樣的種族，這裡的烏乞族他也不是很了解。

  雲裡霧裡的，胥清懶得追究，「謝謝你告訴我這麼多。」

  管家熱情道：「能幫上您就好。其實我有一事相求。」

  胥清恍然大悟，原來管家不是白說的，「什麼事？」

  管家：「我又想跳槽了，在烏乞族沒出頭，我想為妖王做事。」

  胥清：「……」

  管家彬彬有禮鞠了一躬：「請您鄭重地考慮一下，也許我身上還有您需要的情報。」

  胥清：「你跟白石劫說。」

  管家：「您是王上的愛侶，我覺得你的話更管用。」

  言下之意是，他已經看出白石劫是個戀愛腦，胥清的舉薦，比他自薦強百倍。

  胥清沒有立即答應，「我考慮一下。」

  管家微笑：「期待您的答覆。」

  暮色四合，胥清去找白石劫，村中小路幽靜，挨家挨戶炊煙裊裊，呼啦啦一群小孩奔逐而過，脖子上掛的銀項圈叮鈴作響，與笑語交織。

  童言無忌：「聽老師說妖王來了，還有他老婆！」

  「哇哇，他老婆好不好看？」

  「不知道，就是厲害得很，把烏婆婆都抓起來了。」

  「這麼厲害？烏婆婆可嚇人了，每年都要拔一顆小孩的牙齒裝在自己嘴裡，你們看，我這顆牙就是去年被拔的，現在才重新長出來。」

  「不知道妖王老婆會不會把她牙齒都拔了，還給所有人。」

  「噫，好噁心，你還要啊？」

  「不要了！」

  胥清：「……」居然拔小孩牙齒，這真的是老巫婆了吧。難道她不知道世上有假牙這種東西？

  「他誰呀？你們誰見過？」幾個小孩好奇地打量胥清。

  胥清摸了摸蓮子手串，憑空摸出一包話梅來，笑問：「你們吃話梅嗎？」

  一個小孩子大聲說：「我媽媽說了，越是長得好看的女孩，越會騙人！」

  胥清：「……我不是女孩。」

  「但你長得好看！」小孩有理有據，好像只要滿足他媽媽話中的任何一點，就是對的。

  胥清沒脾氣了，當場吃一顆話梅，「你們看，我不是壞人，嗯，真好吃。」

  說著，他把話梅放在石階上就走了。小孩們看他走遠，終究抵不過零食的誘惑，將話梅分食乾淨，甜滋滋笑道：「我知道了，那個漂亮哥哥肯定是神仙下凡，給我們送好吃的！」

  ……

  胥清吐出話梅核，去問一個院裡澆菜的少女，「請問一下，你們村的牢房怎麼走？」

  少女：「？？牢房？」

  烏乞族沒有牢房，犯了錯的會被送去村子北邊的大石磨房中，靜思己過。

  大石磨房顧名思義，就是有大石磨的房子，這石磨早已淘汰，磨麵還是磨豆子都有機械輔助。烏乞族雖然偏遠，但基本的生活設施還是齊全的，也會定期採購。

  胥清走到大石磨的時候，只見白石劫盤腿坐在大石磨上，竟是在修煉。

  而屋裡吵得不可開交，這房子原是放置村中糧食的，現在有了更大的倉庫，自然不需要了，此處清靜，於是成了思過的一個地方。

  胥清聽了會兒，原來是烏婆不滿自己被當成犯人看管，從族長的爺爺開始念叨，直到族長的孫女，差點把族長的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一遍。

  族長居然還沉得住氣，意思就一個，說出幕後指使，就放她回去養老。

  烏婆尖生叫道：「沒有指使！沒有指使！都是大地之神的指示，你還要我老婆子說多少遍？！你這個殺千刀的！」

  族長痛心疾首：「都說老年人容易受到欺詐，果然啊。」

  烏婆：「你也是老年人！」

  族長：「至少比烏婆你年輕百歲。」

  胥清覺得，他們這麼吵是得不出結果的，他瞅一眼眉宇深鎖的大妖，看吧，已經不耐煩了。

  白石劫向來不是個耐煩的人，尤其是無意義的爭執，聽著他們呱噪，他能坐到現在，定力已經算得上高。

  胥清也不打擾他，又往嘴裡丟了一顆話梅。

  片刻，大妖睜開濃長的眼睫，漆黑的眼瞳儘是森寒的殺意，而在看到身邊的青年，轉瞬化繞指柔，「怎麼尋過來了？」

  胥清用舌頭將話梅撥到一邊，好說話：「散步，不是來找你的。」

  白石劫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青年鼓起的腮幫，「抱歉。」

  胥清偏過腦袋，他沒有怪白石劫讓自己久等，「烏婆不說怎麼辦？」畢竟是烏乞族聲望最尊貴的人，就算是白石劫，大概也不好嚴刑拷打。

  白石劫淡聲道：「她不說，但她會做夢。」

  胥清一愣，夢確實是人最真實的寫照，不論夢外多麼警惕嘴硬，只要做夢，一定會透露隱藏的信息。

  白石劫卻又笑起來，問：「你現在還做春夢嗎？」

  胥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