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3

2024-09-14 13:35:09 作者: 嘔花深處

  番外3

  產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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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是一股血氣直直逼了上來, 郁雲霽的腦海被這兩個字充斥。

  她雖知曉孤啟產程不順,卻不曾想到會這般兇險。

  男子生產本就是去鬼門關走上一遭,她握緊了孤啟的手, 可手上的溫度愈發的濕冷, 孤啟痛苦的呻.吟仍在耳畔, 她不由地貼近了他溫熱的手, 試圖將孤啟手上冰涼的溫度驅趕。

  可不論她如何, 都擋不住一盆盆血水被侍人端出去。

  「妻主, 郁宓, 我好痛, 好痛……」孤啟的眼淚大滴大滴的低落, 她望著郁雲霽, 小聲哽咽著。

  郁雲霽為他擦拭著額頭的冷汗,她努力鎮靜下來,溫聲安撫:「不怕不怕,引之最棒了, 喝一口參湯好不好……」

  她輕聲誘哄著,才為孤啟灌下小半碗參湯。

  人人都知曉陛下寵愛這位鳳君殿下, 但盛寵的男子直呼帝王名諱的,他們卻不曾見過。

  產公在一旁著急道:「殿下, 您用力啊。」

  而一旁協助產公的兒郎低呼道:「不好了, 鳳君殿下出血了!」

  產公剛再也顧不得什麼,忙朝著那處看去, 殿內的侍人們也隨著這一句話忙了起來。

  血水一盆一盆的擡了出去, 孤啟的面色也愈發的泛白。

  夜漸漸深了, 啟明星不知何時出來了,究竟過了多久, 他也不知曉,只是耳旁郁雲霽的話愈發的縹緲,他腦海中只迴響著溪洄那句「產厄」。

  「還請陛下早些做準備。」產公額上滿是冷汗,孤啟這一胎實在是兇險,兒郎生產本就不易,若是產程出現大出血,只怕是回天乏術。

  郁雲霽沉聲打斷他的話:「胡說些什麼,鳳君怎麼會有事?」

  「是,是……」產公忙不疊的應答。

  「引之,別睡……」郁雲霽溫熱的掌心拂過他的面頰。

  孤啟半闔著眼眸,已經沒有力氣回答郁雲霽的話:「……好。」

  鳳君發動了整整兩日,直至第二日的凌晨,誕下了兩位皇女。

  在聽到嬰兒呱呱墜地的那一刻,孤啟看著她那張憔悴而擔憂的臉,面上努力擠出了一個淡淡的笑:「殿下,我好累,讓我睡一會吧……」

  「……好,」郁雲霽吻了吻他微涼的額頭,「不要睡太久。」

  她總是覺得孤啟會離她而去,這樣的感覺在孤啟發動產程的那一刻,將她整個人席捲。

  她鮮少有這樣無端的情緒,只是望著孤啟那張慘白的,毫無血色的面頰,她的心臟像是被人攥緊到喘不上氣來。

  不會的,孤啟不會有事的。

  孤啟沒有應聲。

  在得到她回答的一瞬,他像是再也支撐不下去一般,閉上了眼眸。

  產公將兩個濕漉漉,胖乎乎的皇女擦乾,包裹好,抱到她的面前,郁雲霽只掃了一眼那同她與孤啟極為相像的眉眼,沒有心思細看,便派人抱下去給了奶郎。

  「引之,好好休息,等你醒來,養好了身子,我們便去看山看水,看你不曾見過的風光。」郁雲霽吻著他的眉心,啞聲道。

  @無限好t文,盡在

  ——————

  孤啟像是做了一個夢。

  他整個人都昏昏沉沉,筋疲力盡。

  他只覺得自己像是做了一件很累的事,但卻想不起來自己方才究竟做了些什麼,他蹙著眉頭,緊緊抓著自己的袖口,一邊回想,一邊在京城中漫無目的的走著。

  心頭空落落的,孤啟垂著眼眸,站定在城牆的一處。

  忘記了什麼呢,好似是很重要的一件事。

  他方才在哪裡,怎麼又會突然來到街上,他好像,從來不曾來到街上,看過街上的風景。

  這樣的情緒持續了很久,孤啟望著遠處的宮牆,陷入了短暫的沉思。

  「不是我,不是我做的,是他們污衊我!」

  在他愣神的時候,一個小小的身軀撞到了他的身上,小小的兒郎抹著淚喃喃自語。

  孤啟是對小孩很有耐心的,但這個孩子給了他格外熟悉的感覺,即便此刻他沒有看清他的臉。

  莫名的,他蹲下了身子,看著面前的孩子溫聲道:「別哭,這是出了什麼事,擦擦眼淚告訴我……」

  面前的小小兒郎撞到他的身上後倒退了幾分,警惕的擡眼看著他,他像是一隻遍體鱗傷的小獸,因為受盡了傷害,不肯接受旁人的示好。

  待看清面前小兒郎的臉後,孤啟不由得怔愣在原地。

  這小小的孩子並不是旁人,而是小時候的他——他是碰見了小時候的自己嗎?

  小小的孤啟明顯牴觸他的示好,宛若一頭故作兇猛的小獸:「……你,你又是誰?」

  孤啟看著他,這一眼像是隔了多年,隔著大千世界。

  「我是將來的你。」他溫聲道。

  小小的孤啟明顯不信他的話,狠狠擦乾了面上的淚痕,道:「你當我是小孩子嗎,這話還是騙小孩去吧,我才不會信你的話!」

  小時候的他倔強又尖利,像是一隻豎起了渾身利刺的小刺蝟,將自己柔軟的內心緊緊包裹。

  「乖,不要怕,」孤啟沒有辯駁他的話,只問道,「是不是被孤善睞污衊了,是不是因為一盞琉璃燈,被主君訓斥了?」

  他很熟悉這樣的場景,孤啟隱約記得,在他七歲的時候,的確發生過這樣的一件事。

  那是他第一次逃出尚書府。

  因著孤善睞的污衊與林聲河的縱容,他被母親訓斥了一頓,自然同往常一般,是免不了一頓懲罰的,他又怕又氣,趁著眾人不注意逃出了尚書府。

  他不過是一個人人厭棄的嫡長子,是整個府上不被人注意到的存在,即便他為此跑出來,也沒有人注意到。

  那琉璃盞是母親的好友相贈,他依稀記得當時自己對琉璃盞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那時的他雖是尚書府的嫡長子,卻沒有見識過這樣的東西,那樣亮閃閃,還能折射出好看光澤的小盞,一下便吸引了他的注意。

  可正因為他對此流露出了渴望的眼神,才使得孤善睞有了可乘之機。

  孤善睞將琉璃盞藏在了他與父親的正院裡,後來被林聲河率領一眾侍人前去搜院查了出來,林聲河當時還是侍君,他這人野心勃勃,自然不滿足侍君的身份,想要將他的父親拉下馬,而孤善睞如此,便是得了他的授意。

  那日是一頓毒打,母親徹底厭棄了他,連帶著厭棄了他的父親。

  孤啟記得孤姝承冷漠的眼神,彼時他被關在了祠堂,被罰三天不許吃飯,而父親拖著病體,跪在母親面前為他求情,卻也不得母親的憐惜。

  祠堂里異常寒冷,他裹了單薄破舊的衣衫,聽到了母親的聲音。

  「他願意跪就跪著吧,生養的兒子心術不正,做了這些偷雞摸狗,有辱門楣之事,教養無方,自是他這個父親的過失。」

  往事歷歷在目,孤啟陷入了那段不堪的回憶。

  他好像忘記了什麼,他記得有一個生的好看的女娘,她穿著很是華麗,似乎門楣也極高,自己尚書府嫡子的身份與她並不是那麼般配,可她絲毫不介意,待自己卻極好,這人究竟是誰呢?

  聽他提起這些,小孤啟明顯的怔愣在原地,隨後狐疑的看著他:「你究竟是什麼人,我們尚書府的事,你又怎會全然知曉?」

  孤啟腦海中嘈雜的聲音漸漸褪去,他看著談錢的孩子,溫聲道:「我就是你啊,我是長大的你。」

  小孤啟細細打量著他。

  他同他一樣,眼下有兩點紅艷的胎記。

  他的胎記被視為不祥,母親不喜歡他眼下的胎記,林聲河與孤善睞更是對他百般嫌棄。

  若是世上真的有人生得相似,也不會相似到眼下的胎記都一模一樣。

  小孤啟看著他,漸漸蹙起了小小的眉頭,這樣的事情實在是匪夷所思,怎麼會呢,眼前的人當真會是將來的他嗎?

  「……瘋言瘋語。」小孤啟留下這句話,朝著尚書府的位置走了去。

  孤啟罩在袖中的手緩緩摩挲著,指腹摩擦能緩解他部分心焦的情緒。

  他想不起來了,他忘記了很重要的東西。

  小孤啟被他跟著,面上露出了一絲不耐,猛然回頭呵斥他:「你究竟要做什麼,難不成,你還要跟我回府嗎?」

  他朝他大喊大叫,惹得街上一群人頻頻側目。

  只是那群人用怪異的眼光看著小孤啟,沒有人注意到他。

  好像除了小時候的他,街上無人能察覺到他的存在。

  街上有郎君帶著小孩出來遊玩的,見著他如此,忙抱著小孩遠離,並不許小孩朝著他們的方向看:「快走,小心尚書府的瘋子將你捉去吃掉!」

  這樣的話很有威懾力,郎君懷中的小孩當即抓緊了自家父親的衣領,任由他帶著自己回家。

  人們都將他當做異類,對他避之不及,一直以來都是如此的。

  「看到沒,你知不知曉我是什麼人,若是再不走……」小孤啟橫了路上對他避如蛇蠍的人們一眼,看著他低聲威脅道。

  孤啟沒有理會年幼的他的威脅,他只望著街上成雙成對的妻夫,心頭的空落之感跟著愈發得明顯。

  他應該也是有一個妻主的,他妻主待他極好,不在乎他先前的所作所為,小心翼翼將他捧在掌心上,他的妻主是很愛他。

  可為何他自己在街上流浪,他的妻主究竟去了哪裡,是不要他了嗎,是不是因為他做錯了什麼事,又或是說錯了什麼話,惹得了妻主的厭棄,所以她不要他了……

  「……你為什麼難過?」見他情緒有些低落,小孤啟不情不願的停下了腳步,看著他問道。

  他在尚書府這樣的虎狼窩長大,最擅察言觀色,他有這樣的情緒變動自然逃不過小孤啟的眼。

  孤啟收回了眼眸,回神片刻道:「我在想我的妻主。」

  孤啟狐疑的看著他,見他沒有要多說的意思,隨後偏著頭打量他道:「你真的是將來的我嗎,我們長得確實有幾分相像……」

  確切的說,是眼前的郎君同他的父親有些相像,他是父親是名動京城的兒郎,當年的名氣僅次於金霖公子,也就是當今的鳳君殿下。

  世上長得相像的人或許是有的,但像眼前人這樣,會毫無預兆的出現在他的面前,並同他說這些奇怪言論的,則是世間少有。

  小孤啟對他產生了一點興趣。

  他轉過身看著他,隨後奇怪的道:「你哭了,你在哭什麼,是因為你的妻主不要你了,所以才哭的嗎?」

  「我的妻主沒有不要我,」孤啟平靜的反駁他,「我的妻主很愛我,若是找不到我了,她會很難過的,我在想,應該怎樣找到我的妻主。」

  這樣奇怪而又複雜的情緒充斥著他,那顆心無端的焦躁起來。

  他需要他的妻主氣味的安撫。

  他的妻主去了哪裡,為何他對方才所發生之事沒有了印象,他的妻主是誰?

  「……滿心都是女人,女人究竟有什麼好的,她們只知道將真正愛她們的兒郎丟在宅院,自己去逍遙快活,」小孤啟嗤之以鼻,他分明年紀尚小,說起這些話又帶著一股老成,「當今聖上就是如此,她那樣心悅鳳君殿下,不照樣負了正君,讓鳳君拼死誕下的嫡女可可憐憐,在那無趣的宮中生長嗎?」

  這些話是他捕風捉影聽到的,當時母親在議事廳,而他正偷偷溜去正堂偷糕餅果子吃。

  他隨口說著,卻見眼前穿著華麗的郎君眼前一亮。

  他昳美的面容因著眼眸帶著光彩,整個人像是也跟著亮了起來,眼下的紅艷跟著愈發奪目。

  他想起來了,他想起了他的妻主。

  是了,他的妻主是郁雲霽,是當朝的菡王殿下,更是將來的女皇陛下,而他,是她身t旁唯一的男子,是受眾人朝拜的鳳君殿下。

  他們還有一個孩子的,是很可愛的小皇女。

  而他們的女兒不會像他一樣,生長在這樣無情的地方,她有疼愛她的母親,對了,他為女兒取了名字,叫姩姩。

  因為,他想同郁雲霽歲歲年年。

  「此刻你興許不願相信,但是你要知曉,」孤啟將腰間一塊菡萏狀的玉佩塞到他的懷中,「這樣的日子只要熬過去,便守得雲開見月明,我們的父親很愛我們,除此之外,你將來的妻主,也會將你視若珍寶。」

  小孤啟蹙著眉頭,不情不願的道:「同我說這些做什麼,就算你這樣說,我也要將她們施加給我的痛苦,一點一點的,全都償還給她們。」

  「是啊,你是勇敢的兒郎,敢於做出這樣的事,我也為你驕傲。」孤啟笑著摸了摸他的發頂,得了小孤啟嫌棄的眼神。

  孤啟看著他,溫和的道。

  他先前的確因著當年之事猶豫過,他產生這樣的想法,做出這樣的事,的確有違倫理綱常,世人對他的評價皆是如此,無人不知曉他的瘋子,同尋常兒郎不同的瘋子。

  可郁雲霽不這樣認為,以至於他現在看著小時候的自己,都會覺得,他是個很勇敢的兒郎,尋常男子不敢做的,他都做了,正因如此,他才能見到這樣的郁雲霽。

  「你當真是將來的我嗎,將來的我竟變得這樣溫和了嗎,你成功的報仇了嗎,帶著父親去遠走他鄉了嗎?」小孤啟追問。

  他接連問出了數個問題,卻仍將信將疑的看著他。

  「……因為,」小孤啟垂下了頭,輕聲道,「父親病重,母親她們,她們都不喜歡我……」

  孤啟指腹緩緩摸了摸他光滑的面頰,笑道:「別難過,總會有人愛你,你是很棒的兒郎。」

  他周身漸漸亮起了一瞬光華,小孤啟試圖抓住他的袖口,卻發覺他的身影越來越淡。

  「你要到哪裡去!」他望著他漸漸縹緲的身形,喊道。

  一陣強烈的失重感將他包裹,孤啟再也無法開口,他看著地上漸漸變成小點的小孤啟,最終脫力的闔上了眼眸。

  神魂似乎在一瞬歸體,孤啟緩緩睜開了眼眸。

  「……妻主。」

  身子連動一下都很費力,孤啟啞聲喚道、

  「引之,」溫熱的額貼在他的額頭上,「你總算醒來了。」

  鳳君生產遇產厄,幸而有溪太師的靈丹妙藥,鳳君殿下昏迷三日才得以醒來。

  「什麼時辰了?」他被郁雲霽的氣息包裹,心頭漸漸安寧了下來。

  他嗓音干啞的不成樣子,喉嚨似是多日不曾被水潤澤一般,這樣的感覺著實不好受,在看到郁雲霽疲累的面容事,他才漸漸意識到自己像是睡了許久。

  「亥時,是你昏迷的第三日,」郁雲霽的面上還帶著倦意,卻在他醒來的一刻重新掛起了微笑,「引之,生辰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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