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2

2024-09-14 13:35:08 作者: 嘔花深處

  番外2

  生產的日子漸近, 孤啟這些時日精神總算是好些了。

  郁雲霽翻著奏摺,她膝上還枕著孤啟,他此刻睡得正酣。

  

  「陛下, 那這些摺子……」禮部尚書道。

  「無需多此一舉, 」郁雲霽將面前的摺子闔上合上, 推到了一旁, 「朕成日裡處理政務還分身乏術, 若是後宮再新添些兒郎, 只怕鳳君要氣惱。」

  她說著, 將一旁的毛絨小毯扯過, 將膝上的孤啟裹得嚴嚴實實。

  孤啟這些時日易疲累, 睡眠的時間也越來越長, 自上次他委屈的求歡後,郁雲霽便派人將奏摺都搬到了棲鳳殿,也方便陪他。

  禮部尚書不敢逾矩,她自始至終都垂著頭, 規規矩矩的應聲:「是,陛下。」

  她知曉陛下對鳳君殿下的看重, 她是郁雲霽一手提拔上來的寒門女娘,能得郁雲霽的賞識, 便知曉該如何處理這些事, 免得郁雲霽為此事分心。

  陛下對鳳君的看重,人盡皆知。

  但朝中大臣再三提起此事, 甚至紛紛上書, 不過是因著郁雲霽的身份與地位。

  倘若自家的兒郎能入宮為夫, 伴在君王的身側,郁雲霽這樣的好女娘世間難得, 若是再得了聖寵,將來的好處是不可言說的。

  是以,諸世家也願意為此紛紛上奏。

  待禮部尚書退下,郁雲霽垂眸看著膝上的人,撫著他的長髮溫聲道:「好引之,睡了有一晌了,該醒一醒了。」

  懷中的人沒有半分醒來的跡象,郁雲霽好笑地撓了撓他的後頸,看著他睫毛輕顫,低低的笑他:「早就醒了,怎麼還賴著不肯起來,方才禮部尚書的話你可聽到了?」

  孤啟在她的懷中小幅度地拱了拱,膩乎的哼哼唧唧:「……癢。」

  被她這般拆穿,孤啟還是紅著耳尖要繼續裝睡,將那張睡得泛了薄粉的美人面埋在她的懷中。

  「這樣賴皮,像只小懶貓。」郁雲霽點了點他的額頭,批評著愈發憊懶的鳳君殿下。

  懷中的孤啟默了一會,隨後半撐起了身子,擡著還帶有朦朧水意的眼眸,望向她道:「陛下擾人清夢,不就是想要看我的反應嗎。」

  他早在禮部尚書進門之時便醒了,他聽到郁雲霽喚她小聲些,也聽到禮部尚書所言。

  朝堂上的這幫大臣心思昭然若揭,郁雲霽方整肅了整個朝堂,她看著溫和,實際上手腕卻夠硬,如今朝堂幾乎大換血,她的餘威尚在,此刻這群大臣竟還敢冒險如此,正是看重背後的利益。

  若是能做當朝陛下的岳母,單是想想腰杆都直起來了不少,若是自家兒郎得了郁雲霽的眼,得了雨露再誕下皇嗣,前途更是一片明朗。

  他生在尚書府這的呢過腌臢地,對於這些為官大臣的心思也能摸透個一二。

  他能看清,郁雲霽想來也不會不明白。

  她就是故意的,她要聽他對此事的看法。

  「我哪有,引之方才也聽著,我可是義正言辭的回絕了這些摺子。」郁雲霽將他柔軟的髮絲繞在指尖上,緩聲道。

  「倘若眾人皆知陛下無心旁的男子,又怎會生出這樣的心思,」孤啟有一搭沒一搭地戳著她的掌心,「分明就是你如今心思雜了,坐上了這樣的位置,誘惑也會越來越多,再者,陛下先前的風流事罄竹難書,大臣們如此想,也無可厚非。」

  郁雲霽嘖了一聲,屈指輕輕敲在他的腦門上:「說話就好好說,怎麼陰陽怪氣的,還有,什麼叫我先前的風流史,那哪裡是我,旁人不知曉就罷了,怎麼你也翻這樣的舊帳?」

  「我先前還不曾問過你,」孤啟猶豫了一會,撐起身子湊近她,「陛下究竟是什麼變的,總是能……化險為夷,你當真是野鬼嗎?」

  郁雲霽先前還認真聽著,帶聽到他口中的「野鬼」後,先是錯愕了一息,隨後無奈的輕笑:「什麼,我怎麼會是野鬼?」

  她不知孤啟是怎麼想的,所以孤啟在她身邊待這麼久,一直都將她當做野鬼嗎?

  對上他那雙不解的眼眸,郁雲霽面色嚴肅的看著他:「那既然你一直以來都將我當做野鬼,就不害怕嗎,若是野鬼哪天沒有忍住,想將又香又軟的兒郎拆吃入腹,你當如何?」

  郁雲霽的桃花眸斂去的笑意,她在他面前鮮少有這麼嚴肅的時候,此番那雙桃花眸清凌凌的宛若清澈的湖水。

  孤啟在那平靜的湖面上看見了自己的倒影。

  郁雲霽的眼眸中只有他。

  「害怕?」孤啟喃喃自語。

  害怕什麼,他在尚書府生長了這麼多年,早就忘記害怕是什麼了。

  父親護不住他,所有人都欺負他,那些人的手段很可怕,與當年菡王兇殘的手段相比,也只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他從虎狼窩中出來,見慣了人的兇殘無情,早已忘記了害怕是什麼感覺。

  嫁到菡王府,在他的眼中,無非是從狼窩逃到了虎穴,他早就做好了殊死一搏的準備。

  即便知曉郁雲霽換了芯子,他也絲毫不曾害怕。

  野鬼厲鬼又如何,還能比尚書府那群人豺狼虎豹更可怖嗎?

  察覺到他克制不住的戰慄,郁雲霽吻了吻他的長睫:「怎麼了,現在想起來害怕了?」

  「不,我不曾害怕,」孤啟窩在她的懷中,「就算你是野鬼,不,就算你是厲鬼,你要我做什麼,我也會去做的,就算你想要吃掉我,我也,不會反抗。」

  他想和郁雲霽時時刻刻在一起,就算她想吃掉他,以此增進功法。

  若是郁雲霽想要傷害他,早就在他手無縛雞之力之時將他吃掉了,哪裡還用等到現在。

  「想什麼,」郁雲霽颳了刮他的鼻尖,「我這樣溫柔善良的女娘,會是厲鬼嗎,我是神仙啊,是犯了天條的小神仙,聽聞引之在人間受苦,便被派到了你的身邊,將你從這裡帶出來,帶你過上好日子……」

  她忽悠起人來不眨眼,偏孤啟聽得認真,在聽聞她是神仙后,當即緊張地扯住了她的袖口:「那你會走嗎,會回天庭去過你無憂的日子嗎?」

  他知曉郁雲霽不同於常人,她總有辦法,總能化險為夷。

  怪不得如此,原來她是神仙,可他這樣的人,怎麼配得上神仙,如此門楣,他是萬萬不能登對的。

  郁雲霽這樣好的女娘,想來不單人間郎君喜歡,仙界的仙君們也是如此,那他呢,他又當如何。

  他眉頭都跟著蹙起,像是害怕她不告而別,郁雲霽為他撫平了眉心的痕跡:「好引之,我怎麼會走呢……」

  「可是,可是你是專程下來拯救我的,如今我已然從尚書府與菡王府逃離,你,你是不是要回去了?」孤啟咬著下唇。

  他好害怕聽到自己不想聽到的答案,可卻又還是執拗的追問。

  「嗯,好人做到底,我要陪引之一輩子。」郁雲霽將他擁入懷中,安撫道,「不要怕,像我們之前說的那樣,我會遵守仙界的條規,一生只有引之一個兒郎,我不會走的。」

  她輕拍著他的背:「既然知曉了妻主的身份,你可又什麼願望嗎?」

  孤啟抵著她的額頭,闔著眸子啞聲道:「……我只想同妻主,長生久視。」

  他只想同郁雲霽在一起,一直在一起。

  聽著他帶了幾分鼻音,郁雲霽心中輕嘆一聲,只道自己又將小郎君惹哭了。

  郁雲霽捧起他的面頰,決定為他解釋這一切:「其實,我並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我應當是大千世界的芸芸眾生,而引之,你是我無意間翻到的一個話本,書中的你被人欺負,漸漸變成了另一幅模樣。」

  孤啟靜靜的聽著。

  「你分明沒有做錯什麼,偏偏被人逼著做了許多的錯事,你是眾人眼中的惡人,不單是你,書中的很多人都是如此,」郁雲霽溫聲道,「我不願你過這樣的生活,所以,我想來改變你。」

  「我還做了什麼嗎?」孤啟木木的聽著她的話,他聽到自己這般開口問道。

  郁雲霽望著他的眼眸,思緒漸遠。

  書中的孤啟很是兇狠,他對生母繼父喊打喊殺,罔顧倫理綱常,不顧女男大防,私見恭王,對其生出愛慕之心後,便對手足孤善睞恨之入骨,更是以一身利刺示人。

  他幾乎是原書男女主感情最大的絆腳石。

  人們都說他殺人放火,無惡不作,沒有郎君的氣度,可細細想來,倘若他不是為了活t下去,為了好好的活下去,又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沒有絕對的對錯,只是立場不同。

  她站在孤啟的立場上,知曉他有自己的苦衷。

  孤啟本質不壞的,他只是害怕,他害怕失去,在那昏暗無光的日子裡,他誤以為自己對郁枝鳶的感情是喜歡,年少的兒郎按捺不住內心的萌芽,更不允許別人占有應當屬於他的東西。

  可現在的孤啟什麼都沒有做,他被她好好疼愛著,是人人羨慕的鳳君殿下。

  「我不知曉改變你會有這麼多的影響,起先我想著遠離這些東西,待時機成熟便同你和離,這樣你也可以試著去嫁給恭王,至少不會像書中那樣留有遺憾,被……被書中的我磋磨致死,」郁雲霽望著他像是有些懵懂的臉,解釋道,「但後來,我漸漸的喜歡你了,單做菡王並不能讓我很好的保護你,我想,你當坐上一國之父的位置,這樣好的引之,不該被任何人欺負了去。」

  「……所以,我是假的嗎?」他輕聲問。

  他是書中人,這,簡直匪夷所思。

  他分明是受過這樣不公的待遇,怎麼會是假的?

  方才郁雲霽說她是神仙之時,他還慶幸,慶幸自己得到了神仙的眷顧,慶幸老天待他不薄,讓他有郁雲霽這樣的女娘做妻主,護他一生無虞。

  可郁雲霽告訴他,他只是書中一個人人厭惡的壞人。

  旁人都討厭他,那郁雲霽呢?

  她在看到他做出這樣多的惡事時,是否又會在心中鄙夷,厭棄他。

  茫然與寒意從尾骨開始上涌,孤啟不曾發覺自己的後背是何時汗濕的。

  他是假的,那他與郁雲霽這麼長時間的感情又算是什麼。

  「你不是假的,引之怎麼會是假的,」郁雲霽緊緊擁著他,她的聲音溫和而沉靜,能給他帶來十足的安全感,「你是我的乖乖夫郎,是我們孩子的父親,怎麼會是假的。」

  「不會有人喜歡上一個假人的。」孤啟靜默了一會,隨後平靜的反駁她。

  倘若是他,他不會喜歡上一個假人的,更何況還是人人喊打的壞人。

  「但引之不是假人,你是活生生的,」郁雲霽笑望著他,一一為他列舉,「我們引之口味清淡,不太愛吃油膩的東西,不同與尋常的兒郎,引之喜歡鮮艷的顏色,尤愛朱紅緋紅,喜歡金燦燦的小配飾,喜歡將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在榻上的時候,總會要面子的不肯哭出聲,就算喜歡,也抹不開面子,總是喜歡讓我去猜,」郁雲霽彎著眼眸,看著他漸漸泛紅的耳尖,「若是猜不到,引之就會像只傲嬌的小貓兒一樣,有時候氣惱了便張牙舞爪的咬人……」

  「你,」孤啟輕輕蹙著眉咬唇看她,「怎麼這麼不正經。」

  他原本都難過得要哭了。

  可這說著這樣的事,郁雲霽還能牽扯到他在榻上的行徑。

  孤啟恨不得封住她的唇瓣,不許她再說出什麼:「你,你這樣衣冠禽獸,當真是……令人髮指。」

  倘若教她禮節的女官聽到這樣的話,估計也要找個地縫鑽進去。

  無人不知郁雲霽是仁君,是明君。

  可她們哪裡知曉,她們的君王面上衣冠楚楚,背地裡竟是這樣的人。

  「色令智昏。」郁雲霽沒有辯駁,笑道。

  她最願意看到孤啟這副紅著臉,氣惱又羞赧的模樣。

  怕是除了她,無人知曉孤啟還有這樣的一面。

  當初將京城鬧得雞犬不寧,成日裡喊打喊殺的瘋公子,如今乖乖巧巧挺著隆起的小腹窩在她的懷中。

  這樣的人,怎麼會是假的呢。

  他的喜怒格外生動,他也會生氣,會難過,私下也會對她撒嬌,孤啟才不是假的。

  孤啟沒有再牽扯此事,只悶聲道:「不管你是什麼,我認定你了,郁宓,你不能走,不能對我始亂終棄的。」

  「好,都聽你的。」郁雲霽輕輕拍著他的背,後面安慰的話還不曾說出口,便察覺到懷中的孤啟顫得越發厲害,身子也漸漸蜷縮了起來。

  「……引之?」郁雲霽低頭,卻見他面色發白,眸中蓄滿了淚。

  腹中是抽搐的,令人難以忍受的疼,像是什麼東西要墜出來了。

  「妻主,我應當是,要生了……」

  正月初,鳳君提前發動,整個皇宮都跟著緊張了起來。

  郁雲霽沒有在外等,侍人與產公皆是攔不住他,眼睜睜的看著尋常面不改色的帝王闖入了產房。

  孤啟一直惦記著溪洄先前所說的產厄一事,在腹中絞痛,被帶入早已備好的產房之時,他啞聲道:「若是,若是了出事,先保皇嗣……」

  產公哪敢應聲。

  孤啟白著臉望著帳頂,卻覺一隻溫熱的手將他包裹:「胡說什麼,不會出事的,引之別害怕,我在。」

  孤啟錯愕了一瞬,偏過還帶著汗意的面頰望著她:「你怎麼進來了,產房污穢,你是一國天女,不可……」

  她早顧不上什麼可不可了,看著他這幅模樣,郁雲霽並不比他少一分緊張。

  他的身子本就不好,強行留下這個孩子,生產之時是少不了苦頭的。

  「別說話,省些力氣,」郁雲霽將他青筋漸起的手背貼在了她的面頰,為他驅散這無名的寒意,「不會有事的。」

  但事與願違。

  孤啟孕期雖沒有進補過多,嚴格控制著食量,也時常同她一起走動。

  但因著他體力不足,如今又是提前發動,耗了很久都不見嬰兒的動靜。

  「陛下,鳳君殿下……」產公哆哆嗦嗦的道,「殿下恐產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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