籌碼

2024-09-14 12:40:39 作者: 為衣山人

  籌碼

  翌日,言梔勉強從榻上支起身子,軟酪窩在枕頭前舔著毛,江潛一把又將人撈了回來。

  「我和謝聞枝約好了。」言梔睜不開眼,半夢半醒道。

  江潛擡起頭,遠遠望了眼更漏,無奈道:「我還以為時候尚早,你等不及去見他,好吧......我幫你穿衣。」

  他清醒片刻,極熟練地捧來衣袍幫言梔穿戴,像極了皇帝身旁的宮女妃嬪,須得日日伴君左右,伺候穿衣才是。言梔想到此處,不禁笑了出聲。

  

  江潛也心有靈犀似的猜到他心中所想,執起篦子彎腰在他身旁,笑道:「如今我不便示人,便被你金屋藏嬌似的日日待在府中,一切大小事務全都指望著令使大人,你可莫要貪戀裕都繁華景色,而忘了家中糟糠之夫。」

  言梔擡起頭,黑色的眸子望著他,好笑道:「是是是,我定當早日歸家,好好疼你!」

  江潛笑著敲擊他的額頭,言梔捂著痛處憤憤不語,只哼哼兩聲,待梳理好了長發,江潛執起醒獅簪子綰入發間。

  「今天是什麼日子,居然要我戴這個?」言梔問道。

  江潛將眸子隱在長睫之後,他道:「並非是什麼日子,為何我贈你的東西卻不喜佩戴,可是模樣看膩了?」

  言梔這才恍然,舉手托著他的下巴道:「江盡月你會錯了意,我並非不願,只是我一向毛躁鬧騰,怕一個不小心又溜了簪子摔壞了,沒了法術,這可再難尋人修了。」說著,他又晃了晃白皙手腕上的青綠手串,道:「這也是你送我的,我可是日日佩戴。」

  江潛這才舒展眉頭,捏著言梔的腕子搓撚珠子,又忍不住用鼻尖去蹭他的臉,笑音止息著充斥內室。

  「如此,我便安心了。」江潛道。

  用完了早膳,言梔與他告了別,自顧登上馬車,林隨意甩開鞭子便走。言梔打開窗子,江潛沒有同年前那般站在門前揮別,心中落空似的不安。

  好在林隨意的駕車之術足夠的爛,穿越人頭攢動的西大街時快時慢,言梔扒拉著車門險些將早飯吐出來,哪還有什麼工夫胡亂想。

  「你、你慢一點!」言梔捂著嘴喊,胃裡翻江倒海。

  「這還不夠慢?人這麼多,走路都比駕車快!」林隨意的聲音傳進車中,不耐極了。

  言梔努力平復著,氣虛道:「穩一點......我要吐了......」

  「你敢吐?你、你忍住啊!吐了自己收拾!」林隨意說道,正好行人讓出路來,他揚起鞭子,馬兒便小跑起來,正跑得穩當時一老嫗乍現路中,他忙拉緊韁繩,「年齡這麼大還亂闖什麼?也不怕自己闖去鬼門關!言梔,你坐穩......」

  「嘔......」車內穿來悠悠聲響,林隨意猛然一僵。

  好不容易到了謝宅門前,言梔扶著河邊柳樹喘氣,謝聞枝拍扶著他的背為他遞水,林隨意則將車停至了板橋前,拎著木桶舀水清洗,白眼翻到了天邊去。

  「咳咳......麻煩謝兄了。」言梔擦拭嘴唇,氣猶喘著。

  謝聞枝搖搖頭,道:「林近侍就不是做車夫的料,五年前我也曾坐他馬車,險些將隔夜飯吐出來,江潛就該送他去打仗。」

  言梔直起身子,面色慘白,「從前我只覺得不太穩當,不知為何今日卻......」

  「西大街繁華擁擠,你只是從未乘車經過此處罷了,五年前那會便是江潛命他送我回府,途徑西大街泛的噁心,往後回府,我是決計不再坐他的車,吃這苦。」謝聞枝攤攤手道。

  言梔扶著謝聞枝的胳膊進了府,喝了碗茶總算緩過神來,他坐在謝聞枝的書房搖椅上,環顧四下。

  原本院中擺不下的,不喜陽的花草盆栽不見了蹤影,唯桌上孤零零一小碗苔蘚,言梔發覺,窗子也沒了,原本那窗子能夠正巧望見對面謝疏林的寢屋。

  「窗子呢?你這書房在陰處,沒有窗子,回南天恐怕是要潮。」言梔說道。

  謝聞枝撐出笑來,道:「這裡不是池照,不會有回南天,窗子開著總讓人心煩意亂,看公文時萬不能走神,我便命人堵了。」

  「花呢,也不種了?怎麼就剩院裡的幾棵樹了?」言梔再問道。

  謝聞枝垂首道:「從前的都送給了諸位同僚,還剩下幾盆是疏林喜歡的,我放在後院,晚些你帶回府去吧。」

  言梔微微訝異,道:「我以為......你已經想開了。」

  謝聞枝輕笑:「如今太忙,沒工夫料理這些,陸相宜時不時要從雲水回來,住在我府中,還有那辛辭傷,假死後一直賴在後院廂房裡不走,我實在騰不出工夫來料理花草了。」

  言梔暗嘆,裕都中最出名的蒔花尚書不再料理花草了,在他心中,這可比丟官罷爵更為可怖。

  「是麼?」言梔同樣低下頭,「我不會勸你什麼,但請謝兄莫再自欺欺人,疏林唯有謝兄這一位親人,總得讓他能放心得下。我,我師從孟黎書,同陸相宜學的卻並非一類事,我曾夢見疏林,他在天地間的極樂之地,同我的父親在一起,若他牽掛未了,恐怕是無法安心投胎。」

  謝聞枝輕哂出聲,沒有說話,他一向不信怪力亂神,只是此番也動搖。

  「你今日找我,不會是想說這些吧?」謝聞枝岔開話題,坐在了書案前翻開一疊冊子,「若你無別事,還請自便,我有公文未批。」

  「自然不是。」言梔斬釘截鐵道,「我來此是為他事,請謝兄鼎力相助。」

  「哦?也說我聽聽唄。」辛辭傷突然推開門探首一笑。

  言梔有些拘謹,卻道:「把門合上,你既然來了,便也省得我再去尋你一趟。」

  辛辭傷挑起眉,坐在椅子上架起腿,一雙沾泥馬靴便抵在了謝聞枝的筆架旁。謝聞枝皺起眉,卻並未說什麼。

  「此番來是想商討一樁事,魏煦昭如今偏信長生之說,日日同道人促膝,荒廢朝政,如今無暇顧及朔北,魏階同趙醒也困在那不得出,與呼延臻周璇......」

  辛辭傷笑著搶白:「你是想造反了?」

  言梔瞥了一眼,道:「魏煦昭大限將至了,你要等魏邤繼承大統,再來圓你那光復故國之夢?」

  辛辭傷擺擺手,挑眉道:「言梔,收起你那彎繞心思,啟國舊部勢弱,並非一朝一夕便能光復的,如今齊建國尚不足十五載,我等得起。」

  「是,但我等不起了,」言梔轉轉手腕,看向謝聞枝,「我是言皇后舊人,我同自己府上那位畢生所求,不過是了卻族人遺願,魏籍必須登基,只能讓他坐那九五之尊之位,魏邤不可,魏階也不可,待那之後我同江潛便就此遠走,再不過問朝堂。」

  「你只要魏籍登基,不管他是否能夠穩坐朝堂?」辛辭傷撐著下巴,覺得有趣,「你走後,那皇位任我取之?」

  「你若有那能耐,悉聽尊便。」言梔盯著他,沉聲道。

  謝聞枝此時放下毛筆,輕笑道:「世子,如此與你是有益無弊,屆時天下大亂,群雄漸起,倒也是你一展身手的時候了。」

  辛辭傷的眼神沉浸而又深邃,像是在沉思,良久,他轉頭對言梔道:「說說你的想法。」

  言梔卻轉而看向謝聞枝,道:「謝兄,其餘諸事我皆有所安排,只有三件事需謝兄相助。」

  「但說無妨。」謝聞枝道。

  「刑部雖是我曾經任職之所,但不過月余,勉強認清各位大人罷了。」言梔說道。

  「你是要我幫你籠絡人心,推出心腹?」謝聞枝摸著下巴問。

  言梔頷首:「正是如此。」

  「好。」謝聞枝答應得爽快,「那第二件事呢?」

  言梔訕訕一笑:「第二樁事,說是求助謝兄,倒不如說是求謝兄聯繫相宜,魏籍要想登基,需要南厲舊部是支持,還有陸氏,以及同陸、謝兩家出生入死的兄弟們,身在朝廷或遠在江湖,多多益善。」

  謝聞枝道:「此事倒也不難,三日後相宜云水事了,我派青梧去接他回裕都再細細相談,屆時將結果告知與你。」

  「還有第三件事。」言梔抿了抿嘴,道:「刑部李霈李護安大人,我曾經與他有過交往,在刑部也多受他照拂。」

  「你想用他?」謝聞枝不禁皺起了眉。

  一旁的辛辭傷略微頓了頓,手不自覺執起空杯,抵在唇邊未飲。

  言梔將他的動作收入眼底,淡笑道:「不,我是該報答他,但不是此時。從李霈詢問我武舉之事是我便知曉此人並不簡單,他有消息來源,但絕非頂頭上峰,也非底下聽命的小嘍囉,能藏在刑部恐怕也是借謝兄做蔭蔽。」

  謝聞枝勾唇道:「是,你猜准了。」

  言梔在桌案上有節奏的輕敲,笑道:「那我不妨大膽一猜,李護安的上峰正是我身邊這位——南啟瑞王世子。」

  辛辭傷被拆除後並未發作,反倒舒心般長吁,「是我,李霈確實是我安插在刑部的眼線,謝聞枝早便發現了,只不過我吃准了他的野心,料定他不會揭發李霈。」

  謝聞枝餘光掃了他一眼,道:「如今也算能發揮作用,你是要我帶他入宮『謝罪』麼?」

  言梔狡黠一笑:「正是,日子便定在辦事那天夜裡,謝兄押他進宮拖住魏煦昭即可,世子不會不捨得吧?」

  辛辭傷哧哧笑了,帶著南厲口音道:「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狼,但他一向懸吊吊不穩當,你可別彎酸挑剔人。」

  言梔頷首道:「便是這三件事了,我無他事造訪,還得早些離去。」

  謝聞枝將毛筆擱至筆架上發出清脆響聲,言梔聞聲回眸。

  「謝兄可還有話要說?」

  謝聞枝擡眉道:「你別忘了,撇去我同江盡月多年情誼不談,造反,這可是要掉腦袋的事兒,既是交易,你又有什麼籌碼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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