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修】
2024-09-14 03:06:02
作者: 墨爾穎逸
第24章【修】
商嶼丞蹙眉,「對方什麼來歷?」
雲霄搖頭:「這個不能說。」
「那我也無可奉告。」說罷,商嶼丞再次調轉馬頭。
雲霄見他不是開玩笑,趕忙去攔人,猶豫後說道:「這消息是從北邊傳過來的。」
商嶼丞眸光微轉,北邊有盛文和西黎兩國,看雲霄忌憚又心癢的樣子,對方必定是兩國中數一數二的人物。只是對方沒有大張旗鼓去找,而是找上了雲家,這其中怕是有諸多牽連。
商嶼丞冷笑,「你真是什麼錢都敢賺?」
「不是,我沒有!這人絕對不是皇室中人。」雲霄就差發誓表明自己清白了,「西黎三位皇子正在窩裡鬥,他們都忙著擴大自己的勢力,前腳卓武帝咽氣,他們後腳就能奪位。哪有人花心思巴巴去尋藥。」
西黎與其他幾國不同,他們奉行強者為尊,卓武帝有三個兒子,這三人各有千秋。其中黎明晰手握西黎第一騎兵營,二十五歲授封左將軍,是皇位最有力的競爭者。
若是換了商嶼丞,他也會選擇先和另一個兄弟聯手殺死威脅最大的黎明晰。若是不能殺死,那就在一切塵埃落定前先牽制住他。恐怕是卓武帝的身體出了問題,就連身為三皇子的黎明晰也不知內情,否則他定然不會親自率軍出征。
商丘不敵西黎,定會尋求外援,不論是哪一國,一旦出兵支援,這場戰事就不是一朝一夕能結束的。黎明晰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所以才會突然敗北,一路退回西黎邊境,不再貿然出兵。他在想通其中關鍵之後,仍舊駐軍於邊境,營造兩軍對壘的假象,迷惑了所有人。可事實上,此刻他人還在不在軍中都未可知。
若換做他在陣前,必定要組織一場進攻去探對方虛實。只可惜,東丹出人不出力的舉動引起了商丘的忌憚,誰都想做最後的那隻黃雀,又擔心先出手會變成別人眼中的蟬。
商嶼丞擺手,「且讓他們鬥著,入秋前,這場仗約莫能結束。」
雲霄猶豫著問,「宴公的下落,你······」
商嶼丞:「這個我真不知道。」
雲霄:「······」我信你個鬼!
之後的晚宴,兩人如同不認識一般,一個坐東邊,一個坐西邊,全程沒有任何一個眼神的交流。
不知是不是商嶼丞下午的戰績太彪悍,席間時不時有人偷瞥他,卻再無人敢上線挑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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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全員晝夜不息,一連幾日睡在衙門。
當真是不查不知道,林氏一族這些年所犯罪過真是罄竹難書,謀害榮澤太子只是其一,還有虛報軍費,豢養私兵,侵占良田,貪墨受賄等諸多罪行。
眾人忙得暈頭轉向,恨不得能變出了分身來。因此當下屬稟報有人探監時,大理寺卿都沒顧得上問來人是誰,只是擺手讓他們自己看著辦。
大理寺的牢房十分簡陋,沒有桌椅床鋪,只在地上鋪著稻草。依稀可以聽到哀嚎聲和喊冤聲。
鄭國公穿著囚服,靠坐在牆邊,退去公爵蟒袍的他,與其他頭髮花白的老人沒什麼不同。
陽光透過牢房的柵欄,照在距他三尺之外的地面上。光與暗明明只在一線之間,於他而言卻猶如天塹。
牢房外傳來腳步聲,鄭國公擡起頭,見到了兩個意料之外的人。
商嶼丞將牢房裡里外外打量一遍,靠近圍欄問道:「國公爺倒是沉得住氣,身在囹圄,照舊不動如山。」
「還輪不到你們兩個毛頭小子來教訓老夫。」鄭國公瞥他一眼,「若要審,讓大理寺卿親自來,其他人還不夠格。」
商嶼丞唇角勾起,笑容狡黠,「我若是你,這個時候就不會為一時的舌之快,斷送近在眼前的生路。」
鄭國公嗤笑一聲,「商丘小子,你不必騙我,究竟有沒有生路我比你清楚。」
身為林氏一族的族長,他對自己和林家人所做的事十分了解,那些罪狀呈遞到御前,足夠株連他三族。
丹樞淡淡開口,「判決的詔書沒下,一切尚未蓋棺定論。」
鄭國公看向他,這是他第一次如此正式的打量這位五殿下,「五皇子,這件事你在其中出了多少力?從前是我看走了眼,一顆廢子卻成了扭轉棋局的人。」
「戰場之上無廢子,枉你讀了那麼多兵書。」商嶼丞不客氣的翻了個白眼。
丹樞狀似感慨的說,「早知今日,何必當初。為了你的野心,賠上整個林氏一族。」
鄭國公哈哈大笑,「早在走出那一步的時候,我就料到會有什麼結果。若是重來,我依舊會這麼做,與其看著家族在我手中沒落,成為第二個韓家,我寧可放手一搏。至於那些族人,他們享受了林家強盛時帶來的榮華,就該在危難時同林家共存亡。」
丹樞用最平淡的語氣,說著最扎人的話,「的確是場豪賭,只可惜你不是最後的贏家。」
鄭國公愣了一下,而後偏過頭去,一副拒絕交談的樣子。
商嶼丞不再和他兜圈子,開門見山道:「謀害太子,你無論如何難逃一死。我能保下你族人性命。作為交換,你回答我幾個問題。」
鄭國公囚服下的手緊緊攥成拳。
儘管他自己說得無畏,若是可以,他終究不願當林家的罪人,讓林氏就此滅族。
商嶼丞又補充一句,「榮華富貴就不要想了,只能答應你,保住他們性命。」
鄭國公閉了閉眼,在睜眼時已做出了決定,「你問吧。」
商嶼丞收起散漫的神情,「關於商丘,說說你知道的。」
鄭國公面露疑惑,「你指什麼?」
商嶼丞輕飄飄的丟出一句,「背後操控兩國盟約的人是誰?」
鄭國公瞳孔一縮,幾分愕然浮現在臉上。
商嶼丞心下一沉,果然沒有猜錯,真的有另外一股勢力在控制這件事情的走向。
西黎驟然出兵,不止是打了商丘一個措手不及,其他諸國也未有任何準備。西黎已身居兩大強國之一,一旦吞併商丘,東丹受到的威脅將會是巨大的。無論出於何種考慮,東丹都不會作壁上觀,只看商丘能開出什麼條件。
糧草、金銀這些是必然的,還有城池和歲貢上。
鄭國公深吸口氣,到了這一步,說與不說已經不是他能控制的。
「早在鴻輝帝來信前,我已經收到不菲的財物,應該不止是我,朝中舉重若輕的人大約都被收買了。這件事是裴相提出的,我們兩黨素來不和,除非利益龐大,否則很難意見一致。這麼冒險的決定,當朝竟無人反對。」
這場戰亂,最得利的莫過於東丹,可若是東丹也只是這計謀中的一環,那麼這個局究竟有多大,對方想要幹什麼?
商嶼丞沉默許久,又問:「這個人是誰?」
鄭國公看向他,輕笑,「既有如此財富,且能在此事中獲益的人不多,殿下自己想想就知道了。」
兩人離開大理寺,同行在明德大街上,街頭巷尾,茶樓酒肆說的最多的便是鄭國公一家倒台的事情。
商嶼丞看向身側之人,有些不確定的問,「林家族人真的能被赦免嗎?」
謀害太子放在哪一國都是株連全族的大罪,可是在探視前,丹樞同他說,若是鄭國公不肯說,可以用他族人的性命作為籌碼。
丹樞淺笑,「林家在朝中樹大根深,關係錯綜複雜,全部處死,朝廷少不得一番動盪。改判流放,只要留有一線生機,他們就不會冒著風險殊死一搏。」
螻蟻尚且偷生,更何況是人,這個決定無形中分化了林家暗中隱藏的勢力。生死和大義面前,一旦有了分歧,人心就散了。
商嶼丞蹙眉,「曜文帝會同意?那可是殺害他兒子的元兇。」
丹樞斂眸,語氣淡淡,「不要用皇權去檢驗親情,得到的結果會讓你失望。」
榮澤太子的死,就像是沉重的枷鎖,六年的時間,合著血肉一起生長,就算如今摘下了,斑駁的傷痕仍在。
商嶼丞沒有太多同親人相處的經驗,他自幼離家,七歲時才知自己的真實身份。自那之後,他每年都會回鳳錦一次,同父母小聚幾日。可仔細算下來,他在父皇母后身邊的日子竟然不足半年。
他道:「人與人之間的相處之道,無非是以德報德,以怨報怨。別管什麼大局,也別在意對錯,不辜負這世上對自己好的人便是。」
丹樞點頭,同時提醒他,「鄭國公的話不可盡信。」
商嶼丞:「狐貍總會露出尾巴,這個人野心勃勃,不會甘願藏一輩子。」
話雖如此,若是那人藏個十年八年,他們豈不是要一直處於被動。東丹也不適合商嶼丞久留,朝中暗流涌動,不知什麼時候就會失衡,演變出一場災禍。
丹樞:「待危機解除,你也可以早日回家。」
商嶼丞啞然一笑,「哪有這麼簡單,東丹實打實的派出了十二萬兵馬,我若是回去了,兩國的盟約怎麼辦?」
丹樞擡眸看他,眼底波光流轉,他盼他平安,也希望他早日如願。
他留一年,他就守他一年;
他留十二年,他便守他十二年。
一個不被認可和接受的孩子,出生便帶著原罪。他也曾恭順父母,友愛兄長,卻被這個世界的惡意驅趕著,站在懸崖邊上搖搖欲墜。
丹樞本以為他的人生已無意義,活下去不過是為了看那群人爭名逐利,最後又敗給權利。必要時,他不介意推他們一把,將一切快點結束。什麼榮華富貴,家國天下,於他而言都是過眼雲煙。
可是商嶼丞的出現讓他重新看到了光,那樣一個耀眼如烈陽的人,即便站在遠處也能被照耀到。
有些人生來便是讓人仰望的,商嶼丞便是其中之一,出生即為太子,師從宴公,帝王親授,人生路光輝燦爛。
入東丹為質只是他人生中的一個意外,遲早要被修正,回到那一條屬於他的陽關大道上。
而他,遠遠看著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