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驚醒

  阮嬌嬌被黑土炮的轟隆聲驚醒的時候，睜開眼的第一個念頭居然是：不對，怎麼就被秦江誆去給海衛軍捐布捐衣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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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誠然，這確實能貢獻自己一分薄力，阮家也有這樣的能力。但是被秦不理這樣一提點，阮嬌嬌才忙不迭地答應的，總叫阮嬌嬌覺得，好似被他坑了一把。

  炮聲隆隆，又接連響兩聲。阮嬌嬌顧不上穿鞋，赤著腳奔到窗邊看。

  夜幕已落，不知道如今是什麼時辰。習武場上三三兩兩散落著互相枕著胳膊和腿睡覺的海衛軍，懷裡都抱著兵器，將習武場占了快一半。

  妙春館的大門已經閉緊，門樓上頭有人來回巡視。

  燈火大亮，燃的是火把。

  炮聲再響，這一次近一些，但在習武場中酣睡的漢子們都沒個大反應，有的翻了個身，有的撓撓臉，然後又都繼續睡。

  「四姑娘。」

  有聲音小小輕輕，在她身後叫喚她。

  阮嬌嬌回頭，眩暈著踉蹌了一下，被人扶住。

  是沒見過的一個女子，約莫四十來歲年紀，穿著海衛軍的甲衣，一手持著一個托盤，一手用力將她托著。

  托盤上還有兩隻碗，一碗粥一碗湯，她兩手都用力，居然不潑灑一滴，可見手勁之穩當。

  「四姑娘，當心些。」女子將她扶到桌旁坐好，手中的托盤也一併放下，笑著同她道，「我是海衛軍五營的蘇素，你叫我素姨就好。這會兒妙春館裡頭沒人會醫，秦將——秦江也是病急亂投醫了，竟叫我來給你看看。」

  阮嬌嬌還在狀況外，吸了吸鼻子，仍舊是覺得鼻間發堵，但也不是流鼻涕的那種堵。先乖巧應了蘇素一句。

  「有勞素姨了。」

  蘇素笑著點頭，面上盡顯慈祥，將湯碗從托盤中取出，輕放到阮嬌嬌面前。

  「我不過是略懂個皮毛，因此你身子上的大毛病我探不出來，只能是先給你治小的。」

  阮嬌嬌看著那碗褐色又濃稠的藥水，手微微握成拳。

  應當是苦的，雖然她沒聞到味道，但按照她這麼多年的喝藥經驗，被煎成這樣濃稠的藥，怕是熬了好幾個時辰，十碗水熬成一碗水了。

  苦的……阮嬌嬌遲疑著，沒去拿。

  「聽說你昨夜領著你家的家丁抗擊海寇，又搬又抬，下了不少力氣。我看你體質，平日裡是不是愛靜不愛動，沒做過苦力活兒？」

  蘇素笑著看她，那目光，像看著自己家病弱的孩子，又是憐愛，又是好氣又好笑，責怪阮嬌嬌不顧自己的身子，魯莽行事似的。

  阮嬌嬌羞赧垂下頭去。

  她從來不覺得不愛動是一件不好的事情，但從昨夜，特別是到今日，碰到這些海衛軍後，她心裡總生出自卑感。

  他們個個都是英勇強壯的，身上透著用不完的勁兒，張揚著活力和青春。

  阮嬌嬌也想像他們一樣，奈何先天條件不足就罷了，後天還是在藥罐裡頭沉浸著長大的。

  阮嬌嬌吸一吸鼻子，還是覺得鼻子堵得慌。

  有人在門口喊了一聲「參將」。

  阮嬌嬌和蘇素雙雙看去，見是另一個年輕姑娘，也穿著海衛軍的甲衣。

  這被蘇素叫做蘇木生的姑娘得准進房後，面無表情將手上的碗拿進來，深深看阮嬌嬌一眼，不滿又鄙夷，隨即一言不發，轉身走出去。

  阮嬌嬌被她那一眼剜得一驚，不知道自己哪裡惹到了這海衛軍女兵。就見蘇素笑著道：

  「你別在意，木生自小在軍中長大，行事風格不像別的姑娘家，半分規矩都不懂的。」

  蘇素說著，從碗中取出雞蛋，交到阮嬌嬌的手上，一手一個，示意阮嬌嬌將這剛煮好的滾燙雞蛋貼到自己耳後。

  「你體虛又出勞累大汗，山風一吹，風邪入體，現下風寒的症狀還不明顯，只是發個高熱。這風寒雖然不能立即根治，但咱們能及時緩一緩，等進了隴南城再給你找大夫。」

  蘇素叫阮嬌嬌將熱雞蛋放在耳後及頸後來回滾動，笑著道：「這是我們軍中的土法子，你試上一試，保管你睡一覺再起來，鼻也通了，頭也不熱了，精神百倍，能上山打虎！」

  蘇素的目光柔和，溫潤，給人的感覺溫暖而平靜。

  阮嬌嬌想著這大概就是母親的感覺，眼中一熱，乖巧按照蘇素的指導用熱雞蛋熨帖自己。

  滾燙的雞蛋在肌膚上走過，帶來一陣陣舒適的戰慄。像身上的不適都被這熱雞蛋吸走，阮嬌嬌很快覺得鼻里的堵塞通了，能聞到桌上那碗藥的苦澀味道。

  果真是……苦得刺鼻。

  阮嬌嬌吸吸鼻子，蹙起眉。

  「參將！」

  先前送熱雞蛋的蘇木生又站在房門口，面色青黑將她們二人看著，語氣硬邦邦。

  「將軍找您，說有要事相商。」

  蘇素定定看著蘇木生，看得她不甘又不自在地轉過頭，但仍舊在門口等著。

  蘇素回頭同阮嬌嬌笑道，「我看著你喝了這碗藥再走。這是閔盛給你開的藥方，留在這兒了，萬爾那小丫頭說，你這藥是不能斷的，這都已經斷了好幾天了。喝完了藥，你再喝這碗粥，然後趕緊躺下再睡一覺。」

  蘇素溫柔笑著，將藥碗又推到她面前。

  盛情難卻，卻之不恭，蘇木生又在房門口杵著，一副催著蘇素趕緊走的模樣。

  軍機不可延誤，阮嬌嬌只好硬著頭皮，將苦辣的藥一灌入肚。

  蘇素這才放下心來，交待阮嬌嬌趁熱喝粥，吃好了趕緊睡下，不必被外頭的炮聲困擾，才起身匆匆往外走。

  阮嬌嬌好像聽到蘇木生嘟囔了一句什麼沒用，被蘇蘇訓斥了一句。

  語氣之嚴厲，和方才的蘇素判若兩人。

  阮嬌嬌攪弄著那碗粥，嘴裡還是藥的苦澀味道。

  若是在家裡，這會兒早有蜜餞或飴糖送到她嘴邊來。

  再攪弄那碗白粥幾下，阮嬌嬌覺得胃裡頂得慌，心口像壓著一塊大石頭，喘不上氣，窒得慌。

  不對勁……

  阮嬌嬌撐著桌子，站起身來，踉踉蹌蹌走到窗邊，想要呼吸一大口新鮮空氣。

  才至窗邊，便有陣陣眩暈驀地襲上她的腦子，眼前也發著漸濃的黑，並且人明明已經在窗邊，卻分毫喘不上氣。

  這不對勁……她這是怎麼了？

  阮嬌嬌盡力撐住了窗台，搖搖欲墜，連外頭習武場上的燈火都要看不著了。

  但還能聽到聲音。

  秦江，不知道在哪個位置，大喝了一聲她的名字。

  「阮嬌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