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問風
2024-09-01 09:53:42
作者: 白水煮竹
阮嬌嬌的眼皮很重,身子也很重。
身下是一片柔軟,耳邊仿佛有風聲,顯示著她在往下墜的風聲。
像有一片雲,托著她往下墜,一直墜,仿佛永遠無法停下來。
呼呼風聲之中,還有人走來走去的腳步聲,有布巾投水又擰乾的水聲,還有人說話。
或震怒,或竊竊私語,或就在她的耳畔,聲聲喚她的名字。
「嬌嬌?阮嬌嬌?快醒來。」
「四姑娘?您可別嚇我們這些小的,您若不醒來,等回到隴南城二爺定會責罰我們。」
還有小孩子的哭聲,閔萬爾,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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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嬌嬌姐姐,我錯了,你快些醒來吧,你再不醒來,阿秦要將我打死了——哎喲!嬌嬌姐姐!阿秦真的要將我打死了!」
人來人去,每個來的人都要同她說話。
黑土炮轟隆聲曾經很近,又遠了許多。
就算沒有人說話,也有風聲。
紛紛亂亂,她耳邊始終不得寧靜。
阮嬌嬌覺得自己在沉睡,又覺得自己很清醒。
「怎麼會弄成這樣?該不會是要在這兒就得給她辦後事吧?……你瞪我幹嘛?我說的難道不是實話?馮奇志剛才不是說了?她吃下的藥方若沒有多一味賁木草,就不會是一方毒藥。」
這人說話,遠遠近近,迷迷濛蒙,阮嬌嬌聽得不真切。
她吃了什麼藥方。
噢對,海衛軍五營參將給她端來的一碗藥,說是閔盛開給她的藥方。
裡頭多了一味賁木草?
賁木草……不是先前她去找秦江,要給方翠翠救命的藥草?千金難求啊。
這個人又是在同誰說話?
「事情是閔萬爾造的,她老子得給她出來收拾。」
阮嬌嬌聽見秦江發緊的聲音,心裡一動。
他在生氣。
他在咬著後槽牙說話。
「你以為我不想?但那隴南城的城門可被守衛軍關得死緊。哼!這阮四若是死在我海衛軍的地盤上,那往後可說不清楚,你又要怎麼跟她父兄交待?誰知道阮承澤總是往京城跑,是去見京城哪位貴人?」
這人絮絮叨叨,離得遠。阮嬌嬌聽出來了,是守衛軍的將軍常斷風。
手上溫熱,是有人握住了她的手,握得緊,又在微微發顫。
秦江嗎?
他怎麼不說話?
她若是死了,都是因為她自己的身體不好,關海衛軍什麼事?
「朝中太子的心思,志不在高位,你上次進京回來,是這樣告訴我的是不是?」
常斷風問的是誰,秦江嗎?他怎麼知道這些朝堂事的?
當今太子志不在高位,是說……太子不想做皇帝嗎?
阮嬌嬌想睜眼去看,卻睜不開。眼皮似有千鈞重,兩道縫被黏得死緊一般。
「朝堂中多少人頂著二皇子和三皇子,盯著老皇帝的動向呢。就連那從南理找回來的啞世子,竟然也有朝臣攛掇他去爭那位置。哼,他一個不知生父是誰的棺材子,血脈不純,竟然也敢肖想帝位——」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秦不理沉聲道,打斷常斷風能的話,「太祖也並非是生來是太祖,只要有治天下的賢能,誰坐那個位置——」
「哎哎哎,行啦!你可快別說啦!」常斷風氣急敗壞,比秦不理打斷他的時候更快,「我也就同你抱怨抱怨,怎麼你也說起這樣的混帳話來。這話傳出去,你秦家株連的九族裡頭可有我闔家上下!」
阮嬌嬌腦子驀地清明。
這兩人,果然是深交!
常斷風還是他九族中的一族,應當是他母親那邊的親戚。
他們之前還說是剛認得!
秦江騙了她!
「不管用什麼法子,得將閔盛從隴南城裡弄出來。」
阮嬌嬌的手又被握緊,秦不理又在咬牙切齒。
「海寇圍著呢,已經圍了七天了,昨天用破門杵砸門,斥候回來報,隴南北門已經破了一角,裡頭用東西堵著,怕堵不了多久。」
常斷風這樣說。
七天?隴南城被海寇圍了?圍了七天?她睡了這麼久了嗎?
阮嬌嬌想動,卻連個抬手指頭的力氣都沒有。
秦江怎麼不說話?他一不說話,她心裡就慌得很。
隴南城怎麼樣了?她阿爹和二哥還在城裡。
圍了七天,海衛軍沒有去救嗎?
「照我看,再圍個十來二十天的才好,得叫隴南城裡的百姓知道,這麼多年保著他們太平的到底是誰!隴南城的守衛軍又是一個什麼貨色!」
常斷風怒聲道,聽起來是被什麼事情惹怒,懷恨在心多時。
阮嬌嬌仍舊是沒聽到秦不理的應答,只聽到常斷風遠遠近近的聲音,伴著他那腳步聲,是他在房中煩躁來回踱步。
「圍城的海寇才幾人,守衛軍幾人?竟然連這點兒出城抗敵的勇氣都沒有。要我看,都是一群慫蛋!軟蛋!笨蛋!」
連著三個蛋,阮嬌嬌莫名想起蘇素的熱雞蛋。
真是奇怪,躺了這麼久,腹中還不覺得飢餓。
「守衛軍中也不全是荀瑞那般蠅營狗苟之徒,也有意圖抱負的有志之士,我在隴南城時候曾接觸過一些。」
秦不理終於出聲,說著話的時候,捏了捏阮嬌嬌的手指頭。
阮嬌嬌心中安定下來。只是那持續的下墜感不停,仍舊叫她難受。
常斷風停下了踱步,好似拍了個巴掌。
「對啊!五千多人,總不見得都是宵小之輩。嘖,這怎麼辦?要如何叫他們知道北長港和齊成港的援軍已經到位,就等著同他們裡應外合?」
秦不理輕笑了一聲。
那聲笑,像羽毛,搔在阮嬌嬌心坎上。
阮嬌嬌只聽得他揚聲,問外頭:
「阿風回來沒有?探知風向了嗎?」
有人從外頭跑著進來,笑著道:「正巧,正穿過門樓呢。」
下一瞬,便有咚咚腳步聲急促傳來,有人停在了房外,高聲道:「東南大風,大利!」
「持續幾日,能算得出?」
秦不理問來人。
「至少三日,至多七日。」
常斷風糊塗了,「你問風做什麼?難不成還要飛到隴南城去?」
阮嬌嬌也覺得奇怪,為什麼問風?
手又被人捏了一捏,她只聽得秦不理笑著道:
「還是阮四姑娘的好法子,若不是她那天將紙鳶放到了隔壁去,我還想不到這個法子。」
放紙鳶?
阮嬌嬌糊塗。
紙鳶難道能載人飛進隴南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