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放權
2024-09-01 01:39:08
作者: 焦糖橘
周敘言坐立難安,他一心想去東城門打探消息,奈何秦氏不允。
他急得圍在她身邊團團轉,「阿娘,我不去東城門,就站門口問路人行不行?」
秦氏將鱸魚放進蒸籠,往灶膛里添了一把柴,當著他的面撂下了狠話,「出了這個門,你就不是我兒子。」
周敘言不明白她為何會如此固執,「阿娘,你就不想知道老爹的消息?」
秦氏木然地坐在矮杌上,全然沒有了往日裡的鮮活勁,灶膛的火光映紅了她的臉,「他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我何必知曉他是死是活。」
周敘言默然地低了頭,「阿娘,我……」
「你小子記住了,」秦氏字字分明地告訴他,「要是你老爹有個三長兩短,我不能一日沒了夫君,再沒了兒子。」
這就是她攔著不讓他出去,怕他涉險的原因。
「阿娘,我錯了。」周敘言一下沒忍住,哭出聲來。
老薛頭一進門就聽見了哭聲,張口就罵道:「臭小子又闖了什麼禍,惹得你娘收拾你?」
秦氏聽見這道渾厚的嗓音,忙從後廚走出來,「回來了?」
「回來了。」
老薛頭身上沾滿了血跡,渾身散發出腥臭味,秦氏走上前來,將他從上到下完完整整地看了一遍,「有沒有受傷?」
「沒得,」老薛頭笑著朝她喊話道,「趕緊弄幾個下酒菜,晚點阿若、鄭瘸腿和周大嗓門要一起過來喝酒,慶祝戍衛營出師大捷。」
「早把菜給你備好了,」秦氏轉身進了廂房,「我給你拿換洗的衣裳,你趕緊把這一身給洗了。」
老薛頭笑著應了下來,周敘言跑到他跟前,急切地問道,「老爹,你們是不是剿滅了隆中寨的匪徒?」
「何止是滅了這幫匪徒,還端了他們的老巢。」
老薛頭洋洋得意,張嘴就要吹噓一番,卻被走出來的秦氏趕去了淨室,這才不得不作罷。
謝蘭若拿著兩壇宜春酒去到老薛頭家裡時,那仨老頭已經喝開了,一邊嘴裡嚼著花生米,一邊胡吹海侃地吹噓起自己如何地英武神勇。
周敘言充當「酒小二」,四處跑腿地給他們倒酒,間或坐到長方凳上,津津有味地聽著他們吹牛。
謝蘭若原想打斷他們,說一說閩西四大匪寇的事情,看他們喝得這麼盡興,便沒提這些傷腦筋的事。
閩西大都督七日內剿殺了上萬匪寇的消息傳回京師,滿朝譁然,謝蘭若可謂是一戰成名,隨之而來的,便是御史紛至沓來的上書彈劾。
究其緣由,是她上任不足一月的時間裡,接連罷免了三個縣令,一個知縣,還拒絕繳納朝廷徵收的稅款。
御史彈劾她獨斷專行、狂妄自大,視朝廷的律法章規如無物,要求宣景帝對她進行革職處理。
宣景帝不表態,將此事擱置了下來。
春熙宮裡,賢妃看得出皇上心情愉悅,整個人的精神都很鬆弛。
「皇上這是遇見了什麼開心事,臣妾也想聽聽。」
宣景帝看著她,眉眼疏淺地笑著,「謝家無犬子,謝蘭若剛到閩西,就把一個土匪窩子給端了,還剿殺了匪徒上萬餘人,這差事辦得相當漂亮。」
賢妃娘娘很是意外,高興之餘,隱隱為她擔心著,「阿若身為閩西大都督,剿匪本就是她分內之事,如此行事,才能不辜負皇上的厚愛。」
「朕一直想整治閩西的匪患,奈何朝廷兵力不足,難以調撥出人手,又缺乏良將擔當此大任,這事就此耽擱了下來。」
宣景帝揚了聲道:「這次安排謝蘭若去剿匪,歪打正著,她一出手就幹掉了一個隆中寨的匪徒,只是年少輕狂了些,較之當年的李元緒,有過之而無不及。「
賢妃幫著說話道:「阿若在家裡,還有祖母、三叔三嬸管著她,這一放出去,可不就是脫韁的野馬。」
宣景帝的下巴指向了紫檀平角條桌上的奏摺,「這厚厚一摞摺子,全是上書彈劾謝蘭若獨斷專行的奏摺,李元緒都沒她這個本事,彈劾他的摺子頂多只有你家七弟的一半。」
賢妃娘娘低斂了神情道,「皇上,臣妾會在家書里規勸她收斂一下性子,」
「她這人野慣了,一開始拒絕了沈家的親事,鬧得滿城風雨,後來又一劍封喉地殺了工部尚書,闖出滔天大禍來,如今又在閩西一帶恣意妄為,臣妾一定勸她以後端方行事,再不得逾矩半分。」
宣景帝不知想起了什麼,笑得更歡了,「御史在朝廷里彈劾謝蘭若,爭得面紅耳赤,愛妃可知曉,謝蘭若給朕的奏摺里,都寫了些什麼?」
賢妃:「臣妾不知。」
宣景帝笑著和她說起了這個事, 「她在奏摺里,跟朕要政策、要赦權,還說當地百姓繳納不上賦稅,州府里缺金短銀,跟朕打了個欠條,說今年的稅收欠著,等明年補齊了再一起上繳,順道再跟朕借點銀子周轉一下財政。」
賢妃聽得心裡直打鼓,她慌忙跪下,替謝蘭若求情道:「阿若以下犯上,實乃無心之舉,還望皇上開恩,看在她一心為民的份上,從輕處罰。」
宣景帝忽然問了她一聲,「在愛妃看來,朕要不要答應謝將軍的請求?」
賢妃:「臣妾不敢妄議朝政。」
「朕問你的事,愛妃盡可以當作家事來回話。」
賢妃自始至終都站在謝蘭若這一邊,於是她委婉地開了口,「閩西匪寇猖獗,要想除一方之害,事事請示必然會貽誤戰機,是以適當的放權,更有利於剿匪。」
「當地百姓苦於匪患久矣,民不聊生,適當的減輕賦稅,讓百姓得以休養生息,鼓勵耕作,來年才會有更好的收成,到時再補齊賦稅,未嘗不是一個良策,臣妾所言偏頗,還望皇上定奪。」
宣景帝眼裡對她的讚賞藏都藏不住,清淺地道了一聲,「愛妃所言不無道理。」
賢妃藏拙道:「這都是從祖父的手札里學的。」
「什麼手札?」
「不知皇上還記不記得臣妾上次打的油茶,還有臨窗聽過的雨聲,這些都是祖父素日裡的喜好,他常把這些瑣碎記在一本小冊里。」
賢妃不緊不慢地說,「祖父曾經去過南蠻之地剿匪,後來他寫了一本手札,其中有一篇關於剿匪的,寫的都是這些治理之策。」
宣景帝不經感慨道:「聽了愛妃這番話,朕對謝老將軍愈發地崇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