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岔子

  來到院中，顧槿一眼就看見有十餘個繡女皆在檐下陰涼處專心紋繡，院中還有個葡萄架，綠藤茵繞，倒顯得格外涼快些。

  

  齊老闆解釋道：「因為屋內光線不如室外，夏日悶熱，倒不如院中舒心。」

  眾人見顧槿來了，皆起身行禮。

  「免禮免禮，我這次來，就是想看看你們過得如何，有何問題儘管與我提。」

  一名著青綠夏衫的姑娘主動回話：「勞將軍掛懷，齊老闆對我們很是照顧，民女們在此一切都好。」

  顧槿認出她就是一直跟隨自己與繡房接洽的萍娘，想來現在也如柳芳媛一般成為這群人的領頭羊，點點頭，又問了句：「所賺銀錢可還夠花用？」

  「夠的夠的，齊老闆不與我們分酬銀，這兩個月來人人都賺得二兩多的銀子了。」

  聞言，顧槿詫異，沒想到這齊老闆能如此厚道，看來自己沒有託付錯人。可既然是開門做生意的，也是要養家餬口，這般虧待老闆，以後起了什麼紛爭也不美，顧槿忙跟齊老闆道不妥。

  「誒，小將軍無需如此客氣，軍中免了我這鋪子三年的賦稅，已經是格外寬厚了。小的家裡只我一人，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 要那麼多銀錢也沒用。加之小娘子們身上無銀錢傍身也不好，現在合該先攢些銀子才妥當。更何況······」

  話說到一半，鋪面中來了人，偌大的前鋪就齊老闆一人親歷親為的操持，只能跟顧槿告罪失陪。

  齊老闆一走，那萍娘能跟顧槿說上兩句話，便也張口幫齊老闆說完未盡之語：「將軍不必憂心，齊老闆說民女的繡活精巧，能幫帶著賣了鋪子裡的布料和積貨，讓民女給這裡的繡娘教雙面繡手藝，所以齊老闆才不收我們的酬銀。」

  「雖是如此，也不好叫齊老闆吃虧，民女也跟姐妹幾個商量好了，按月給齊老闆交這屋子的租銀。」

  這年頭，技藝絕活是手藝人傍身立命、養家餬口的根本，萍娘願意將手藝教出去，也算是投桃報李，如此算來，那齊老闆也不算虧。可是教會徒弟餓死師傅的事情可是太多了，顧槿擔心萍娘單純，只能提點一句：

  「有一門手藝不易，可要好好把握才是。」

  萍娘自然明白她的意思，點頭稱是，言明自己省得。

  只是顧槿也奇怪，這齊老闆年紀也不小，怎得說家裡只他一人？

  萍娘這才悄聲告訴顧槿，繡品鋪子是齊老闆的媳婦日夜熬眼開起來的，兩人本也有一雙兒女，可齊老闆年輕時是個混不吝的，對妻子不好。

  他媳婦是個剛烈的，自己又有手藝，便帶著兒女一走了之，好幾年了都沒回來。

  妻兒走後，齊老闆才幡然醒悟，便招了些繡娘，接著支撐起這鋪子，盼著有一日妻兒回來還能找到這裡來。

  沒想到還有這麼一茬故事，顧槿聽完感嘆萬分，也難怪齊老闆現在想贖罪積福，對這些命運不眷顧的姑娘格外照顧。

  只是他浪子回頭固然難得，可他那自立自強的媳婦還更令人傾佩些。

  過了一會兒，齊老闆外間事了回來，一臉激動的讓萍娘快去設計繡樣。

  原來是剛接了一大筆訂單，是城中富戶要娶親，本來只是先過來看看樣子，見到給顧槿的喜被面，當即決定在這裡訂婚嫁繡品。

  「托萍娘的福啊，現在小的鋪子裡那些好布料倒是不愁賣了。」

  這樣雙贏的事，顧槿聽著也高興，給齊老闆道完恭喜，又道：「原想著繡出來的是荷包手絹之類的小東西，我雖帶不走還能留在叔這裡售賣，沒想到叔這麼用心準備了大傢伙，只是喜被面著實帶不走了，只能先寄存在叔這裡，等我娶媳婦要用上了再托人來取。」

  齊老闆點頭，又掏出二兩銀子退還給顧槿：「小將軍原先給了二十兩銀子，沒用完些。這兩個被面用了寬幅六尺的一匹布，價八兩，還剩些碎布頭，萍娘就繡了些小玩意兒，將軍也沒來得及看。四個繡娘繡了兩個月，繡工就算十兩，餘下二兩銀子就給小將軍退回了。」

  雖說齊老闆要價很實在，可顧槿的心還是在滴血。原先掏銀子是為了給繡女們安身立命，所以不算心疼，可現在得知花了八兩換了兩個暫時用不到的被面，這感覺，要多怪有多怪。說虧吧，布料價值和繡工擺在那，說不虧吧，這玩意著實用不到。

  其實顧槿本想讓齊老闆直接賣給有緣的客人，可是一想這是萍娘費心設計，老闆又托全福人繡成的，全是一片心意，有些不好意思張口說不要了。況且錢都給了，繡娘們都付出了勞動，要是一直賣不出去，那齊老闆和繡娘可就虧大發了。

  於是顧槿接回銀子，又跟老闆寒暄幾句，囑託繡女們好好生活，之後便兩手空空而歸。以齊老闆對待繡女們這份心意，顧槿相信他也不會坑騙昧下自己的被面。也罷，就當作提前為自己製備聘禮了。

  等到了城門口與張平川匯合時，又出了岔子，張平川手裡並未牽了羊。

  顧槿扶額：「還是去晚了嗎？」

  張平川卻神神秘秘搖頭，跳下板車，拉開上面的蓆子給顧槿看。好傢夥，竟是一頭小黃牛。

  雖然沒有出生在這個世界，顧槿也深知耕牛貴重，每一頭都要在官府記錄，哪怕是老病而死的牛都要與官府交代。要吃牛肉，簡直難如登天。

  「怎麼搞來的？」

  見顧槿皺眉，面露不喜，張平川很是忐忑，急忙解釋道：「也是趕了巧，屬下去到集市上恰好碰見有一老農用板車拉了這牛犢過來。說是母牛月前剛下的，今早家中小童牽出去放，小牛跌下個土坑裡一時爬不起來，孩子力氣小拉不動，跑回去喊大人。只是這來回一耽擱，小牛已經出氣多進氣少，眼看是不活了。」

  「這牛雖沒來得及跟官府報備登記，村里人多眼雜的，主人家也不敢輕易吃了，等拉來這集市上時剛落氣。屬下見沒人敢買，便添了些銀子買下來了。」

  顧槿伸手一摸，小牛犢身上還帶著熱氣，暗嘆一聲可惜。只是都已經買了下來，顧槿也沒本事起死回生，只能物盡其用了。她重新歸攏好草蓆，一邊道：「走吧，回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