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排查

  「老杜，你說上級到底是怎麼想的，讓我們填這麼一個表，到底是什麼意思？」

  黃金旺正對著兩張表格報怨。

  

  他口中的老杜，也就是杜有志，也是滿臉的為難之色。

  排查表和自查表。

  為依法打擊有組織犯罪團伙，摸清各地小團伙的實際情況，需要填寫一張排查表。

  排查表，簡而言之，是摸個底，轄區裡的團團伙伙，哪些已經初步具有一定的組織性，對當地老百姓的生產生活，造成了惡劣的影響。

  自查表，是針對自己的，上報自己的資產情況，有沒有炒股，有沒有在當地企業投資，有沒有參與高利貸等行為……當然，不僅僅是自己，還包括親戚朋友的社會關係等……

  杜有志面對排查表，正感到焦頭爛額。

  聽到黃金旺在抱怨，也樂得抬起頭來。

  「來一根煙，放鬆一下。」芮曉堅趁機散煙。頓時，濃烈的菸草氣息從辦公室瀰漫開來。

  「有組織團伙，怎麼樣才算啊？」

  一邊吞雲吐霧，一邊自然地議論了起來。

  「有組織，我的理解，是大哥二哥，打手，恐嚇，分工比較明確的團伙。」芮曉堅吐了個煙圈，有些得意地說著。

  「哎，我說老芮，我看到你桌上的表格還是空白的……」杜有志笑道。

  說的好像真懂似的，真懂了，怎麼表格填不出來？

  「老杜，那是我還沒有填，真要填的時候，分分鐘的事。」芮曉堅瞥了他一眼，瀟灑地把菸灰彈入菸灰缸，繼續說道，「比如，某個有組織團伙，他們壟斷了渣土的運輸……他們分工明確，有人專門負責『擋』，針對其他的渣土運輸公司，禁止他們參與本地的渣土運輸。如果其他渣土公司不服氣。那麼專門負責『打』的就上場了，戳輪胎，糊大便，碰瓷……怎麼噁心怎麼來，如果還是不服氣，針對老闆員工人身安全的行為都可能做出來。還有一些人，則是專門負責『送』，有關的管理機構，送上禮卡禮金，為他們大開方便之門……」

  「哇，好棒，負責人叫什麼，團伙大概有多少人……」黃金旺顧不上抽菸，把剩下的半根香菸一扔，就打算開寫了。

  「老芮，你真行，怪不得說要填表只是分分鐘的事。」杜有志也立刻改變了態度，雙眼發亮，等芮曉堅把信息提供下去。

  「你們幹什麼？不會是想填這個吧？」芮曉堅狐疑地看著幾人。

  「當然填這個了，又沒有規定每人填的都必須不一樣……」

  「可這個，是我從電視裡看來的！」

  「切……」

  幾人又重新抓耳撓腮。

  ……

  「我覺得，那些在校門口混來混去，經常敲詐學生混混，像是有組織的團伙。你看他們有組織分工，大哥帶頭，小弟出馬。還有，他們的存在，擾亂了學校門口的治安，有些學生受到欺凌，根源其實還在他們那裡。」小黃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對於這批人，派出所民警們也經常打交道，煩不勝煩。

  學生被敲詐了，老師們報警，民警出動，很容易就能夠把人帶回派出所。

  可是，帶回來之後呢？

  年紀滿十八周歲的那幾個人，壓根就不會出手，只在旁邊看著。叫到派出所，他們還一副很委屈的樣子。

  真正動手的，就是學校里還沒有畢業，或者剛從學校畢業，考不上高中的那些。

  年齡不到，定個尋釁滋事都不行。

  只能批評教育，然後眼睜睜看著他們勾肩搭背，嘻笑著離開。

  有一次，小黃實在看不下去，就以批評教育的名義，把這些人滯留到了晚上八點。

  結果引來一群家長，不問青紅皂白，差點把小黃的桌子都掀翻。

  油鹽不進。

  其實問題還是背後出主意的小耀小筒這些人。

  如果能夠定性為有組織團伙，想必這次會是嚴厲打擊的，至少也可以還學校門口一段時間的平靜。這對於社會、學校、家長、學生都是好事。

  「就這麼點小事，報上去有用嗎？」

  「這不是提供線索嗎，線索有大有小，最終還有上級領導把握。」芮曉堅噓了一口氣，他覺得自己的例子沒有白舉，成功引發了聯想功能。

  「總算解決了一個大問題。」小黃嘆氣，「要是讓我真刀真槍和犯罪分子搏鬥，我可一點都不怵。但要是讓我提起筆來，組織台帳和材料，那真是要了我的老命。」

  「我們像磚，哪裡需要往哪裡搬……革命工作，還由得你挑三揀四啊！」芮曉堅瞥了他一眼，大義凜然地說道。

  黃金旺掩口笑了起來，老芮你真能裝……他正想出言嘲諷兩句，身後響起了宋國良的聲音。

  「小芮說得不錯，思想意識是到位的，工作態度是誠懇的……」

  「小黃啊，你要多向前輩學習。」

  黃金旺立刻止住笑，「宋訓導說得對……」心裡卻不以為意，所里誰不知道你們倆的關係，一有機會逮著芮曉堅就表揚，這又是要做哪樣？

  芮曉堅一直在大埔派出所工作，當初剛入行，就是跟著宋國良的，就像師傅徒弟一般。

  ……

  「姜主任，這個自查表可怎麼填吶？」鄭為之抓住了門前經過的辦公室主任姜興宏。

  辦公室的，關於整理台帳資料，想必也更會填表。

  「呵呵，看著填唄。」姜興宏隨口說道，「小鄭，你到大埔派出所的時間短，按理是好填的，社會關係都不在這裡，也不會把錢借給私人老闆，收取高額的利息吧？」

  「我，怎麼可能？」鄭為之回答著，突然有些發呆。

  把錢借給了私人老闆，收取高額利息，那肯定是違反規定的。因為這樣一來，就有了權力尋租空間。如果私人老闆，還是帶有黑惡勢力雛形的組織……恐怕，不知不覺中，保護傘也就形成了。

  上級部門要求填這填那的，恐怕不是無的放矢。

  材料整多了，只怕自己也會忘記，如果找到了矛盾之處，是不是就找到了突破口。

  「鄭為之，你好！」

  「宋訓導，您好！叫我小鄭吧。」鄭為之摸摸後腦勺說道。

  「姜主任也在啊，跟小鄭聊些什麼呢？」

  「宋訓導，小鄭對於填這個表格有些疑問。」姜興宏說道，「正好宋訓導在，小鄭，你可以請教一下，我還有些報表要交，先走了。」

  說完，姜興宏就離開了辦公室。

  姜興宏一走，辦公室里有了短暫的冷清。

  鄭為之與宋國良沒有單獨接觸過，不知道宋國良上門要說什麼，所以沒有開口。

  宋國良也只是想跟鄭為之聊聊，並沒有確定的內容，所以一時間有些冷場。不過他是做思想工作，很快就找到了話題。

  「條件不錯！」

  聽說鄭為之是高幹子弟，張永峰對他很照顧，一位普通民警，一個人有單獨的辦公室。

  張永峰為了拉攏他，真是不遺餘力。

  不過，人家是市里來的公子，張永峰手腳太長，未必有用。

  「宋訓導說笑了，其他辦公室都坐滿了。我只是暫時一個人，有新來的同志，就往這裡搬。」

  鄭為之趕緊從抽屜里取出一包煙，拆開，給宋國良點上。遲疑了一下，自己也點了一根。

  宋國良輕吸了一口，煙從嘴裡冒出來，又全部匯聚到了鼻孔里。

  再次從口中吐出的時候，青煙已經淡了很多。

  「這煙不錯！」他這才仔細看看，「這是什麼煙，怎麼沒見過。」

  「我很少抽菸，也不懂，宋訓導覺得不錯，就拿著吧。」鄭為之把煙盒遞給了宋國良。

  這是鄭光軍硬要他帶上的。

  據說市場上很少能買到，有些人不嫌事大，把它叫成了總統煙，可見其稀缺的程度。

  宋國良也不客氣。

  一包煙而已，幾十塊錢，還不值得推來讓去的。

  「小鄭啊，到大埔來快半年了吧，能適應基層嗎？」他今天的目的也只是隨便和鄭為之聊聊，觀察一下鄭為之。

  訓導員的重要工作之一，是民警的思想建設，要開展定期的談話。這樣的談話就比較正式，還需要有人記錄，通常會把民警叫到他的辦公室進行談話。

  實際上，這樣談話的效果差強人意。

  主要為了完成個形式。

  真正有效的，還是平時多在辦公室走動，與他們聊聊天，需要的時候，幫忙排憂解難……民警有牢騷的時候，開展正確引導。

  ……

  「小鄭啊，你來自市里，見多識廣，到基層一看，肯定問題多多，你覺得所里在哪些工作上，需要改進提升……」

  雖然宋國良說是隨便聊聊，鄭為之還是注意回答的分寸。

  主要還是因為與宋國良不熟。

  聽到宋國良的這個問題，他隱隱覺得奇怪。怎麼回事？問題的指向性很強，是希望他對領導的管理工作提出批評意見嗎？

  他想起許秋紅說過的話來。

  領導之間有微妙的關係，可不是他這種小人物能介入的。

  「沒意見，都挺好的。」

  「真的沒意見？」宋國良顯然不熟悉他這麼和稀泥的回答，「小伙子，我們的宗旨，是實事求是。」

  「要說，意見還是有一點點的。」

  「這才是合格的民警，是大家的典範。」

  「我覺得不管是民警、輔警，還是聯防隊員，工作都非常辛苦，有時候一個人干兩個人的活……」鄭為之鋪墊了很長時間，才提出來，「有必要多發一些獎金！」

  宋國良臉色一黑，多發獎金，哪個領導都想，這是贏得下屬尊重的基本操作。但錢呢？錢在哪裡？

  ……

  「哇……總統煙……宋訓導，培訓回來到底不一樣啊！」邵宣衝進來，徑直從宋國良的手中，抽出了一根煙。

  他點燃，美美地吸上一口。

  又回味了半天。

  從一位老闆同學那裡，他才有幸抽到過總統煙。

  「一包就得兩百吧！宋訓導你可老有錢了。」

  宋國良手一抖，差點把煙甩出去。

  他以為最貴也就四五十。

  平添了拿著也不是，不拿也不是的尷尬。

  ……

  「大哥，扣在派出所的珍珠都運回來了。」

  「好，清點完畢了嗎？」

  「不知道怎麼回事，有一箱裡少了一盒。」

  「快找，怎麼能少一盒。你他娘的，辦點事怎麼這麼拉垮？把握形勢，你明白不？全省在開展大行動，你以為是開玩笑的嗎？若是被盯上了，我們全得玩完。」

  「那會不會被派出所的人藏起來了，以後可以作為證據。」

  大哥臉色陰沉著，他顯然也想到了這種可能。但是，之前的合作一直是好好的，難道就是因為大行動，存下了捨車保帥的心思。

  「那邊我來聯繫，你查查搬運的那些人，尤其是最近欠錢，與外人來往比較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