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人牙子

  「如實招來，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了這件事，就瞞著我！」顧小曼死死盯著張彼得，一隻手指翹起，直直指向他的臉，語氣中雖含著怒氣，卻更多的是佯怒。昨兒一回家，顧小曼就發覺了事情的不對勁，張彼得作為顧晨會最為要好的朋友，怎麼可能不知道！

  再想起先前問張彼得時，他遮遮掩掩的樣子，雖是夸『那女子』美若天仙，德才兼備，但騙了顧小曼就是騙了，沒得跑的！她不主動找上門去就算了，他居然還敢跟個沒事人一樣來喊她去見人牙子。當然，氣憤是氣憤，正事還是正事，人牙子是需要去見的。於是顧小曼稍一哼，大搖大擺地坐上張家馬車，才對他質問道。

  「這……你和晨會都是我的好友，夾在你們倆中間，我誰也不好多偏袒一些。」張彼得支吾道。顧小曼卻橫眉一指：「你還好意思說誰都沒有偏袒！游湖那天是不是你故意找的藉口不去！」

  「那天不是小曼你擺脫我去幫你聯繫人牙子的嗎？我又怎敢怠慢，自然第二天一早就風風火火地四處尋人了。」張彼得目光含笑，一點兒認錯的樣子都沒有。

  顧小曼氣極：「就你會找藉口！」張彼得這才收斂笑意，認認真真地道歉，順帶哄了好一段時間，才把顧小曼從脾氣中哄回來。她輕聲嘆氣道：「那之後我也沒再見過顧大哥了，沒記錯的話，他後天便要離開萬縣了罷？這幾日，他的情緒可還好？我當日雖是狠心，卻也沒別的法子了。」

  「當斷則斷，小曼做得很對，無需自責。」張彼得前兩天被顧晨會拉去喝了許多次酒，想來覺得自己不舒服得不行，明明是兩個朋友之間的事，卻讓他白白受罪！但在顧小曼面前，他一點兒沒表現出來，淡然一笑道：「我認識晨會許多年了，他不是那種為情所困的蠢人。只是從小，他就沒在情之一字上受過如此大的打擊，消沉一段時間也是正常的，小曼不必太過擔心。也不要心存介懷，一旦放下了，晨會便不會再沉湎於過去，若是你還接受他作為朋友，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自然不會介懷，落花之情，不過一場美麗的意外。往後我們三人仍是好友，還要一同在京城聚面呢！」顧小曼釋然一笑，又想起既然自己做了壞人，當然要做到底：「彼得，你可別把我關心顧大哥的話告訴他，免得突生變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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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然不會，就讓他自個兒好好想明白去吧。」張彼得微笑。聊過顧晨會，自然而然便聊到了今日要去見的人牙子，顧小曼見馬車晃晃悠悠出了城，又往山林里鑽，不由得擔心，不會人牙子真的是深山老林里專門拐賣婦女兒童的惡匪吧？很快，她的疑慮便打消了，馬車穿出樹林，走到了一片農家樂一般的莊園裡。

  莊園很大，種了些家常蔬菜水果，每畝田地都能看見勞作的農民——顧小曼眼中浸著疑惑的神情，真的是普通農民麼？莊園外圍是扎了刺的柵欄，只有門口處是打開的，有兩個健壯的小伙守在那兒。說實話，若不是守門人，顧小曼根本看不出來這是人牙子的住處。張彼得一路解釋道：「我先前已經打聽好了，這人牙子姓黃，名仙，是萬縣周邊手頭人口最多，也相對來源最為可見的人牙子。黃仙手中所有人，都是能夠查到的正規渠道，絕非強搶來的。其實他也就將人從窮苦之地買來，自己好好養一段時間，再賺個差價罷了。」

  「那些在田地里勞作的人，便是黃仙手下的……」顧小曼終還是覺著些許膈應，說不出後面幾個字。

  「沒錯。」張彼得不覺得有什麼，「人牙子將人買到手裡，自然不可能白白養著，不然他們可就虧大了。其中健壯之人，都分配了例如種田的活計做，這類人一般是要賣給需要的地主的，當然小曼若是需要，當然也可以直接選。而一些嬌弱的女眷，大多是賣給大戶人家當丫鬟，然而大多數時候，有錢人家都不會來人牙子手中直接挑選。所以這部分姑娘，大多是被賣給訓練丫鬟之人的。而剩下一部分面容姣好的姑娘，運氣好的，說不成直接便進了有錢人家中當個小妾也不一定，運氣差些，便有可能從此流落青樓。」

  「那，那好看嬌弱的男孩子呢？」顧小曼眼珠一轉，問道。

  張彼得被顧小曼的問題驚得不行，咳嗽一聲道：「大楚並不盛行男風，但偶有心裡變態之人……」說到這兒，他也有些說不下去了，換個方向繼續道，「總之，黃仙也算是較大規模的人牙子了，在他這裡，幾乎各類人都能瞧見。」

  馬車緩緩停下，一個尖頭精幹的男人忙不迭迎了上來：「真是貴客喲！」大概是先前張彼得與他聯繫過的原因，他立刻就將目標轉向顧小曼：「顧姑娘，不知你想要看看哪方面的人才？我可是萬縣周邊最大的人牙子，你想要的，我應有盡有！」

  黃仙的話落在顧小曼耳中，怎麼聽怎麼奇怪，她不斷安慰自己，現在是古代。買賣人口什麼的，都是很正常的，又不是強買強賣，自己這是在幫助那些人……足足做夠了思想準備，顧小曼才佯裝淡定道：「我現下手中缺人得厲害，可能得買十來人，先看看你這兒都有些什麼樣的人吧。」

  黃仙一聽，一次性買十來人的大生意可不多，立刻整個人都變了似的。笑容浮滿了臉龐，鼻頭上那顆碩大的黑痣便顯得格外難看：「顧姑娘，不妨您先說說需要些什麼樣的？我挨個兒給你挑最好的，包您滿意！」

  「先要五名壯實的男丁，能搬能抗，頭腦不傻的那種。」顧小曼剛吩咐完，黃仙就從田裡面吆喝來五人，笑嘻嘻道：「您看看，他們五個可是我近日收到最好的貨了！一個個精裝得緊，幹些粗活累活不成話下。」

  顧小曼看了看，都是些黝黑壯實的漢子，光看面相也都是老實樣子。黃仙見顧小曼在考慮了，立馬道：「他們五人三人是從張家村來的，因村子那邊出了饑荒，被餓得半死不活，街上正經的活計也沒人願意要他們。便乾脆來了我這兒。另兩人是王家村王地主家的奴僕，王家人手太多，就賣了些給我。」說罷壓低聲音，用只有顧小曼能聽見的音調道，「都是些無父無母沒人關心的孤兒，顧姑娘您把他們買回去，反而是做了一件好事。」

  顧小曼點頭，算是應下了。黃仙大喜，一揮手便讓五人到一旁的敞篷貨車裡候著。除過廉價勞動力，顧小曼還需要稍稍有些文化知識的人，雖然沒讀過書的也可以教，但總歸是麻煩了些。直接選些識字的，說不定還能在人牙子這兒淘到毛三那樣的金子。顧小曼在莊園裡巡視小圈，挑挑揀揀，很快又湊齊了五個男丁。接下來便是女子了，顧小曼身為女性，看見同性像貨物一般被出售，更是覺著渾身難受，也只得忍下來。先是選了三個在田間勞作的壯實女子，再去後院挑丫鬟的地方看看。

  其實走了一圈，和黃仙說的話也不少了，顧小曼也就發現。大多數在這兒的男性，都是遭遇饑荒自己來的，或者就是被主人家賣來。而女性，則更多的是被親戚甚至父母賣了的。她不由得在心底感嘆，那些賣掉女兒來改善自己生活的父母，一個二個真不是東西！選了幾個能幹懂禮，樣貌也還過得去的丫鬟，顧小曼的眸子突然被角落裡兩個姑娘所吸引。

  其中一個樣貌還算秀麗，雖遠算不上美貌，但越看便越覺著順眼，說是丫鬟，更有種大家閨秀的感覺。她靠著牆壁坐著，懷中抱著一個奄奄一息的姑娘，不斷用手幫她擦汗，還不時在她耳邊說些什麼，像是在安慰她一樣。而懷中的姑娘雖是雙眼緊閉，櫻唇緊抿，臉色都有些發白，但卻能看出她定是傾國傾城之貌。若是睜眼，不知要迷惑住多少男人的妖精樣貌。但此刻，雖然昏迷，她卻像有知覺一般，只是不大動得了。

  顧小曼選的人已經夠了，本來打算直直越過那兩人，卻忽的聽見一聲微弱的「救命」從那昏迷的女子口中傳出。顧小曼回頭，只見她一雙眼睛半閉半睜，死死盯著顧小曼不放，然而美人不愧是美人，竟顯不出半點兒的駭人，反倒是柔情入骨，讓顧小曼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抱住她的姑娘似乎也有些擔憂，伸手輕拍她的背，試圖將她安撫下來。

  再怎麼看，那昏迷的姑娘也不像自願來這裡的！

  「怎麼回事？不是說沒有強占人口一事麼？」顧小曼眉頭豎起，回頭狠狠盯著黃仙，張彼得也覺著頗為蹊蹺，一時也將目光轉了過去。

  在這當口，那姑娘櫻唇微微開合，又一聲「救我……」飄進在場三人的耳中，黃仙再怎麼賴，恐怕也賴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