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蹤
2024-08-15 17:20:43
作者: 蘇佚
阿霧站在蘇介的書房之中,眉頭微微蹙起,卻並不隨意張望。
他今早從顧遜白處得知易城侯失蹤一事,與顧遜白和蘇介一般,立刻便想到此事極有可能是衝著顧傾墨和蘇介而來,雖明知上門不妥,也還是冒著風險前來求見。
畢竟此事涉及皇子性命,他不敢任其發展,也不敢肆意做決定。
小侍剛上了一盞茶,蘇介便拿著一幅畫進了書房。
他正欲行禮,蘇介便抬手制止了他的動作,直言:「還請先生贖罪,易城侯一事本王已知曉,本王知道您是來問青青下一步打算,但一來青青的確尚在休息,二來此刻你們也不方便見面,方才本王讓沈伯傳話,先生想必已經明白。」
阿霧點頭,隨著蘇介落座,開口道:「原本今日的確不應上門求見,但此事事關重大,在下也不敢隨意做決定。」
本書首發𝘣𝘢𝘯𝘹𝘪𝘢𝘣𝘢.𝘤𝘰𝘮,提供給你無錯章節,無亂序章節的閱讀體驗
蘇介點點頭,手指敲打著桌案,問道:「太子可有與先生聯繫?」
阿霧當即抬首看向蘇介。
蘇介忙道:「本王並不是要探知先生和太子之間的什麼,只是易城侯失蹤,太子手中的戍衛營倒在此刻成了掣肘,想必先生今日上門,應當是問此事的。」
阿霧頷首:「在下明白,王爺慧眼如炬,一眼窺破。」
「先生明白就好,」蘇介道,「而今本王與青青成婚,在外人看來,黨爭之事是橫亘在我們之間的一道溝,其實本王認為,反倒是我們各站一個陣營,許多事情才能夠互相幫襯。」
阿霧柔和地笑笑,並不對蘇介此言發表任何見解。
他回道:「太子殿下還未與在下聯繫,因為之前秋獵一事,處於風口浪尖的太子卻不自知,急匆匆跑來北苑,卻是向小姐為王爺求情,被小姐好一頓損了面子。」
說到此,阿霧也不抬眼看蘇介,只是笑了一聲,繼續道:「怕是好一段時間,沒有小姐的意思,太子殿下並不會隨意妄動。」
聞言,蘇介臉上露出一絲微妙的不悅來。
他是知道太子與顧傾墨之間的糾葛的,也知道太子對顧傾墨的情意,只是這般聽到太子對顧傾墨如此言聽計從,難免有些不悅。
但他立刻便收拾好情緒,正色道:「先生若是信本王,太子那邊,本王會去傳遞消息。」
阿霧立刻抬眼,疑問出聲:「王爺?」
蘇介點頭:「此時若北苑有什麼動靜,很容易會成為日後的把柄,但本王卻有正當的藉口與太子來往,若是先生信本王,本王願意為先生辦這趟差事。」
「可小姐那邊——」
「先生知道青青會有什麼選擇,不是嗎?」蘇介打斷阿霧的話,笑道,「先生在青青身邊多年,可以說是最了解她想法的人,甚至於她會做出的決定,先生也必定心知肚明。」
阿霧咽了口口水:「此時局勢尚不明朗,敵在暗,而我們在明,就怕我們被盯得死死的,一有動作,他們便會聞風而動,在下雖在小姐面前得寵,卻也不敢在大事上隨意妄做決定。」
蘇介轉著手中的畫作:「那就先下手為強,也好過成為待宰的羔羊,依青青的性子,想必只會為刀俎,不甘為人魚肉。」
阿霧似乎想到了什麼,臉上微微綻放開他進寧王府之後的第一個笑容:「阿墨她麼,一直如此。」
蘇介見狀,心中又微微不適,但卻並未表現出來。
他知道阿霧於顧傾墨的意義,知道她身邊一群人於她,都是從屍山血海的苦楚之中走過來的,是肩並肩扛著對方過河的情誼,任何人都無法破壞,無法插足,甚至不該肖想。
但他還是忍不住生出一點小小的醋意。
他想,他要更加愛顧傾墨,才能在她那顆容納了太多人的心裡,占得更多一點點的位置。
他這麼貪婪的想著,嘴上卻一本正經地道:「所以太子必須主動向陛下陳情,交出戍衛營兵權。」
聞言,阿霧的心狠狠地一跳!
他得知易城侯失蹤一事之後,聯想到太子手中的戍衛營,的確腦海中第一時間跳出來的顧傾墨會做的決定,就是這個。
畢竟顧傾墨如今在為晉承偲籌謀,單就為晉承偲鋪路來說,晉承修這個倒霉太子就不該有過多的權力,來制衡掣肘有心奪嫡的幼弟。
而就此事來說,不論究竟是誰謀劃,單就挑在顧傾墨和蘇介成婚這一天發生這樣的事,就自然不會想要他們落好,而顧傾墨是眾人眼中站在太子這邊的人,蘇介則是站在瀾王那邊的人。
瀾王是後起之秀,這秀還沒拔出苗頭,便被秋獵一事險些扼殺在搖籃里,那便只剩下一個太子,而太子手中又恰好有一支可用於搜尋失蹤的易城侯的戍衛營。
若要在京中搜查一個人,首當其衝的便是戍衛營,但誰說戍衛營只能搜查易城侯?
他也可以是殺人的利器,可以不知不覺之中將一個活生生的人碾滅在這個骯髒不堪的盛京。
讓那個人就像是從未來到過這個世界一般。
因此來日可能會燙手的山芋,便不如早點丟出去,若可能會被人喊成賊,那就先行一步,以那人要賊喊捉賊的名頭否認自己是賊,挑破此事,要人喊不出口,喊出來也像是自認罪名。
阿霧瞬間出了一身冷汗,他不知道是蘇介察言觀色太過厲害,還是他的確有識人之慧,抑或是他太過了解顧傾墨,畢竟顧傾墨飲血,飲的可都是從這位寧王殿下身上割下來的藥血。
但蘇介從某一角度來說,也的確是他們的政敵,不說他尚且不知,顧傾墨實際上是站在晉承偲那邊,就是像他現在認為顧傾墨站在太子那邊,他們之間的利益關係,也遠遠沒有敵對關係來得顯眼。
他瞬間過了一番幾種心思。
蘇介知道阿霧必然多疑,便道:「本王不會妄做決定,自然會等青青醒來,問過她意思再動作,若是她有別的想法,以她的本事,難不成還怕被我困住?」
阿霧面上赧然,但著實答道:「顧慮在下不是沒有,但憑王爺的為人,在下自然是再相信不可了。」
蘇介笑笑,兩人既達成協議,便也不再閒聊,阿霧自辭別,回北苑去,蘇介則踱步回院中。
他到後院中時,顧傾墨已經起身,曉艾一邊為她梳發,一邊已將早上發生的事細細稟告過。
顧傾墨雖嫁來寧王府,但卻只帶了曉艾一個體己人,仍舊將阿霧留在北苑照看那邊,一來是為阿霧不好跟著顧傾墨過門,二來也是監視王孜動向。
而沐辰本就不常在北苑居住,大多在四方館和京城周邊活動,琉嵐自是不必說,仍舊在司音天下打理。
蘇介進屋之時,曉艾還未將顧傾墨的頭髮梳好,他便過去問曉艾討了梳子,要給顧傾墨梳頭髮。
曉艾有些躊躇,看看蘇介,看看顧傾墨,不知該如何抉擇。
倒是顧傾墨微微一笑,頷首示意她給蘇介。
曉艾便將手中的象牙梳遞給蘇介,退至一邊,盯著蘇介動作。
顧傾墨瞧著這兩人,不覺好笑,便通過鏡子盯著蘇介,笑問道:「阿霧走了?」
蘇介點頭,一下一下梳著顧傾墨的頭髮,回道:「易城侯之事,曉艾應當與你說過了吧?」
顧傾墨微微點頭,迷糊地應了一嗓子。
「你有什麼打算?」蘇介問道。
顧傾墨抬眼從鏡中看他:「妾有什麼打算,王爺不是心知肚明?」
聞言,蘇介微微一愣,卻是笑了起來,心中如灌了蜜一般,開口道:「為夫猜,夫人是要太子主動向陛下陳情,交出戍衛營。」
聞言,曉艾整個人驚得半坐了起來,倒是顧傾墨微微笑著,就那麼從鏡中盯著蘇介。
蘇介也不理會震驚的曉艾,只盯著鏡中的顧傾墨,與她四目相對,問道:「為夫猜對了嗎?」
顧傾墨微微挑眉:「還需勞煩王爺,為妾去東宮跑一趟了。」
曉艾的眉頭蹙得更重了。
蘇介卻是微微一愣,他是沒想到顧傾墨會直接提出要他去辦這一趟差事,畢竟顧傾墨身邊從不缺會為她鞍前馬後之人。
但顧傾墨此刻主動提出,他驚訝之餘,全是顧傾墨信賴於他的驚喜甜蜜。
他立刻點頭,微微俯身,湊在顧傾墨耳邊道:「為夫一定辦妥。」
顧傾墨也不躲開,仍舊盯著他,盯了許久,開口道:「蘇子衿。」
蘇介乍然聽到顧傾墨這麼叫自己,微微一愣,忽生出些不習慣來,見顧傾墨直直地盯著自己,心中不免怪異,又有些沒來由的慌張,忙應道:「夫人何事?」
顧傾墨卻道:「你知道我是不看好瀾王殿下奪嫡的,對吧?」
蘇介眉心微蹙,不明白顧傾墨怎麼在此時提起這一茬來。
顧傾墨也不待他回答,便道:「我也從沒希望晉承修坐上這九五至尊之位過,我也希望你記住,從今日起,往後都記住。」
蘇介手上動作緩緩停下,半晌才徹底明白過來顧傾墨所言,略微有些詫異,回道:「怎麼,怎麼忽然說這個?」
顧傾墨一張明艷的傾世容顏之上,仿佛掛著笑,卻又好似冰冷無情,她就這麼透過冰冷的銅鏡,看著身後為自己梳發的男子,認真的看著。
「你我既然結髮為夫妻,自該無所隱瞞,」顧傾墨正色道,「晉承修與我有滅族之仇,我是親眼看著他逼死我阿姐,親眼看著這個怯懦愚笨的男人,是如何用他那毫無用處的老實本分將我阿姐欺騙至死。」
她的眼神漸漸轉冷,嘴角卻揚起一個妖媚的弧度,像只飲血的狐狸,口中吐出的每一個字,都好似漫不經心,卻又如磨牙吮血一般。
她道:「所以我永遠不會心甘情願地看著他,甚至親手幫助他坐上那個沾滿血腥的位置,我要他登高跌重,要他嘗嘗被深信之人欺騙背叛的感覺,要他一一受遍比我阿姐所經歷的更加深刻的痛,要他生不如死!」
她盯著鏡中的蘇介,可那眼神好像穿透蘇介,看到了很遠很遠的某個人身上,帶著積壓沉澱多年的怨毒,像是要用眼神殺死那個人。
蘇介盯著鏡中那個看似冰冷無情的顧傾墨,手下溫熱的觸感卻愈發真實,就好像那些刻毒的話都是鏡中那個人說出來的,和他手下這具身體毫無關係。
但他心中明白,顧傾墨今日說的,字字誅心,皆是心底最為深刻的仇恨。
他開口應道:「好。」
顧傾墨便也微微蹙了眉,那眼神終於回籠,真正落在蘇介身上,好笑道:「你好個什麼勁?」
蘇介笑道:「夫人說什麼都是好的,為夫都會站在夫人這邊,既然夫人是這樣的打算,為夫自然竭盡全力,助夫人一臂之力,鞍前馬後,在所不惜。」
顧傾墨的臉上綻開笑容:「油嘴滑舌,王爺慣會使油腔滑調那一套。」
她嘴上雖然這麼說著,但心中卻明白,只要她這麼說了,蘇介就一定會幫著她,將儲副踢落太子這個寶座,送他跌入塵埃,一如他從前將堂兄弟從這個位置上殺落下馬一般。
仁慈,從來就是勝利者才配擁有賞賜的東西,而非註定失敗之人。
蘇介梳了許久的頭髮,終於是摟著顧傾墨的肩膀看向鏡中的女子,笑道:「為夫倒是覺得,夫人這般就是最最好看的。」
顧傾墨嗔笑道:「王爺就是梳不來女子髮髻吧?便隨意找這種藉口糊弄於我?」
蘇介轉而問曉艾:「艾姑娘評評理,你們家小姐是不是怎麼樣都好看?便是這般披頭散髮,反而更為嬌媚自然?」
曉艾還在方才的震驚之中沒回過神來,蘇介這麼一問,倒是將她問醒了,她素來與蘇介打交道也多,便也笑道:「王爺手拙便放著吧,婢子自會為我家小姐梳一個最最嬌媚自然的髮髻,端莊又得體。」
三人笑鬧起來,直等到午膳時分,方才整明白顧傾墨那頭如瀑青絲,最終還是曉艾教著蘇介梳了一個最最簡單的髮髻。